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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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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兄,你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色的长袍,视线上移,一张白净俊美的脸此刻关切地注视着他。
楚澜做起身子,问:“这是几时了?”
白行舟摇了摇头,眼底无奈:“我也不知。不过我方才在屋外作画时观太阳有落山之意,估约已有酉时。”
楚澜暗暗心惊,我竟睡这么久,想到方才那个光影陆离的梦,眉上皱紧。
“……多谢白兄,为时已晚,我得上路了。”
白行舟领楚澜从洞口出来,一路有说有笑,到洞口脸色正了三分,指向楚澜来的地方。
“那处是此地唯一的出口,最好日落之前离开此处,切记,”白行舟话音一顿,看向楚澜的目光别有深意。“若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你,不要回头。”
楚澜已然顾不上白行舟的古怪之处,在心里认定白行舟不是人。
叹息化在唇边,再看向白行舟,目光中带着真挚的感激和几许惋惜。
“好,多谢白兄。”
此人兴许也是意外来了此地,被困住在饥饿中化作尸骨。
白行舟不语,嘴角略微有抹淡笑,似在告别。
楚澜一路向来时的路走去,周边环境还与来时的路一般无二,楚澜长舒一口气。
山中残阳炽烈,霞光晕染半边天际。
头上的汗珠如雨露顺着他细腻的皮肤滑落至下颚,砸到厚实干燥的泥土里。
他离开山洞是日落前夕,估约走了一个时辰,可太阳竟然还未落下。
楚澜蹙眉,擦了擦头上的汗,半犹豫半怀疑地前行。
红日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运行轨迹,往东行驶,与他相对而行,楚澜大汗淋漓,感觉自己如同身处火炉之中。
楚澜笑笑,叹道果然没那么容易离开。
进是把自己送入火海,退是由自己变成枯骨,此刻进退两难。
楚澜想起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心生怀念。
“楚澜。”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被汗浸湿的后背骤然一凉。
“楚澜。”
那人幽幽地念着他的名字。
这声音太过熟悉,楚澜脚下顿住,心下迟疑,试探性地后退一步。
才和我说有人在背后喊你不要回头,现在倒是……还是山中的魑魅魍魉太善解人意,知道他此时热,特地过来给他消暑。
“楚澜,别走。”
这句话似乎打开了他身体的开关,楚澜闭了闭眼睛,撒腿就跑,身后的喊声随着他急剧的脚步愈来愈烈。
额上袭来一阵剧痛,楚澜睁开眼睛,一个瘦弱的男子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个木桶。
男子骂骂咧咧道:“赶着投胎吗?跑这么快!”
楚澜捂着头站起来,看见眼前这人手拎木桶,不远处也有很多拎着木桶的人正匆匆赶回来。
楚澜先彬彬有礼地道了歉,再道:“这位公子,请问远处发生何事,为何……”
男子摸了一下额上的汗,打断道:“你没看见吗?远处起火了,我们正在灭火哩!”
说罢,男子拎着木桶就走。
远处天边一片血红,宛若一只庞大的未知鬼怪张开血盆大嘴,等着前来的人将自己送入它的肚腹。
大量的村民从远方赶来,楚澜成了人流中的逆行者,他不得不随着人群而行。
天气再由极热转为寒冷,干燥的土地踩上去一片冰寒之意。
楚澜感觉不妙,但在人群里似乎不可能脱身,这群人兴致勃勃地往湖所在的方向走去,他近乎被推搡到湖里。
冰冷刺骨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他吞噬。那一瞬间他想起很多,母亲怀他时难产去世,道士说他克亲,父亲听信于是把他寄养在乡下。那些打不能还手骂不能张口的日子让他在太早的时候就体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明明身处水里,他却感觉脸颊上有什么东西划过,沉重而滑腻,似乎是一滴泪。
楚澜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太多不顺遂,如果就这么随便葬于他乡一定不愿咽下这口气,但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却觉得坦然……
终于还是向命运低了头,他不过一介俗人,临死前接受了这不遂人意的一生。
“怎么还没醒?”
“楚澜?楚澜?”
楚澜浑浑噩噩间听到有人喊他名字,费力的睁开眼睛,一颗水珠从房顶落到石像上,又从石像的帷帽上滴落到他的脸颊上。
“我……我怎会在这里?” 楚澜坐了起来,发现白行舟在一旁站着,面上没有什么神色。
白行舟不似之前那般笑盈盈的,眉宇间有三分凝重和四分关心。
“你走后片刻突然折回,原以为你忘了拿什么东西,正想上前询问却见你拔腿就跑,我不放心便跟了过去,然后就看见你倒在下坡处。”
“下坡处?”
白行舟颔首道:“估约是石头绊的,那处地不远处有一处池塘,附近石头湿滑,稍不留神便易滑倒。”
听完楚澜才后知后觉感到膝上有刺痛感,挽起下裳,入目便是一片青紫。楚澜抬袖刚想抹去方才脸颊上的水珠,白行舟的手帕已经递了过去。
……好生体贴。
楚澜心中既窘迫又被这人无微不至的周到打动。
此番路途虽不易,遇见此人,也不算太糟糕。楚澜接过,真情实意道“多谢白兄。”
休息片刻,楚澜缓缓起身,环顾四周。
他们如今身在一座寺庙,寺庙许久不曾住人,梁上遍布丝巢,甚至几处从地面直通屋盖,地板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寺庙中虽破败,但庙中却并不颓废,寺中建筑均无腐朽之势,在其中可闻风动,水声潺潺,阴而不潮,自成风水,四处暗藏玄机,可以推测修盖该处的人功法了得。
楚澜收回视线,才认出是背对着楚澜的白行舟,此人正细细端详着寺庙的正主,目光专注。
楚澜视线不自觉停留在他的侧脸上,不似真人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盯了片刻走到他旁边望向神像,顿了几秒目光里透露出疑惑:“为何这座受供奉的神像要戴上把脸遮起来呢?”
白行舟回过神,将桌前里的香点燃,神情淡淡,“大抵是,有不敢见的人。”
白烟缓缓上升,白行舟的神情在雾中看不真切,半分温柔半分无情。
那种沉闷压抑的情绪又从心底翻涌上来,楚澜呼了口气。
这蒙着面的神明,竟是白行舟的故人吗?
想到那个诡异的梦,楚澜若有所思。神庙里光明磊落的神明蒙面,本该受万人供养的地方累积了肉眼可见的灰尘,故人以游魂之身归来点亮堂前积灰的香烛,这一捧薄土,不知埋葬了多少故事。
楚澜自知不该戳人痛处,没有追根问底,随着白行舟一同收拾起了神庙,看向白行舟身影的目光复杂。
既在荒郊野外昏迷,又为何在神庙里醒来?
而白行舟又能有什么目的呢?若他有心,自己只是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病中之人,不用吹灰之力,自己便随他如何处置,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大概是有了一遭死亡的感触,楚澜对逃离此地的想法也没那么强烈了,再加上白行舟也算是救过他一回命,忽略一些离奇的怪事,白行舟已然变成了个可信之人。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厉鬼吗?”良久,白行舟开口道,他的眼神望向远处天地模糊的边界,似在回忆:“这里原本是一个村子,村民们过着安稳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个妖魔出现,一切都变了。”
白行舟看向楚澜:“起初是天逢干旱,再是暴雨洪水,灾疫饥荒,村民们几乎都死在这场天灾之中。”
“……与这妖魔有什么关联吗?”
白行舟顿了顿,继续道:“……传闻是这个妖魔带来了这场灾难。不过幸好同时村子里来了个天师,天师治水除灾并在村民们的请求下答应收服妖魔。”
“只是妖魔法力高强,天师无法立即处死他,便在此地布下一个阵法,名为五阳阵。这个法阵本是用来吸收天地产生的灵气来消耗妖魔的能量,但不知何种原因山谷中的怨气越来越大,原本的阴阳平衡被打破,五阳阵有了聚阴阵的功效。此后这个阵法如同生了心智般,吃人吐骨,不断地吸食路径此地之人的魂魄。怨气滔天,反而加强了聚阴阵的威力。”
“若想出去,首先要超度这里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