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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荒芜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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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消逝,荒野吹起萧瑟的风。
“这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你要看着它关上?”离乱问。
融羽咬咬牙,先一步踏进空洞里,先是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她鼻子和嘴里迅速呛了土,好在在土里转了几圈,很快就过去了。
她落到了黑暗中,猛地咳嗽两下。
还没休息,离乱已经从天而降,摔到她背上,尽管使用了岁止,但力道依旧不小。
融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啊,真是感谢。”离乱拍拍外裳,站起身,从融羽身后取一支火箭当火把,“如果不是弓修大人帮我当垫背,我一介凡人可能就摔死了。”
融羽:“……”
离乱这话也不是完全胡诌,修者眼里她或许做作许多,但凡人的躯体就是这样的,摔一下就疼,甚至有可能因为些微的伤口流血而亡。
她刚到大壑的时候,猎完山猪敞着伤口就睡了,如果不是邻居刚好上门来,她可能那会就已经死了。
“等一下,小不死的呢?”
离乱支着箭环视了一圈:“和我们掉到不同的地方去了吧。进来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土壤在刻意把我们分开,虽然我也用岁止在尽力把我们三个人控制到一起,但它显然意识到他是我们当中最强的那一个,所以他现在估计已经离我们很远了。”
“倒是好好把人分开啊。”融羽弯弯眼,笑不达眼底,“不过你是想说,天烬野的土壤里有某种术阵吗?有人在控制这个术阵?这样也可以解释那些悬浊的突然出现与消失了,传送类的符术术阵?”
“我没那么说。”离乱弯曲着身体往前走,终于找到个可以站直的空间,“至少我吃进来的这些土里,没有术阵的味道。”
融羽跟在身后,她太高了,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还是要弯着身子:“你现在已经不是修者了,没那么灵敏也很正常。”
“你说得也不错,不过即使是传送术阵,我们现在的确在天烬野的荒野之下。”离乱道,“但多的也不必想,来路已消失,现在你和我的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
“我本来以为,土壤底下应该很暖和的。”融羽忽然道。
离乱:“像土炕那样吗?”
“土炕是什么?”
离乱:“……不是什么,总之那是你的误解,天烬野始终是悬圃的一部分,本质上是空中浮岛,高空本就严寒,更别提这是荒野深处,草根要长成如今这样,地里必然是阴湿的。”
融羽看着她的背脊:“你是凡人,这里对你而言是不是很冷?”
“还好。抵不过大壑严寒的时节。”
融羽问:“你要一直走在我前面?若是迎面有怪,这里环境闭塞,你应该避之不及。”
离乱:“我更不愿意断后,迎面来的危机总比被偷袭好。”
融羽:“你不怕我就是偷袭的那一个?”
离乱沉默片刻:“……不太担心。”
“为什么?”融羽干笑两声,进入这黑暗中,她一直把烬拿在手里,“你和我过去没那么要好,老实说,虽然我并无证据,但我仍觉得逍遥子的死和你有关,现在看见你以一个凡人的身躯就在我眼前,我真有些想干脆地射一箭过去,正好……小不死的又不在,你可别将我想得太过良善。”
“我没觉得你良善。”离乱回,“只是因为你是天烬野里难得一见的直率,你如果真的想杀我,即使岁野在这里,也拦不住你。”
“小离乱,我并不直率。”
“那是你觉得。”离乱说,“直率并不等同于不思考,是弓修或是原野主之女,你大可以心怀城府,但对你的愿望,你的确是直率的,就像那日在阁楼你摔门而去一样。当然还有个原因,我不认为你会为一个已死之人而杀死另一个人,你的爱或恨都没有那么深刻,融羽。”
“是也不是。”融羽攥紧了弓,“诚实地说,是玉京主的存在让我想杀死你地念头变轻了,是出于功利的考虑,我不想因为我的一时情绪加剧白玉京与天烬野的关系恶化。
……从前我就看不懂你和他的关系,现在也是。十多年他没离开过悬圃去见你,更何况你离开时还是他亲自行的刑,但那时候,他也帮你收拾了很多烂摊子,大抵是仗着他的权势,你多少有些无法无天。”
“看不懂不过是因为原野主只有你一个女儿。”离乱说,“你没有姐妹或兄弟,理解起来是很难。不过现在就到了考量我与你之间作为友人的默契了。”
“谁与你是友人了?”
融羽高声道,手中烬弓已然射出一道凌厉之线,她话音刚落,离箭将要触碰到离乱时,离乱就在她眼前跃起,在这狭窄的地道里,攀附到了上方的土壤。
道路尽头另一抹火色逼近,与烬弓之箭剧烈撞击。
融羽看了眼上方的离乱。
“也不知道说你是被这些怪物杀死的,玉京主会不会信我。”
离乱只是将手里那只箭斜飞入顶上的土壤,方便二人可以看清眼前的情状。
“你不认真些,怕是要和我一起死在你家的地里了。”
——
是悬浊。
一头败落,道路尽头更多的怪物燃起赤色的眼。
融羽没有犹疑,数支箭刃在转瞬间射入悬浊怪群中,但浊气与昏暗的光芒让她根本看不清悬浊的□□,如果是在宽阔环境倒还好,她可以用更复杂的箭术来辨清敌人的方位,但是在这里——
弓修在狭窄的环境是要依赖其他修者作为前哨打探情况的,但她不可能真的让现在是凡人的离乱跳进悬浊群里送命。
先火力压制?无论如何先射几支箭出去,至少可以压制悬浊群的逼近。
离乱只会比她更清楚战况。
两支箭被离乱吊在上方的取出,甩一甩就出了火色,用岁止无限拉近自己和土壤的距离便可让她悬在空中,得以从悬浊群上方越过,这里浊气弥漫,但意外的并不浓郁。
箭矢离弓依旧能被融羽感受到,两支离箭在悬浊群中交错摩擦,虽然知道离乱也在怪群中,她仍未迟疑地将其燃爆,一涮炸开的波动足够她确认悬浊的位置。
融羽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弓拉满。
“流火·焚契!”
以焚烧火焰为契的符术,数支赤色流箭自弓弦处汇聚,一并袭向爆炸中心,精准地射入众悬浊地胸口,凄厉的喊叫在地道内起伏,随即与化作灰烬的无数躯体一并湮灭。
融羽捂着胸口,大口呼气,浊气燃爆在这里让她呼吸困难无比。
她忽然又猛地抬头,企图在混乱众寻找活着的人影。
尽管至死的焚契精准锁定了悬浊怪,但毫无疑问,爆炸时离乱就在那里。
“离乱?!”
——
离乱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在那里。
她当然清楚融羽符术的威力,在爆炸的瞬间,她只能以岁止将自己的躯体尽量挤压到一起,以免身体被炸得七零八落。
痛。
面部应该是烧伤了,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弓修在狭窄地形能发挥的有限,她的确是体能稍好的“一介凡人”,对付一只悬浊还好,一溜的悬浊怪眼前,她和废物没什么两样,不如想办法让融羽更大限度地发挥她的能力。
“没死呢。”离乱捂着胸口,能感觉到自己一说话就往外涌血,“快把你什么灵丹妙药都给我灌几口,我感觉再过一会儿我的下场就和这些怪物没什么两样了。”
融羽:“能说这么长一段话,你还是太难杀了。”
她边说着,倒有几分真心的笑意,边撩开烟雾往前走。
目之所及处,她已经看见离乱的身影。
离乱正对着她,半条腿被炸开的土埋住,四肢还算健全,就是关节处一直在淌血,骨节像被什么力量挤压过,有的骨头肉眼可见地错位了。
“……怎么回事?”
离乱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总比四肢七零八落好,凑在一起至少人是活着的。”
融羽没再说什么,抿抿唇继续往前——
离乱:“等一下。”
“怎么?”
“我走不动了,去想办法找到玉京主。”
“怎么?”
离乱:“你身后有人来了。”
融羽立刻前跃回望。
那是一头怎样的怪物。
并非悬浊,它没有那样的浊气萦绕周身。
并非畸律,它的肉躯在昏暗的火光下清晰可见。
更不是大壑中的壑响,但它确实是一只怪物,它浑身是她既厌恶又喜爱的火,头部、颈部、腰间都插有外露的赫然白骨。
但融羽也明白为什么离乱会将它称之为“人”。
它在尽头站立着,拥有着人的四肢与眼睛,它的手里,甚至还握着一张腐朽的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