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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交易 ...

  •   面具人的嗓音沙哑,似乎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但是声音里又充满希翼。

      但话刚说完,他自己就先顿住了,紧接着那面具下就传来一声自嘲般的轻笑。那笑声里带着的是郭幼帧感受不到的绝望,但又夹杂着一丝不肯死心的期盼,听得令人心里发颤。

      宁安公主原本在身后冷眼旁观着事态的发展,但当她听到这掌柜的说出这句话时却忽然嗤笑了起来:

      “‘血藤?’这东西早在元天十七年就绝迹了,宫里最后一株贡品被先帝赐给了镇北王,怎么,你竟然还想着在这里痴人说梦嘛?”

      她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当铺老板,但语气里却充满了讥诮。

      面具人听到公主的话,像是被戳破了什么美梦一般,他整个人又突然的佝偻了下去,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只是这次咳得尤其厉害,整张笑脸面剧都被咳嗽震得歪斜了几分,露出了他面剧下面一片泛着病态白的皮肤。

      郭幼帧被他的剧烈咳嗽惊得下意识就想找到当阁的门打开冲到他面前去,却被他猛地抬手挡了回去。

      那只枯瘦的手此刻青筋暴起,紧紧的抓着柜台的边缘。他弓着背咳得撕心裂肺,面具边缘不断渗出鲜红色的血沫,滴在地上竟发出轻微的‘嘀’、‘嘀’声。

      好一会,他才终于缓过气来,颤抖着将已经歪斜了的面具扶正,但郭幼帧能看到他整个人此刻的精气神在这场剧烈的咳嗽之后似乎都萎靡了下来。

      “姑娘……你要买什么?”此刻他的嗓音更加的沙哑,几乎辨不出原本声音的影子。

      郭幼帧稍微偏头想了想身后的宁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她不能让人知道张砚中毒的事情,尤其是士族门阀和皇室中人,这会在冥冥中增加张砚遇险的概率。

      她不能冒险。

      “可否,借纸笔一用?”她轻声说道。

      面具人听后点了点头,从柜台下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和一支毛笔,将它们递到了郭幼帧的面前。

      郭幼帧接过后,趁着宁安公主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快速的在这上面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又快速的将它递给了眼前的面具人。

      面具人接过纸张,只看到上面赫然写着:

      ‘福王府张砚中毒,解药。’

      他见着这字,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郭幼帧不解他的动作,迷茫的看着他。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面具人又盯着字迹看了片刻,缓缓说道。他走到了阁台的另一边,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就从一侧开了一个小门出来,然后手势做了个请的示样,示意她进入里间来。

      宁安公主看到这一幕,立刻就站起身,询问道:“等等,你们……”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那面具人就开口打断了:“这位姑娘请稍候,当铺规矩,有些交易需要单独面谈。”

      郭幼帧看到这一幕,先是往那里间里稍微看了看,才回头递给了宁安公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跟着面具人进到了里屋。

      窄小的小门被关上,就连台阁都被置落了下来。

      整个里屋变成了一片隔绝内外的独立之地,郭幼帧刚要开口说话,但那面具人却突然抬手示意她噤声,他的手抬起,指了指那木板之处向她示意:宁安公主还在外间。

      郭幼帧会意的点了点头,只听得他低声道:“姑娘要的两种解药,我这儿都有。”

      听到这话,郭幼帧心头颤了一下,因为她从未说过张砚中的是两种毒。

      她不禁感叹眼前的人神通广大,这样私密的事情竟然都能探听清楚,还是说那个替张砚诊治的大夫走漏了消息,但按理说,那大夫是府中的府医,平日里要求严格,应当不会走漏消息才对。

      但凡事也说不准。

      就在她想要询问这当铺老板是如何得知这事之时。只见的他冲着那身后的一堵白墙拍了拍手,紧接着他身后的白墙就突然无声的滑了开来,一个戴着纯白面具的小厮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面具人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小厮点点头,又闪身走回了暗格中。

      不过片刻,白墙再次滑开。那小厮捧着两个小瓷瓶走了出来,将它们递到了他的手上。

      面具人接过瓷瓶,看也不看,就将它们摆在了桌子上,说道:“青瓶压长毒,红瓶克短毒,但……”

      他的但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郭幼帧就已经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拿:

      “多少银子?”

      他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听他说下去:“但只能缓解五年。”

      听到这话,郭幼帧伸出去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指尖微微发颤。就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六年?”

      “为什么......是六年?”

      “为什么……只有六年?”

      当铺老板看到她这个样子,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他身上刚沾染的短毒好治,只要吃了这药不出半月就能药到病除。”

      “只是那长毒,早已毒入骨髓,药石惘然。”

      听到这,郭幼帧已经愣住了,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连眼眶都已经红透了,她的手指紧紧的攥着拳,连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了白,但她却紧紧的咬着牙,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面具人看着她这副模样,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听到他说这话,郭幼帧猛然抬起了头,她眼睛里的泪水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倏忽落下,只是眼底里却亮起了一丝的希冀。

      那当铺老板看着她缓缓说道:“南疆有圣物,名为‘血菩提’,据说它生长在千年古瘴之中,用万毒饲养,百年才能结一次果,服用之后可解世间百毒。”

      说完之后,他顿了顿,但声音更加飘渺起来:“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郭幼帧急声问道。

      “可惜这南疆国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然灭国,那知道圣地的南疆臣民怕是早就不知埋骨何处或流落异乡了,怕是世间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东西所在了。”

      当铺老板的话像是给郭幼帧点起了一丝火苗,虽然这火苗微弱,但却有照亮前路的亮光,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神坚定的说道:

      “只要有希望,只要这世上还有那南疆圣地在,我就一定能找到!”

      面具人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只能轻轻点头,说了一句:“好。

      他似乎是重新在郭幼帧的身上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希翼,只要有,那他便一定能找到,只要有希望,那他便也能继续活着,只要活着,他就能有机会同那人在一起。

      他将那两个玉瓶推到了她的面前,轻声说道:“这药,你先拿去。”

      看见那推搡到自己面前的药瓶,郭幼帧强忍着又要落下的泪水,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的伸向了它们

      “多少银子?”她哽咽的说道。

      但却没想到,这眼前面具人却对着她摇了摇头:“不必了。”

      “什么?”这话太轻,郭幼帧一时间并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又或者她不敢置信,眼前这人刚才说的是什么。

      “就当是与你,结个善缘吧。”

      郭幼帧有些不可置信,她刚想再问些什么,却听的外间传来了宁安公主不耐烦的声音: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到底还要磨蹭多久?”

      听到这话,面具人迅速的将那两瓶药瓶抓了起来塞进了她的手里,低声道:“你的朋友等不及了,快些走吧。”

      郭幼帧小心的将药瓶收好,转身就看到一旁的小门不知何时打了开来,她走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迈开步子就走了出去。

      身后,面具人望着她的背影,手指轻轻的抚过自己面具下滴下的血液,低声喃喃的说道:

      “希望他别像我一样。”

      看着郭幼帧和宁安公主走出当铺,面具人就像是泄了一口气一样,他强忍着身心的不适,叫出了白墙外刚才出来的小厮,让他扶着自己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这暗道中昏暗异常,苦闷难当,面具人每走几步便会咳上一声,他的咳嗽声混杂着两人走路的声音在这狭窄的通道里来回游荡,像是整条路都被病弱的鬼魅所包围。

      终于他们走出了这暗道的尽头。

      小厮在他前面率先爬上楼梯,推开了头顶上的暗门,一霎时初冬凛冽的空气猛然间就灌了进来,为这烦闷的压抑之所换取了一些新鲜的感觉。

      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河的支流,河水在冬日里缓慢流淌着。

      岸边的杂草也因为冬日的天寒而纷纷枯萎倒伏,覆了一层浅浅的冰霜,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清冷的惨败。

      不远处,一辆毫不起眼的灰篷马车静静停立着,拉车的黑马垂首而立,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成团团雾气。

      暗门旁不知等候了多久的小厮在看到面具人上来之后,连忙上前搀扶。

      他与此前的小厮彼此交换,两人纷纷接到了自己的任务。

      只是面具人在看到他向着自己伸手来时却摆了摆手,兀自踉跄着在这已经沉睡失灵的霜草地上缓慢行走,而那小厮也仅仅只是在他身后紧紧跟随。

      可仅仅几步路的距离,面具人走起来就已经十分吃力,他的胸腔里呼哧带响,就连口腔里都已经泛起了血腥之气。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强忍着不适走到了那马车旁。

      身后的小厮很识趣将踏马蹬拿了下来,而就在他即将登上马车之时,突然平稳的河面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哗啦’声,这哗啦声立马吸引了面具人的目光,他冲着河中看去,只见的那河水中,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木头因为太过细长的缘故撞在了水里的礁石之上。

      两个都不妥协的硬物互相推诿,好一会都不让对方先行让开,而就在面具人感觉厌烦的时候,突然那撞到了石头的木头率先做出了妥协,它细长的身躯被波澜流动的河水不停冲刷着,直到整个身体完全横倒了过来,然后越过石头,继续往下游流去。

      面具人在马车上驻足凝视了片刻,直到那木头消失了踪迹,他的瞳孔里才泛起了一丝悲凉。

      上了马车来,小厮乖巧的站在一旁。

      他见着自家的主子在车上坐稳,又摘下了面具,轻车熟路的接过了那面具,将那上面沾染的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擦拭干净。

      又将面具重新递了回去,然后趁着这人接过面具之时打着手势询问道:[公子,王小姐的喜轿已经到萧府了,现在要过去吗?]

      只是他眼前的公子一时间并没有说话,他放下了手中用来捂着冻僵手指的汤婆子,用着枯瘦的手指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来,倒出了一粒药丸仰头吞下。

      那小厮见状想要上前拦他却没拦住,情急之下,只能打手势示意说道:[公子,大夫说了这药一天只能服三粒,吃多了于身体有碍,您今日已经吃的太多了]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他挥了挥手,算是用这句话打发了眼前关切他地小厮。

      “不去了...贺礼送去了么?”

      小厮迟疑着点了点头,又比划着:[按您的吩咐,早早的便将那礼盒送去了]

      看到这个答案,男人似乎满意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过了一瞬间,他便有些劳累的将眼闭了起来。

      “那就回府吧。”他最终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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