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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奴隶 ...

  •   齐诵幽本意是小憩片刻,不料一憩直接过了头,和司医谈判时是白天,再一睁眼还是白天——只不过十二个时辰后的。

      马车很暖和,外面冰天雪地,里面却温暖如春,此时已经停下,车中人不见踪影。

      齐诵幽犹疑站起来,还没迈出,就被一直守在车门外的侍从拦住了:“公主且等等,司医已去向君上请示,等君上答应他带你走,我们便能回司医府。”

      齐诵幽惊诧:“我到琴兰了么?”

      她现在肯定是不在江国了,西原的首都叫琴兰,可纵然王都与琴兰相隔并不远,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侍从默默提醒:“是的,公主,您忘了,和司医谈判前,您还在地上躺了几天。”

      “……”

      齐诵幽闭嘴了。

      这侍从小姑娘长着一对严肃又认真的大眼睛,先前被“大胆包天”敢和洛执舟硬扛的齐诵幽吓得够呛,主要年岁也并不大,至多十三四岁而已,现在看齐诵幽的眼神还不可置信,齐诵幽闲得无聊,索性和她闲话:“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西南人吗?”

      侍从小姑娘说:“我叫易砚,确实是跟着司医大人一起从……嗯?你们做什么?”

      她说到一半被打断,齐诵幽一抬眼,看到阳光照射下,好几张眼熟的面孔围过来,杀气腾腾,都是从前在皇宫时,对她嗤之以鼻的皇族。

      她沉下声:“诸位何意?”

      这些人被西原兵士羁押赶着,是一路长途跋涉生生走过来的,昔日叱咤风云,如今沧桑晦暗,最前面的人满腔怒气几乎要发射出来,嘶哑:“齐诵幽,勾搭了司医,过了这么些天安生日子,却不帮我们,我杀了你!”

      齐诵幽看了眼自己还没好全的伤,着实不知此人对“安生日子”是什么定义。

      这人她认识,乃是皇帝第三个弟弟那脉的世家之子,素日不可一世,不想居然没能在那天逃出皇宫,一并被俘来了这里。

      易砚道:“你们做什么?司医不在,不可莽……”

      那人直接拨开她,上前一步,狰狞:“天煞长公主,总不能攀上司医,就忘了自己是个祸国殃民的煞星吧?”

      四周的江国皇族们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纷纷附和。

      “就是!要不是她命格凶煞,西原怎么会突然攻打江国?”

      “她倒好,在宫里锦衣玉食十年,现在城破了,还成了司医的座上宾!”

      “什么长公主?不过是个克死国运的灾星!”

      齐诵幽自己都还挂着锁链,闻言慢悠悠地扯扯袖口:“诸位可是觉得,我该帮你们求情?”

      “难道不该?”有人忍不住反驳,“我们好歹是一族血脉!”

      “血脉?”齐诵幽一扯嘴角,“我和中土齐氏有半分关系吗?多年来我在冷宫苟延残喘,以煞血稳住星象,从未说过一句不,怎的突然就成了祸国殃民?现在倒提起血脉了?”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轻却字字诛心:“诸位光风霁月,昔日轻贱我至此,既想要五星在天,又忧被煞气沾染,那何不持续铮铮傲骨?何必求一个‘煞星’救命?”

      众人脸色煞白,哑口无言。

      齐诵幽轻笑一声,转身准备回马车,丢下一句:“放心,我不会落井下石,但也别指着我帮忙。”

      “毕竟,我精力有限。”

      第一个说话的那位怒极反笑:“你一个被扔下祭台的弃子,有什么资格摆谱?要不是你命硬,江国也不会——”

      “也不会被攻?”齐诵幽打断他,眼神骤然变冷,“世子,江国城破得如此轻易,难道不是你们昔日跟着陛下纵情声光酒色,轻视朝堂,腐朽入骨,才让军士仗都不会打,只知躲在宫里享乐?”

      那人噎了噎:“你一介女流,懂什么治国之道?”

      “我说的是假话么?”齐诵幽面无表情打量他,“那您在气什么?”

      “你……”那人梗住片刻,突然抄起地上西原士兵遗落的短刀,猛朝齐诵幽刺来!

      “去死!你去死!”

      刀光寒冽,直逼咽喉!

      易砚惊呼:“公主小心!”话毕旋身为她抵抗,齐诵幽没料到这小姑娘倒有副
      赤忱性子,见她并无趁手的武器,多半吃亏,抬手便将她推至一边,自己抬手,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细小银针——刚刚从司医马车暗格里掏的。

      唰一声轻响,银针精准刺入那人手腕,他惨叫一声,短刀当啷落地,整条手臂瞬间爬满紫黑色纹路,肌肉痉挛,青筋暴起。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惊恐地后退。

      齐诵幽笑语晏然,柔柔:“今日我便教教世子,我为什么叫作‘天煞’”

      蛊毒和邪术天然知她,血气能促大量毒针,能饲大量毒物。

      ——这就是天煞。

      “你……”那人跪倒在地,浑身抽搐,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在血肉里啃噬。

      四周皇族吓得连连后退,嘈杂四起。“看过禁书,她曾经看过禁书,懂,懂好多禁术,别碰这个妖女!”

      齐诵幽拈着毒针,施施然而立,周遭人猛退,仿佛她是什么怪物,谁知下一刻,她手中银针直接被拈走。

      洛执舟蹙眉看一眼毒针,面纱飘飘,暗色的紫金流烁。“公主真是奢侈,这毒针是我炼制多日才得的,用在这样的用途上,简直暴殄天物。”

      易砚都快哭出来了,看到洛执舟,如蒙大赦,笨嘴拙舌道:“司医大人……”

      洛执舟面色安然地抚顺她头发,道:“别怕,慌什么,快到殿了。”

      “唔……你问过君上了吗?”易砚压低声音,“她准你要这位公主?”

      “君上本意是对中土齐氏发难,”洛执舟掠一眼齐诵幽,“她不是皇族,我要她,能有什么不同意的。”

      易砚低:“那其余真正的皇族呢?这些人呢?”

      “君上说,”洛执舟道,“长生天有令,此行不能沾血障,故而发配他们,明日就去北崖柏种地。”

      齐诵幽其人命格特殊,可能是上天对她注定横死早夭的补偿福利,五感非常敏锐,耳力尤为出色,洛执舟和易砚的话全部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挑了下眉。

      北崖柏,她在禁书中了解过,那是西原最北荒凉贫瘠的地方,民众稀寥,以游猎雪中兽为生。

      主食粗糙,是一种长在冰天雪地类似豆芋的东西,因着每年晴时只有短短三个月,需得抓住时机疯狂劳作。

      因此,只要流放犯罪之人,才会发配到那里劳役。

      安置被俘虏的皇族去那里挖土豆?她想象了下那场景,险些没绷住。

      易砚吐了下舌头:“北崖柏……君上果真也极恨中土齐氏,”默了默,眼中迸出狠戾,“不过,真该。”

      齐诵幽有点意外,想想又释然,当年湘疆谋反,皇帝对湘疆的人可谓毫不留情,有点风吹草动就杀无赦,易砚和洛执舟既是湘疆人,对于中土齐氏,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只是,她到现在都没有看到洛执舟耳后究竟有无花钿印记,对这位花里胡哨的医师身份,只是朦胧的猜测。

      但朝桑王身为当年江国声望如日中天的王爷,谋反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就算余下旁支末脉,还有心起火,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况且洛执舟如今不在江国,蛰伏西原,倒像是躺平了,对于陈年旧事根本懒得再提……易砚解开齐诵幽身上的锁链,齐诵幽骤然一轻。

      奈何还没轻松几秒,洛执舟就行云流水地摘下方才带来的一束绛紫的披帛,绕上她双腕,重新打了个结,牵一只宠物猫般,带她离开马车。

      人为刀俎,齐诵幽毫无办法,乖乖被捆着双手跟司医走。

      快要迈出这片地时,她扭头看了一眼,方才那些找茬的人被留在原地,已经叫铁链栓成一串蜈蚣,她陡然望见,一个骑高头大马的人冷然站于他们身前,阳光照在他的盔甲上,凉凉泛光。

      她觉得这个背影眼熟,想了想,一怔,这不就是当初那个把她从祭台上扔下,吩咐送她“去司医那里”的将士吗?

      “你见过他了吧?”洛执舟没有回头,却仿佛知道她在看什么,捏着披帛开口,“他叫安达歌。”

      齐诵幽低眉顺目,虽然不知道洛执舟为何提这个,但还是应:“嗯。”

      洛执舟继续:“安达歌便是你口中,那位雄才大略的西原君主。”

      齐诵幽:“嗯……嗯?”

      她乍地睁大眼,懵懂想要再回头,洛执舟却似早有所料,不轻不重一扯披帛,强制她往前,淡淡:

      “跟你说这个,是因为你发觉了我湘疆的身份,公主可知,西原和西南都擅毒蛊秘术,故而早在百年前,便有药草的贸易往来,安达歌和我自小熟识,是我的相交之一。”

      所以,他才能独树一帜,在当年朝桑王余部被追杀,湘疆人人自危背井离乡时,来到遥远西原成为司医?

      齐诵幽胡思乱想,洛执舟却忽的转面,面纱之上,朱砂刺目,一对目光意味深长:“所以,不要以为找着了我的软肋,倒是公主自己得注意着,若是让我发觉,你在西原其他大臣面前乱说了有关我身份的话,我便向安达歌请命——”

      他靠近。“把公主也送去北崖柏,在那里挖一辈子土豆。”

      “……”齐诵幽张了张嘴。

      最后乖乖闭上了,选择一言不发。

      总算恐吓着这个刚见面就叽叽喳喳得巴个没完的姑娘闭了嘴,洛执舟心中满足一笑。

      手上加了几分力,带她去了司医殿。

      途径西原神殿,类似江国的王都皇宫,安雅歌素日就在这理政,齐诵幽多瞥了一眼,西原的建筑风格和江国很不一样,高大巍峨,被冰雪浮光映衬,折射出一种神圣而凉冷的恢宏,浮雕刻画着狐狸、雪狼,各种粗野的花藤图画环绕着中央大门,卷衬的流坠下,还有一串串红宝石生辉。

      司医府离神殿并不远,规格比神殿小了一圈,但一雕一饰,浮光渡影,完全不输神殿精致。

      然而齐诵幽进去了才发现,这就是个空壳子——外面唬人,里面却简单到能随时跑路,一堆空房间不说,便是厅堂,也一片光秃秃,土瓶里几簇格兰花,墙壁下几柄狼额刀,座位上一张狼皮毯子,没了。

      连仆从也很少,几乎没什么人气,偌大的府前,只有先前在马车上见到的,司医的两位心腹,由易砚领着,肃穆站在门口。

      易砚向齐诵幽介绍同伴的名字:“这两位,分别是翟溪,离墨。”

      翟溪便是之前直接拿狼额刀剜齐诵幽的人,朝齐诵幽哼了哼,齐诵幽耸耸肩,礼貌地对他笑一下算了。

      离墨则看起来更认真,已经收拾出一套西原风格的服装,严肃递到齐诵幽手上:“公主,请。”

      齐诵幽低了低眸,她看得出来,这是下等仆隶的衣服。

      “忘了跟公主说了,入了司医府,就要讲我的规矩,”洛执舟恰到好处、不疾不徐地道,“凡是跟着我的人,都得从最低等级做起,公主毛遂自荐做我的饲血人,勇气可嘉,却也不能例外。”

      他眨了眨眼,似乎是怕齐诵幽听不懂,贴心地附上一句翻译:

      “也就是说,公主以后,是我手下最低等的奴人。我说什么,就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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