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雪成霜》澄棠

4、1.4

　　“小雪，开业仪式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全国多家线上线下媒体记者都会到来。之前我们做芯片研发都是低调进行，这次声势这么浩大，怕不怕……”李雪为了新的芯片研发公司，已经忙碌数月，但始终没被告知内情，开业在即，她也只能旁敲侧击。
　　谢雪还是喜欢站在落地窗边，看着72楼窗外的风景，丝巾也从未离手，“这都是微醺先生的意思，你照办就行。”
　　李雪虽然有在暗中调查，但第一次从谢雪口中听到“微醺先生”这个名字，还是有点诧异，“微醺先生？”
　　谢雪静望楼下街道车来车往，数秒之后，“你先去忙吧。”她没有解释，她一向不喜欢解释。
　　10年，李雪跟谢雪认识了10年，她以为她们之间已经无所顾忌。但这一次，她有点措手不及。

　　* * * *

　　开业当天，新的芯片公司门口站满就职员工和记者，司仪站在门牌帷幕旁边慷慨陈词，“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荣曜集团总裁谢雪，枫临智传总裁应楚蛾，以及芯安智能技术研发有限公司的各位高层领导，一起进行剪彩仪式！”
　　公司位于尚励国规格最高的金融国际中心MIFC的68-72层，仪式正在68层的公司正门口举行。
　　在热烈的掌声烘托下，谢雪站到公司门前正中央，应楚蛾站在她右手边。除了她们以外，还有另外7个人分站两旁，9个人在司仪的声声贺词带领下，一起手执金剪刀，剪下彩球，搏得财气，共同举杯庆祝新公司开业大吉。

　　李雪站在人群最前面，她只是负责安排这次开业仪式，并没有接触新公司任何业务。而今天，她唯一要保证的就是谢雪的个人安全。
　　站在人群边上，李雪留意到一个身穿灰蓝色长风衣的男人，她一眼就认出是之前见过，和谢雪单独见面的那个男人。男人也站在员工群里，隐秘观望。但183cm的个子，又带了副金丝方框眼镜，手上的表更是全球限量款。羊绒长外套下西装笔直，很难不引起李雪的注意。
　　男人也发现了，李雪有意无意在看向自己。他举起右手食指托了下镜框，一步步退后，直到消失在人群里。
　　李雪很想追上去，可她不能走开，她还要保护谢雪。今天的开业仪式如此盛大，很难保证人群中不会混入敌对组织，趁机捣乱。

　　结果，没等来敌对组织，却迎来尚励国警局的商业罪案调查科。金赤恩亲自率领商罪科科长孙嘉怡和副科长田薇薇、蒋明声，清一色警服亮相芯安公司大门前。
　　谢雪放下酒杯，用丝巾捂嘴，缓缓上前，丝巾上的罂粟花显耀在人群中，“金副局长，今天这架势，该不会是来给我们荣曜集团的新公司道贺吧？”
　　金赤恩也是相当配合，客气地微笑回应：“可不嘛，听闻今天荣曜集团要在尚励国开全国最顶尖的芯片智能公司，我特地带上商罪科的几位同事一起过来见识一下，恭喜恭喜。”
　　谢雪快速打量田薇薇，第一次近距离欣赏她正气凛然的样子。
　　但很快，目光又回到金赤恩身上，“真是有失远迎，是不是还少了你们的刑侦科啊？他们才最应该来接受最新型高科技的洗礼吧。你说呢？”
　　田薇薇见到谢雪，才反应过来，之前奋力调查的芯片公司竟然跟自己姐姐有关。她站在金赤恩身后，亲情与正义在心中撕扯交战。眼前这个谢雪和自己印象里的样子天壤之别，像是一直身披带刺的盔甲的刺猬，剥开一层，还有另一层，不露一丝柔软。
　　金赤恩收起笑脸，眼神凌厉地靠近谢雪，“劳你费心了，我们来就是让你知道，我们有一直在关注荣曜集团。身为龙头跨国企业，旗下的芯安公司能不能心安做事，我们拭目以待。”
　　“在徒劳无功这件事上，金副局从来没让我失望。”谢雪笑不露齿，跟金赤恩互不退让地对视着，罂粟花在两人之间摆舞。
　　谢雪优雅地捂住嘴巴，咳了两下，却也遮不住她故作声势地邪魅一笑，李雪走到跟前，“送客。”
　　李雪伸出左手示意让金赤恩一行人离开，金赤恩转身跟李雪视线交接，便带队离去。

　　目送金赤恩等人搭乘电梯离开之后，李雪顺势结束了开业典礼，按照谢雪的吩咐来到大会议室。
　　会议室内，让李雪猝不及防的是，里面不只有谢雪，还有那个身穿长风衣的男人。
　　谢雪开门见山地向李雪介绍，“这是微醺先生，是我特意请来的，他将负责芯安的一切事务。”
　　给李雪介绍完微醺先生，正准备给微醺先生介绍李雪。但微醺先生主动伸出右手，并直接开口，“李雪，荣曜集团的二把手，谢总的贴身保镖，久仰大名。”
　　李雪礼貌相迎，握手间，能明显感受到微醺先生故意施力下压。
　　说到“贴身保镖”，虽然李雪总会贴身保护着谢雪，但这并不是她工作的一部分。而李雪听出了言外之意，这个微醺先生故意嘲讽自己，分明是在测试自己的底线。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谢雪会让他负责这么重要的芯片业务？李雪强硬地站在原地，不甘示弱。
　　当然，谢雪也听出来，微醺先生对李雪的挑衅。但以她们之间的交情，是不可能让李雪受这点委屈的。
　　她从容不迫地重新介绍李雪，“不愧是微醺先生，李雪是为荣曜集团效力，保护我纯属私人感情，我们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好朋友。日后，要是遇到困难，你也可以找李雪帮忙，见她如见我，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相处。”
　　微醺先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白，刚才多有冒犯。谢总要是没其他事情，我就先去忙了。”
　　临走之前，他趁着托眼镜的间隙，又看了李雪一眼，仿佛看穿了什么。

　　微醺先生走后，会议室里只剩下谢雪和李雪两人。
　　谢雪没有解释芯安的事情，也没有继续延伸微醺先生的介绍，而是给李雪安排了另一个任务，“桐，过两天，你去一趟探国的实验基地。阿虎通知我，他们研制出一种带有花香的喷雾，你去看看，确认一下适不适合投入市场。”
　　李雪对探国实验基地再熟悉不过，那里主要是研发集团主销产品。但谢雪口中“带有花香的喷雾”具体是什么，李雪不曾听说，她带着疑问把自己要去探国的事告知金赤恩。

　　* * * *

　　“桐桐，你又要出差啊？这次怎么这么着急？”看到李雪正在紧锣密鼓地收拾行李，田薇薇在旁边默默帮忙一起整理，语气里透着不舍。
　　李雪一边盘点行李，一边安慰道：“这次应该很快回来的，放心，回来给你带礼物。”
　　虽然平时各有各忙，但每次李雪要出差，田薇薇都总会有点小伤感。
　　特别是这一次，出于警察的直觉，或者女人的第六感，她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去到那边就跟我说一声呢，平时也要保持手机畅通啊。你别管我忙不忙，有什么你直接留言，我看到就立马回你。要是有急事，你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她越想越不对劲，又从自己房间的五斗柜里翻出个平安符，“这给你，你带在身上，是我升副科长的时候，赤恩姐带我去求的。”
　　李雪记得这款平安符，是一个硬币厚、拇指长铜牌，一面是天后娘娘，另一面是一串保平安的符咒。
　　当年李雪跟金赤恩一起考进警校的时候，她带金赤恩去求过一次。她们还曾经许愿要一起进警局工作，一起破大案，一起抓光全世界的罪犯。
　　想到这里，回忆倾巢而出，涌上心头，李雪恍惚了一下，“这个平安符是保你平安的，我带走了算什么，别闹。”
　　田薇薇没有理会李雪的拒绝，执意把平安符塞到箱子里的其中一件衣服上，“我先放在这了，你记住啊！你要好好保管，过去之后每天都要带在身上。等你平安回来之后，再还给我就好啦。”
　　眼看拗不过，李雪只好走到田薇薇跟前，紧紧地抱住她，然后松开双手，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好了，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啰嗦呢。时间差不多了。我不在这几天，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只顾着工作。我只要有空就联系你，别担心。”
　　田薇薇眉头紧锁，万语千言扭成麻花一涌而出，“太危险了，桐桐，越想越危险！你真的要带着那个平安符，平安最重要。
　　还有，再忙也要看手机啊，有什么事情立即跟我说。没事别逞强，准时吃饭，睡觉要盖好被子……”心里乱成一团的她，语无伦次地交代着各种大事小事。
　　李雪眼睛笑成一条缝，大大的手捧着田薇薇小小的脸，把她挤嘟了嘴，“好好好，我自己会注意的。你也是，谁的工作比较危险还不好说呢。我过去之后每天都至少跟你通一次电话，可以吧？我真的要走了。”
　　目送载着李雪的车扬长而去，田薇薇在原地久久没能释怀，恨不得自己能变成平安符，随时随地跟在李雪身边。

　　* * * *

　　72层的办公室里，谢雪独自一人看着窗外风景，雾霾从清晨就笼罩着高楼顶部，任由阳光穿插，也没有散去。
　　微醺先生双手插着外套口袋，站在离谢雪五米远的地方，“你故意调走李雪，是不想她牵扯进来，但你会少了一个很好的帮手。”
　　谢雪依然面对着窗外，背着手，眼神坚定，语气倔强，“帮手有的是，不差她一个。”
　　微醺先生自信地说出谢雪的顾忌，“你是怕芯安的实际用途一旦被发现，就会惹怒家长会。如果家长会真的要追究，整个荣曜集团，甚至四大家族都脱不了关系，你觉得李雪能躲得过吗？”
　　谢雪注视着窗外雾霾，紧握手腕，“这是我们的家事，与她无关。你也是。”
　　“当然。”微醺先生耸了耸肩，他在四大家族的角色，就像尚励国在世界里的存在，事不关己，置之度外。只是他也会好奇，李雪对谢雪是有什么魔力，让谢雪在倾尽所有之际，还不忘把她撇清关系。

　　谢雪不想继续讨论有关李雪的安排，故意引开话题，“芯安已经按你要求吸引外界瞩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之前芯卫来收集到的数据，不能贸然启用，但也不能浪费，先生有什么高见？”
　　微醺先生挺起胸脯，自信应答，“我已经把一部分研究数据转移到一些小公司名下，过一段时间，我们会把这些公司陆续收购回来。到时候，所有资料数据都能直接归我们所用。之前你们太急功近利了，不到一年，就申报这么多研究项目。现在都得拆分开来，逐步转移，不然又得把那帮警察吸引过来。”
　　谢雪对这番建议还算满意，转身面向微醺先生，云雾缭绕成为她背后蛟龙，“先生如此谨慎，我就不过多操心了。报酬方面，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微醺先生扶了一下镜框，一股黑暗气息溢于言表，“我只是好色，并不贪财。孙孜诺会给我准备我想要的，事情我也会做到位，放心吧。”
　　“呵，有意思。”罂粟花开在龙腾之时，谢雪轻声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