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铺清甜（宋穿）》飞鱼吉

11、杏林村

　　二月十三，清晨，薄雾还未完全散去，洛时及在自家桐山的茶园里。

　　清明前夕，茶叶已冒尖。
　　这里人们喜欢饮用经过特殊加工的茶饼或团茶，而非直接冲泡的绿茶叶片。

　　洛时及喝着不太习惯，而且煮一杯茶花费的功夫太多，所以决定自己制茶，他对茶叶的要求不高，也分不清好坏，只是想要那样一份茶。

　　桐山，坐落在杏林村西南边，从临安城出发，马车穿越蜿蜒的乡间小道，需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方能抵达。

　　早年间，这里一片荒芜之地，山岭裸露，洛时及祖父担任临安知州之时，做的最大的政绩之一便是开垦杏林村。
　　历时十余载，从荒山秃岭到如今的杏林村，炊烟袅袅，油菜金黄，麦田片片，青山葱翠。

　　桐山约二百丈高，以种植果树为主，山脚下有十几亩茶园。
　　果树交由佃户林家管理，茶园也一并租给了他们。林家两个儿媳、香慧和香芸穿着布衣，背着竹篮，穿梭在茶园。

　　洛时及身穿粗布长衫，头戴斗笠，后头跟着福双，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而行。沿途的杏花和桃花争相绽放，蜜蜂在花间忙碌，蝴蝶翩翩起舞。

　　林伯和林大郞在给桃树防虫，林二郞在另一头放蜜蜂授粉。
　　林伯见到洛时及，热情地迎了上来：“东家，去年雪下得大，今年果树虫少，花开得茂盛，长势喜人，今年结的果子定会比去年好。”

　　“多亏林伯一家的辛劳，林伯，山中是否还有空地种植薄荷？”
　　“在茶园边上有块地原先种的瓜果，收成不好，今年还未做打算，东家用来种薄荷正好。”

　　“好，过几日孙管事会送来薄荷种子，现下就可以种植，播种方法与种瓜果一样，茶园怎么打理，薄荷你也怎么种，不用太费力气。”

　　林伯一一应着。随后，又领着洛时及介绍了果园的情况，从土壤的改良，到病虫害的防治，再到果树嫁接，事无巨细一一解说。洛时及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提出问题，林伯也都耐心解答。

　　林伯一家在山脚下盖了一间三合院，旁边还有一间茶坊。
　　此时，林家媳妇和香慧采茶回来，看着都是一芽一叶或一芽二叶的芽尖。洛时及的茶食一直是香慧负责，他想把炒青制法教给她，以后也是一门手艺。

　　他以前在黄山旅游住的民宿就会教游客制作茶叶，他在那里住了个把月学会了炒青。
　　茶叶分三份，分别制作绿茶、红茶和白茶。这几种茶制作过程类似，相较于其它茶也比较简单。

　　洛时及回来时竹匾上摊开的茶叶已经萎凋，准备开始杀青制作绿茶，洛时及用手在锅中翻动茶叶，叮嘱香慧这是制作绿茶的关键步骤，防止茶叶继续发酵，去掉苦涩。

　　随后，将杀青好的绿茶放置在竹席上，进行揉捻。揉捻的时间不短，还得废些力气，再然后将揉捻好的茶叶烘干，提高茶叶香气。

　　与绿茶不同白茶摊青后，直接进行烘干就行。
　　红茶复杂一点，萎凋，揉捻，其间还要进行发酵，再烘干。

　　福双到底是小孩子，晚饭后就让回了屋去睡觉，王嬷嬷和香芸过来帮忙，四人一直在茶坊呆到月上中梢，把茶制作好后才回去休息。往后，香慧便开始每日专研制茶。

　　次日清晨，洛时及坐在竹塌上打坐，炕桌上温着昨日炒的绿茶。
　　此处位于桐山山脚处的竹林中，洛时及祖父在此修建了一座小院，叫闻竹院。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身上，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洛时及已经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过去一个月都在想着糖铺怎么赚钱，现在得了空闲便任由自己放空大脑。

　　“咣当——”
　　洛时及寻声看去，香芸背着竹篓，拿着锄头往外走。
　　“做什么去？”
　　“挖竹笋，现在笋子正冒头，是最好吃的。”
　　“我也去！”洛时及光脚趿着鞋，跟香芸往外走，福双从屋里出来也跟了上去。

　　竹笋长势快，有些已经窜出半腿高。
　　洛时及在一个窜出巴掌高的竹笋前蹲下，准备拔笋。
　　“时郎君，这个要不得，这样的不好吃。”
　　“才冒出这么一点就吃不得了？”

　　香芸在周围转了一圈在一处停下，指着地上：“这种的才好吃。”
　　福双跑过去：“哪儿了，香芸姐，这里没有笋啊？”
　　洛时及走过去，也没见着笋。

　　香芸拿着锄头在空地挖了几下，便看到藏在土里的竹笋。
　　“哇！香芸姐，你真厉害，竹笋藏在土里你都知道！”

　　洛时及也感新奇，和福双两人双手刨土把竹笋挖了出来，把竹笋一层层棕黑色外衣剥掉，一颗嫩黄的带着清香的笋，看着就让人开心。

　　“香芸，你怎么看出来这里藏了笋？”
　　香芸说了一大堆，洛时及按照方法找了一大圈没有收获，他没有经验不会看土，看不准。

　　这样挖笋的乐趣可就少了一半，他干脆鞋子一脱，光脚用力去踩土，脚掌感觉哪里有点尖硬，便拿着小铲子去挖。
　　这方法虽笨，但十次也有两三次能中，他与福双两人寻宝藏一样，玩得乐不可支，一直到日上中天还舍不得回去，最后是肚子唱空城计才提着鞋回了院子。

　　吃完午饭也不休息，立马拉着福双又去挖笋，挖到太阳西下，背着满满竹篓的笋子，一身泥土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晚饭吃着自己亲手挖得笋，比以往吃到的笋要好吃十倍。

　　入夜，一觉睡到大天亮。
　　脚踩大地，大地之气让他感觉踏实，这是来这里后睡得最安稳的觉。

　　连着挖了好几天笋，竹林里的土像被地鼠刨了一遍似的，一堆一堆小土包。
　　院子里摆了一排排竹架铺了纱布，上面晒着笋干。

　　香芸因切笋太多，手抖得都拿不起刀了。最后是王嬷嬷骂了几句，洛时及才收住了脚，挖笋的乐趣便告一段落。

　　一停下，脑子就会想事。
　　天气越发暖和，男人体味重，这几日挖笋一身汗臭味，古代男子有条件的都会佩戴香包，但是竹子的香味很难用香料配制出来。

　　洛时及一机灵，制作香水！
　　说干就干，立马去砍了几根竹子，据成段，清水洗净，置于炭火上烘烤。随着温度升高，竹子两端开始有水流出，这是竹沥。

　　让福双看着火炉，他与张伯琢磨着做一个简单的蒸馏器。
　　半个时辰后，用竹子做成的简易蒸馏器完成。

　　“张伯，家里可有酒？”
　　“老太爷那屋里应是有的，我去找来。”

　　不一会儿，张伯找来一坛酒，打开酒坛，浓郁的酒香气扑面而来，倒入碗中，酒水混白不清，与后世的清亮完全不能比。
　　洛时及打算先试着把酒提纯，如果能成功再提纯成酒精。

　　又架了一个火炉，在小锅里倒满酒，然后把蒸馏器罩在锅上，随着温度升高，酒液开始沸腾，蒸汽缓缓上升，挂在竹筒内壁上凝结成水珠，水珠流入内壁的嵌槽，然后顺着竹管流出来滴入碗中。

　　一次蒸馏还不至于完全提纯，需要进行多次，洛时及与张伯说了蒸馏的作用，张伯兴致极高，把这个事情揽了下来，非常有耐心的控制火候，一次次加酒，看着蒸馏后比原先的酒水清亮不少，浑浊的眼睛都明亮了一些。

　　洛时及在砍竹子，香芸还是在挖竹笋。
　　香芸在做菜上还真有些天赋，上次教她做的调料，一遍下来全都能记住。试着炒了几个菜，火候和味道都把握得很好，比吴婶做得要好吃些，这次就跟着洛时及一道来了。

　　中午桌上一碗荠菜炒春笋，一锅腌笃鲜，好笋要配好酒，洛时及拿出第二次蒸馏后的酒，倒了一杯递给张伯。

　　“张伯，这酒与原先比口感如何？”
　　张伯年轻时跟在洛时及祖父身边的，时常陪着老太爷一起喝酒，喝过不少好酒，老太爷逝世后，无人与他一块喝酒，便也渐渐不喝了。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好酒！真是好酒！”
　　“这酒看得见杯底，用老太爷的话就是入口醇厚，回味无穷。”

　　又一连喝了好几口，洛时及连忙提醒，“张伯，这酒纯，容易醉，您吃些饭菜压压。”

　　“是是是……从未吃过这般好的酒，一时没管住嘴，连老太爷在时都没有……要是老太爷能吃到那该多好啊……”
　　张伯回忆着过往，他已是大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能尝此美酒真的死而无憾了。

　　“张伯，这酒可比咱上回去的万庆楼，喝的那个十州春还要好吗？”王嬷嬷岔开话题道。

　　“那个与这个没法比，就是汴梁所有的酒都不能与这个相比！”

　　“哈哈……张伯你吃了几口就醉了，瞧你说的这般好，这酒老婆子我是非吃下不可了。郎君，嬷嬷也讨要一口酒吃吃。”

　　洛时及自是允的，倒了一杯给王嬷嬷。
　　“哎呦！这起止是汴梁，圣上都不一定能喝过了！”
　　“王嬷嬷啊，你竟比我还能说……”

　　一顿饭，有了酒，洛时及也是第一次看到张伯如此，谁曾不是少年郎，谁都有过青葱岁月，如今鬓角染霜，身边的人渐渐离开，但拥有的回忆不管是美好的还是艰辛的，都会如同陈年老酒，越久越香，越品越醇。

　　张伯和王嬷嬷两人追忆过往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难得能借着酒意宣泄心情，洛时及自是不会劝。
　　吃了午饭，张伯和王嬷嬷倒头呼呼大睡，各自也都去休息。

　　午休过后张伯还没有起来，洛时及继续。
　　经过第三次蒸馏的酒已经清澈透明，他尝了一口烧喉，估摸着度数有四十度，一坛三斤的酒蒸馏后只余一斤。

　　继续提纯制作高度酒精，让福双看着，洛时及自己又做了一个蒸馏器用来提纯竹沥。
　　酒香混着竹香，让原本想做竹子香水的人，觉得好像也能做成竹子酒，但没敢尝试，食品安全意识深入骨髓。

　　不过他知道竹沥水煮白茶，会更加清冽甜香，之前感冒咳嗽医生也开过鲜竹沥止咳。
　　太阳落山，竹沥提纯成功，原本极其清淡的竹香味浓郁了一些，但用来做香水还远远不够。

　　次日天光大亮，大家又各自忙活，洛时及摘了竹叶洗净，放入锅中开始蒸。有了昨日的经验，今日蒸馏便也轻松了些，拿了一本关于华山的神话故事书打发时间。

　　家里的香薰一直是香慧负责，对于配香多少知道一点，提议在竹香中加入一点茶香，洛时及又开始蒸馏茶叶。
　　这样又忙了两日，青竹配茶叶制作而成的香水便成了，持久度自是无法与后世相比，胜在是纯天然香氛。

　　洛时及见香慧和香芸早出晚归采茶、制茶晒黑不少，便想到用桃花和杏花来做纯露。

　　桐山上住了十来日，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茶叶、酒、洒精、竹香、茶香、桃花和杏花纯露，堆满了一木箱子。精油只有一指甲盖，制作精油需要的花瓣成吨，太耗人力物力，这个只能等他有钱了才能搞。

　　到了下旬，孙管事从临安带来了棉花种子，气温也越来越高，棉花可以播种了。洛时及与杨伯探讨了一番，在以往的种植技术上加上他的方法。

　　让杨大郞把每粒种子滚上草木灰包裹起来，用来杀菌除虫。然后捏泥球，泥球加了自制的肥料，然后把棉花种子种在泥球中来育苗。

　　用竹片搭了育苗小拱棚，没有塑料膜，就用毛草厚厚覆盖一层，高温促使催芽，待幼苗长至三四叶期时再进行移栽。

　　临近寒食节，一车人回了临安城，临走时给了林家和杨家各一小瓶酒精，交待了如何使用。

　　到了临安，洛时及让香慧给三娘子送去纯露，告知其护肤功效，让三娘子给一些官夫人试用。纯露就相当于后世的润肤水，如果那些夫人用的好，银子又是一大把，想想都是乐呵的事。

　　过了十多天棉花种子发了芽，杨大郞进城向洛时及汇报了情况，他才告诉三娘子种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