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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溯洄 ...

  •   假装被强行带走,实际上根本没怎么反抗的天星,就这么窝在寄春君怀里随她腾云驾雾,落在仙山最寂寞无人高处。

      这是建在云上的宫阙,久无人烟,只有满天白梅不分四季纷纷扬扬掉落花瓣。

      融入雪里落进地里,让人分不清花与雪的界限。

      天星一靠近宫阙便冷得打了个喷嚏,寄春君脱下身上外袍拢住它,关切询问:“可好些了?”

      衣衫沾染了仙人身上温度,虚虚渺渺的梅花冷香一瞬间落到了实处,虽然知道寄春君这么做是出于好意,它也很乐意与寄春君的衣服亲密接触。

      但迫于周身越发冰凉的温度,天星还是忍不住拿爪子扒拉开她的衣衫,挣扎着想要跳下去。

      太冷了太冷了!

      这里本来就冷,寄春君身上还要更冷些!

      仙人身上都这么冷的吗?

      快接触地面时天星连人带尾巴一起被抱了回去,它生无可恋又打了几个喷嚏,努力在人手上扑腾,充分展示了自己的不愿。

      “很冷吗?”

      柔滑细腻一只手覆盖在天星柔软肚子上,困惑感受温度。

      身子一抖,天星快被她冻出病来了,最柔软无防备地方被突然一摸,措不及防之下喉咙里溢出尖叫,嗷呜一口扭身咬在了女人苍白如雪的手背上,留下鲜红两排牙印。

      刚咬完它就后悔了。

      虽然在仙山这么多时日以来它从来没见过寄春君发火生气,在很多人与妖眼里,寄春君都是最好说话的仙人。

      但天星总觉得她并不如表现的那样,是个心肠柔软的好仙。

      甚至很多时候,她比那个叫曼罗的仙子都还要更心狠。

      愣愣松开女人手背,天星舔舔沾到些许血迹的尖牙,有些不解和茫然。

      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寄春君明明是个很好的仙人呀,对每一只狐狸都很好,对它更好。

      它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偷偷瞅一眼女人看不清表情的面容,天星有些心虚和愧疚。

      只是冷了点而已,它不该咬寄春君的。

      小心舔舔那在女人白皙手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天星不敢吱声了,也不再闹着要离开女人的怀抱。

      抚摸它脑袋的手顿了顿,寄春君捏捏天星耳朵尖的红毛,轻声开口,“乖。”

      一人一狐走进宫阙内,准确来说是寄春君抱着狐狸走进宫阙,天星才因为一簇一簇燃起来的宫灯而感到身上好受些。

      虽然寄春君身上的温度还是很冰冷,但好在这些燃烧的宫灯驱散了外界寒冷,暖融融一直蔓延到天星四肢百骸,带着莫名熟悉感与贴心。

      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虽然不是第一次被抱来这里,但每次来不知道为什么,天星总感到很困倦。

      可它来之前明明睡了一个上午加中午!

      眼皮又开始慢慢打架,在寄春君怀里寻了个舒服位置,有它一个半大的蓬松尾巴盖在身上,天星抗不住慢慢睡了过去。

      女人手一下一下轻抚它柔顺皮毛,满殿明灯照不亮这一处角落,寄春君保持着这一个姿势,直到未关合的殿门泛起一股浓重血腥气。

      宫灯光芒流转在来人发梢衣袍,干涸已久血迹混在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衣袍上,出鞘长剑残缺,不知遭遇过什么砍出一片起伏豁口。

      持剑女人幽魂般来到寄春君面前,而后缓缓收剑入鞘。

      “师尊。”

      “回来了?”

      “嗯。”

      十日初对师尊又抱着这只狐狸哄睡见怪不怪,她这次提前回归也是因为听说了自己那位师妹闹出的乱子,才匆匆从魔域赶回。

      “百岁秋呢?”

      寄春君微微抬头,似乎是一个注视的动作,但十日初一惯不会直视自己这位师尊的面容。

      是以她低下头,手指搭在还源源不断散发血腥气的剑鞘上。

      “你是要为她求情吗?”

      十日初困惑抬头,似乎不懂师尊为什么会这么问。

      “当然不是,”她不假思索否认,紧接着补充:“我只是觉得师尊对她处罚太轻了。”

      “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罚犯下杀孽的百岁秋?”

      十日初想也不想回答:“如果是我底下妖族弟子做下这种事,我会敲碎她每一颗牙齿,割断舌头挂在脖颈,而后斩断四肢悬挂殿前三日,以儆效尤。”

      “这就是你为什么一直收不到徒弟的缘由。”

      寄春君平静总结,轻柔抚摸着在她手心里睡得舒服、还打起小鼾的狐狸崽,周身冰冷气息都融化许多。

      她柔声开口,似乎怕惊醒陷入沉眠的狐狸而放低声音:“我们总该给做下错事的人与妖一个赎罪的机会,不是吗?”

      十日初目光落在那只狐狸身上,一时不知道师尊这话是在说谁。

      但无论如何,这事与她无关就是了。

      既然百岁秋之事已成定局,她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是以十日初朝还在抚摸狐狸的师尊一拱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天星再睁开眼时,由十日初来过而留下的浓烈血腥气已经散去不少。

      但它鼻子一向很灵,睡醒后扒拉着寄春君的衣袖和领口,鼻尖耸动寻找血腥味的源头。

      “寄春君,你受伤了吗?”

      任由狐狸几乎一头栽进她衣领里,寄春君只是揉揉它大尾巴,温和安抚受惊的天星。

      “这不是我身上的血气。”

      没有找到伤口的天星只好抬起脑袋,两只爪子一左一右按在寄春君肩膀上,另一半身体被女人牢牢握在手里。

      它还只是个刚长出一条尾巴的小狐狸而已,团一团刚好能被寄春君一只手抱住。

      要不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寄春君抱到仙山上亲自喂养,沾染了仙地灵气长得更快,她现在应该连第一条尾巴都还没有长好。

      拿毛茸茸脑袋蹭蹭寄春君被白梅轻纱蒙住的眼睛,天星佯装不经意开口:“寄春君,能再给我讲讲你和你道侣的过往故事吗?”

      还带着牙印的白皙手背盖在天星耳朵上,惹得对方两只耳朵向下抖擞,配上狐狸那双黑亮圆眼,让寄春君忍不住蹭蹭天星叹息。

      “天星真是最可爱的一只小狐狸。”

      它尾巴摇的更欢快了。

      “比你那个道侣还可爱吗?”

      寄春君没有再答。

      天星不太高兴了,一扭头躲开女人抚摸它耳朵的手指,不再配合。

      “好大的脾气。”

      耳边是女人含笑无奈声音,包含着淡淡宠溺。

      天星是惯常受不住寄春君这么和它说话的,刚扭过去的身子又马上转了回去,趴在女人胸口,倾听她心跳的起伏有没有对她撒谎。

      沉默片刻,寄春君柔声问它:“你真的想听?”

      天星点点脑袋。

      “听完不许像上次一样哭鼻子。”

      天星摇摇头:“我才不会哭鼻子。”

      “好,那我就慢慢说给你听,上次说到哪了?”

      “说到仙尊你封印记忆下凡游历,途经狐族森域时被一箭射中了肩膀,射箭的是当时狐族最年轻妖仙,九尾。”

      天星埋在寄春君胸口,声音有些沉闷。

      九尾,就算它不是在狐族长大也听说过这位的名号:天上地下也寻不出第二个的美人,狐族自洪荒时代后唯一修炼到九条尾巴的狐狸。

      上天眷顾,天赋异禀,世人崇拜。

      九尾就算已经逝去三百年,依然是流传在每只狐狸之间的传说,也是后辈不可跨越的鸿沟。

      天星羡慕她,羡慕中还有很多期盼。

      如果说寄春君是每一只狐狸的梦中情人,那么成为九尾就是所有狐狸的毕生所求。

      它也想成为下一个九尾,不止是为了长留寄春君身边。

      寄春君声音飘渺似从云边传来,抚摸天星耳朵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似乎慢慢陷入某场陈年旧梦中。

      “我当时封印了记忆,变得与凡人一般无二,她以为我是误入狐族的凡人,警告我不得穿过人间与妖族的界限,但我,”

      “但你什么?”

      寄春君身体放松下来,倚靠在落雪窗边,半开的窗棂飘散进不少梅花花瓣,撒落窗边小榻,堆积成如月之霜。

      “但我为她眼眸所困,扯下肩上羽箭,义无反顾跳下了结界,去追随她离去脚步。”

      她诉说的声音很轻,落在天星耳边却犹如惊雷。

      人族之躯要穿过两域之间的结界,其痛楚和刀伐剑伤之后所有血肉重组没什么区别,只是见了她一面,寄春君居然就如此奋不顾身了吗?

      天星难以理解,也想象不出那般场面。

      它只是为仙人之情困惑。

      扪心自问,如果换作是它的话绝对不会跳下结界,天星怕痛,也不信有人能让它心甘情愿做到这种程度。

      就算是寄春君也不行。

      再喜欢寄春君也不行。

      天星默默想,面前女人似乎是感受到它沉默,突然半认真半玩笑问它:“如果我有朝一日要离开这里,永世不再回归,天星愿意同我一道离去吗?”

      “离开这里?离开之后又去哪里?”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只有我们在一起。”

      还有这种好事?

      竖起耳朵,天星又试探性问:“就只是我和你一起离开?”

      寄春君认真想了想,“过程可能会有点疼。”

      “有多疼?比五尾断掉三条尾巴还疼吗?”

      “比你经历过的所有痛楚叠加都还要痛苦,但这之后,你就能同我永生永世都不再分离。”

      “这不是天星每年对我许的愿望吗?”

      寄春君捏住天星因为害怕而有些发抖的爪子,在手心里揉捏:“天星怎么在发抖?”

      她循循善诱:“只要你同意,我会实现你所有愿望。”

      “寄春君……”

      “嗯?”

      “我们还是继续说你和九尾是怎么相爱的故事吧……”

      天星总感觉如果继续顺着寄春君的话说下去,自己很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脑海里好像有两种力量在搏斗,一个叫嚣着绝对不能答应她话里的任何内容,一个像趴在它耳边哄劝,不断诱惑它马上同意寄春君的所有邀请。

      天星摇摇脑袋试图把这两种想法全部甩出去,每次与寄春君独处时它的想法都会变得很奇怪,一会儿控制不了完全沉迷深陷进去,一会儿又骤然清醒想要逃离这熟悉冰冷怀抱。

      真是太奇怪了,寄春君有时候很奇怪,它有时也变得很奇怪。

      但它找不到这种奇怪力量的源头。

      在天星拒绝寄春君邀请之后,周遭时间仿佛一瞬间停滞,连窗外徐徐飘来的片片梅花都停留在半空不再下落。

      天星保持着垂耳瑟缩的模样一动不动,寄春君,或者说是黛华唇角笑容一点点凝固,最后唇线拉直,周身气质陡然一变。

      [宿主第***次失败!]

      [系统错误!警告玩家编号4513不得长久逗留在同一世界!!]

      [检测到您当前攻略任务已完成,攻略目标九尾*天星**?&##将强制剥离***系统错误!无法识别*****]

      [#请宿主##马上脱离##&否#*后果自负!!]

      一连串无意义辨认不清代码,黛华面容隐藏在光影交界里,平静一点点捏碎破坏所有制止她的数据与力量。

      “我不会离开的,”

      黛华温柔在天星静止耳尖上一吻,话语是掩藏极深的偏执与极尽黑暗。

      “在达成完美结局之前,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原本叫嚣的系统逐渐安静,恢复为以往冰冷运行模样。

      “检测到宿主最新一次溯洄[再世为狐]攻略路线未达成期许结局,是否开启新一轮溯洄?”

      手指轻轻敲打在月下几案上,黛华侧头安静思索,没有自我意识的系统也没有继续催促,而是在黑夜里无声静默等待。

      “是我太心急了吗?还是陪伴的时间太短,不足以影响你的心智决断?难道我应该耐心等你化形为人?”

      她喃喃自语,有些烦闷揉揉眉心。

      半晌后才对系统冷声开口:“开启最新一次溯洄。”

      “请宿主选择溯洄时间段!”

      “当前[林间初遇]、[灭世狐火]、[月下吻别]已不可溯洄!”

      “当前可溯洄时间段:[花下长眠][恨海难填][再世为狐][秋竹萧声],请宿主选择!”

      黛华狠狠闭了闭眼,恨意与苦涩在回忆起那些熟悉溯洄片段时几乎摧毁她所有心防,除了[再世为狐],她现在根本别无选择!

      “宿主已选择溯洄时间段,请设定期许结局!”

      缓慢吐出心中郁气,黛华无神双眼透过层层白纱,想象描摹着手上狐狸模样。

      随着时间回溯,她温柔笑容也再度出现在冷艳到几乎非人的面容上。

      “我这次选择的期许结局是,人间白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溯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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