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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绝对有权 ...

  •   我寒窗苦读十余载,我的目的从来都不纯。求学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自我提升,只是为了实现处境逃离、物质富足。

      报考,应试,放榜,投档,录取……这些被标榜为人生大事的时刻,并不能惊起我情感上的波澜,因为一切都是预料之中。

      于我而言,从我坚定地请求许琦素让我读书的那一刻起,这便是必将发生的事。求学是一条能隐约窥见未来的路,在这条路上,我从不迷茫。

      而我步履坚定地,走在这条较为容易实现自我目标的康庄大道上。
      我报了远在首都的P大,中文系,距这里两千多公里。

      在去报道的半个月前,我来老宅的山庄接许琦素。
      在此之前,我回家看了一眼,我先前住的那片区确实要把大部分承租人迁走,进行房屋改造,因此,被强行迁走的承租人可以获得相应的补贴。

      正巧我考上大学,社区有相应的金钱奖励,所以理所应当的,我们考虑换一所新住处。
      而许女士效率极高,在她工作地方的附近看好了租房,我和她今天就要搬家。

      在把我妈接走之前,沈轩程派人把我请去他的茶室,门外有保镖守着。

      古色古香的茶室里,我看见了烨姿态懒散地靠在一个摆满茶具的展览柜上,把玩着只不知能拍卖出多少个零的瓷茶杯。

      我在他面前坐下了。

      “阿烨。”沈轩程亲手泡茶,头也不抬地说,“出去下,带上门。”

      烨用本地话说:“哩只杯几嘚意。”[1]

      沈轩程回:“整套给你。”

      “一只就够。”说罢他就端着这只茶杯出去了。

      “你快要北上了。”沈轩程斟好了两杯茶,对我说,“我们父子俩还没好好聊过天。”

      ……

      “你妈要强,当年什么都不要就走了,我打过去的钱,除了抚养费,多余的她一个子都没碰……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苦。”我的眼神聚焦在他那双深灰色眼睛上,“待在沈家,我才会更苦。”

      沈轩程转而与我对视,他的灰色眼眸有种历经风霜的感觉。
      他了然一笑,居然点头认可道:“也是。”

      “你是个好孩子。”

      不知他的话是褒是贬,我随口应:“我妈教的好。”

      沈轩程杯盏里的青绿茶水泛出层层波纹,但又很快平息,他抿了一口茶,鼻腔了泛出一声笑。
      “你妈啊……阿素当年可狂了。”

      他放下茶杯,双肘抵膝,单手撑着下颔,他顿了顿,那不是无从说起的停顿,而是那种陷入回忆的停顿。

      “当年啊,她玩摩托,深夜飙车被警察追了三条街,但那些差佬也是要命的,自然玩不过她,最后还是她把他们甩了三条街。”

      “后来她女扮男装,到地下打黑拳,放倒了一位蝉联三年冠军的老手,得了冠,赢了钱,后来被她的对手发现了,觉得自己被个女人放倒了没面子,便连夜抄着根棍子跟阿素决斗。
      “谁知这小子玩阴的,打断了她的左手三根指骨。阿素一气之下把他打得半残,把人放倒后,她不打110,也不打120,就晾着一只伤了的手坐在台阶上抽烟。”

      “后来她的手好了,但也落下了伤,不能打拳了,之后她就经谭维引荐,当了模特。”

      他说:“她当模特的时候,有次被经纪人撺掇去给公司里的总监陪酒,那人本来想用几杯酒灌醉阿素的,结果反倒是她喝倒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油条。后来她知道公司总监对她心怀不轨后,就抄着根棒球棒上楼,直接把人家的办公室门给砸开了,吓得人总监差点跪下给她道歉。”

      我讶然。

      在沈轩程的叙述中,我隐隐感觉到了一些很细节的东西,我再度看向他的眼睛,说:“而你每次都在场。”

      沈轩程嘴唇很轻微地动了动,“……是。”

      我顿时了然。
      这不仅仅是许琦素过去,也是他们的初遇。

      但我依旧觉得不解,沈轩程谈起从前的眼神,居然饱含着一种微妙的不舍与悲意,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从客观情理来看,这不该是一个狠心把妻子二人赶出家门的人会有的眼神。

      我第一反应觉得他只是在装样,可此时此刻,这个在大湾区里拥有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的男人,根本不需要在一位小辈面前过分伪装。正如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无常、随心所欲一样。

      从主观情感上,我读不懂他,正如我读不懂魏楮堂。

      ***

      被派去照顾许琦素的是位老管家,慈眉善目,看起来不算难相处。

      许琦素暂住的山庄与老宅隔座山,但隔沟如隔海,隔了座山,那山两端的人也不会有什么交流。
      而且据说,这山庄是沈轩程的私人房产,连沈老太都不知情,所以也不怕沈家人会来找许琦素的麻烦。

      我看见许琦素早就打包好行李,坐在咖啡桌前看景。
      这里风光秀丽,山清水秀,确实是很美的景。

      我远远地唤了她一声,“妈。”
      我朝她走近,“晓晓呢?”

      “她的课本和作业比较多,还在收拾。”她说,“刚打电话给你,你没接,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你被姓沈的绊住了。沈轩程找你了?”

      “嗯。”

      “他找你说什么了?”

      “说……你。”

      许琦素面露狐疑,“说我什么?”

      我掰着手指说:“说你到地下打黑拳,说你飙起车来不要命,说你断了手指眼睛都带不眨一下,说你一天两包烟,一次能吹两瓶酒,还说……”

      “打住。”许琦素做了个停的手势,脸色复杂,“他真的这么跟你说了?”

      “嗯。”

      许琦素的嘴角抽了抽,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沈轩程这狗娘养的傻逼东西。”

      许琦素接连触碰她自己立下的“底线”。我只是看着她。

      “咳咳。”许琦素立马正色,“吟招啊……”

      “妈。”我抢先打断了她,“之前花盆里的烟头,是你的吧。”

      “……是。”她顿了顿,“也不能全算我的,祁雪茹的也算在里头。”

      我妈倒像算账似的,我淡笑,“怎么一直瞒着我?我其实不怕烟味的。”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无理,毕竟许琦素不仅是我妈,她还是个独立且自主的人,她不想说,我自然也没有资格探察她的过去。
      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这么问了。

      “我……”
      许琦素叹了口气,语气坦率,“对,我曾经是混过,荒废度日过,还落下了一身毛病。但你也看到了,最后我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连带着你一起。”

      我抿了抿嘴唇,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唇齿间喷薄而出,但她的沉静的眼神却挟住了我欲言的心弦。

      “我自觉没有必要向你提起我的过去,一是因为我的过去无趣且荒芜,二是我不想我的一塌糊涂的过去影响到你。吟招,我一事无成,我无法给你带来物质上的自由,但我可以给你精神上的自由。”

      “沈吟招,你有资格活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我一时哑然。
      那种无名的、迟来的情绪居然再度翻涌,像是我曾经的困苦都瞬间拥有了色彩。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真的好会说话。

      我张了张嘴,像是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最后我说:“嗯。”

      “我当年不收沈家的任何一分钱——除了法院判给的抚养费。是因为我不想到头来,他们那这些东西来捆绑你,来使唤你。”许琦素说,“我知道,这十几年来苦了你了,但我希望我当年不成熟的私心,能成为你来日脱离沈家束缚的筹码。”

      “妈……”

      许琦素揽过我,“再过半个月就要去报到了吧……”

      “嗯。”

      许琦素拍着我的背,“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去更远的地方。”她说。

      “好。”

      我们搬了家,我把我在沈宅里的东西搬了出来,我来时并没有带什么东西,所以我去时也没多少行李。
      那些量体裁衣的正装、绸缎布的睡衣、印着名牌LOGO的物什……这些我并没有带走,而是选择将他们封存在衣柜,任由这里的主人处置。

      我只带走了我该带走的,那些在精神上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许琦素租的房地段尚可,虽不在繁华地段,但交通医疗市场商场具有,三室一厅,里外两个阳台,比之前的两室一厅大的多,足够应付生活。

      我的生活没有回到落魄的从前,而是朝向了另一个更新的走向。

      ***

      我正被人拉着参加离别前的家庭聚会,这是沈轩程提议的,对他这个常年不回家吃团圆饭的人来说,实属难得。

      聚会没什么特别的,无外乎是些亲朋密友世交聚在一起,跟这些人客套我自有一套文字模板,所以我毫不慌张。

      打得我措手不及的是,有几位我没见过几面的亲戚听到我的学校名字后,连连给我塞封包,全是大封利是,一包厚过一包,其他人见状,顾及脸面,也跟着在现场包了几封利是塞给我。

      被塞了满手后,我都怀疑自己拿的不是毛爷爷,而是炸药包。

      魏楮堂以世交的身份坐在另一桌,跟我隔了十万八千里,而沈轩程坐在主桌饮红酒品雪茄,没怎么动碗筷。他离我最近,我处境尴尬,第一次如此无措地给他递了个眼神。

      他接收到了我的信号,却偏头问我:“开心吗?”

      我嘴角抽了抽:“……”
      亲爹带着我来领钱,我居然感到了一丝慌张和窘迫。

      我想起沈轩程主张给我办的成人礼,那些客人随的礼物也是成堆地往我手里送。我算是知道了,沈轩程这个十足的商人,请人吃饭都是要间接地拿回点本的。

      他瞥了我一眼,“其他都是虚的,这些才实在。”

      我随口应和道:“嗯,你有钱,你有理。”
      不知我话里的哪个字合了他的心意,他居然低声笑了起来。

      有这种爹,挺让人无语的。

      我没有带包出门的习惯,所以用手机号发了条短信给烨,麻烦他进来拿走这些封包,毕竟摆在餐桌上不大合规矩。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烨不仅是沈轩程的贴身保镖,还是他的助理,只不过烨的痞气太重,没办法让人将他与助理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但不知有谁走漏了风声,几位记者媒体寻着味找来了。
      宴会结束,出礼堂门的时候,被告知前门无法出去,只能等酒店安保人员检查完他们的相机内容、遣散完人员才能出去。

      天色晚了,沈家长辈耐不住等,早早地从后门走了,我本也想叫司机从后门进来,载我回家的,却被魏楮堂拉住了。

      “这里太闹,带你去个地方。”

      我在学校封闭式管理了百来天,又在沈宅里闭门读书了几个月。除了自己缴费报名去考驾照的那些日子,剩下那些足不出户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就差披件道袍、骑着仙鹤隐居避世了。

      这下见到这人,我才有点回归世俗的真实感。

      魏楮堂恢复得很好,似乎与平常别无二致,精神比我这个被应试考试折磨了百来天的毕业生兼准大学生还要好。

      我点头应好,但知道烨还在关注这我的一举一动,于是跟魏楮堂说,他们还跟着我。

      “那就把人甩掉。”

      我以为他要上演什么上翻窗、下遁地的戏码,谁知他直接从逃生出口一直往下走,到了地下负一层。迎面就是魏楮堂的车,他换了部大奔,在这一众车的衬托下,我居然觉得他这部车已经算低调的了。

      一朝被蛇咬,不怕井绳是不可能的,但人还是不能因噎废食。
      我看了眼魏楮堂,而后上了他的车,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魏楮堂的车技一如往常,行驶平稳,一场车祸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
      魏楮堂行驶在山路上,似乎想往山顶上去,很普通的一条盘山公路,树沿着公路而植,蓊蓊郁郁的,却勾起了我那些坏记忆。

      他似乎总能在一瞬间看透我,“我开车,怕吗?”

      我坦然地说:“有点。”
      “但我能把你从阎王手中抢回来一次,就能抢第二次。”

      他闻言笑了,“医生都不敢说这话。”

      我忽然想到魏桐启这位本硕博连读的医学生,下意识地嘲道:“他们没胆。”

      他把我带到山顶,我跟他同时下了车,树丛和草本植物居多,边有几块矮小的怪石阻挡,下面是隐没在山的褶皱里的几村人家,在黑暗里亮着微弱的灯。
      这里没有高大乔木的遮挡,视野很好。

      魏楮堂停了车,撑着方向盘看我,“瘦了,放假这么久都没养回来?”

      “有吗?但我体重没怎么变。”

      他笑道:“那就是长个了。”

      我摇头,“我都快十九了,能长多少。”

      “我一直当你是个潜力股,等着你长过我呢。”

      我绕过车头,垫起脚,而后又放下,他的唇能吻到我的眉心的高度,我摇摇头,“看来有点艰巨。”
      “只能等你为我弯腰了。”

      魏楮堂淡笑,转而说:“看天。”

      我依言往上看去,刚刚没注意,这下才发现,这里居然能隐隐看见寥落的星星。
      我细细地赏了半天,说:“以前哪怕在郊区,也没见过这么多星星一起出现。”

      “工业化的城市,确实很难看见。”魏楮堂说,“我也是很久以前听人说起,才知道这座山上能看见星星。”

      我叹道:“不过在这里能被看见的,都是最闪耀的那几颗。”

      “想看更亮的吗?”

      “嗯?”

      魏楮堂站在我旁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嘘声,柔声地从三开始倒数。
      待他倒数到“一”的时候,山崖远处传来一阵响,像是什么东西冲破黑暗,直冲上的云霄。

      下一秒,爆破声响起,彩色的花火绽放,一朵接一朵,而后如吹落的繁星一般,如雨而下,落了满空。

      魏楮堂说:“记得我跟你重逢后过的第一个年吗?也是这种烟花。”

      生命有无数个重合点,像是写作里的前后呼应,每个照应都是别有用心。

      我转头看他,却发现他也在附身看我,我差点蹭到他的鼻尖。
      他与我拉开点距离,我点头说:“记得。”

      我与他在烟火下相望,他的眼里蕴着的不仅仅是火光,还有我。

      我们再度长久地对视。
      如此深情的。

      藏不住的是咳嗽,贫穷,与爱情。

      我承认我从未对魏楮堂认真藏过,我与他的每次对视,我都是在剖白心意,是一次无声的交心,只是我潜意识里不愿承认,他自然也不会戳破。

      这是不能捅破的窗户纸,是忍在喉口里的瘙痒难耐的咳嗽,是捂在铁布冷衾里的贫穷,是藏在眼底深处的爱情。

      我把手指戳在窗户上,把瘙痒大声咳出来,把自己凑向他。

      我在想。

      如果他欲吻,如果他欲有情,如果他欲赴会。

      如果他也在想。

      *

      吻是爱的代名词。

      我在向魏楮堂靠近,我的鼻尖蹭到他的鼻尖,我的唇将要触碰到他的唇。身后的烟花烧不尽。

      倏然间,一声巨响,余光中,一朵极亮的烟花爆破在空中,我能清楚看见魏楮堂脸上的细小的绒毛,看见他的眼睛被火光占据,看见他的嘴唇翁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爆破声和我的心跳声一般大,我听不见他的呢喃。

      他似乎恍惚了一下,猛地跟我拉开距离,蹙着眉看着我。

      我呼吸一窒,“什么?”

      “不行,沈吟招。”魏楮堂颤声说,“不行。”

      没有过分直白的表达,但我知道,这是他的第二次拒绝。
      从那棵想被催化的果树开始。

      我把他的手攥在手心,“为什么?”

      “……我是你哥。”

      我不甘,“那为什么还带我过来?”

      “你要去首都了,来跟你说声再见。”

      我跟误食了哑药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烟花很美,山顶的晚风很冷,破洞窗户纸漏风,疾病摧人,贫穷恼人。

      他抽出手,转而说:“天凉了,回去吧。”

      *

      车载广播放着抒情歌曲,魏楮堂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北方的冬天很冷,记得带些必要的衣服,保温措施也要做好。”

      “……嗯。”

      短暂的对话后,便是一阵欲盖弥彰的、长久的沉默,车载广播换到了一首华语歌。在静谧的车厢里,咬字清晰的歌词瞬间被有心之人逐字挖掘。

      [永不表态秘密暗恋未难
      ……
      而与你
      真的不能爱恋
      始终只能暗恋]

      我仿佛被铁锈细针残忍刺中,血腥的气味在我的心尖不断蔓延。

      我不由自主地透过后视镜张望他的神色,魏楮堂很轻很缓地眨着眼,而后敏锐地看向后视镜,仿佛要透过透亮的镜面,望向什么。

      我艰难万分地收回眼,路灯的光亮一次又一次划过,仿佛试图打破这个寂暗的车厢。

      可似乎也是徒劳。

      [很潇洒我习惯独个游花园
      没了没完]

      途经一个红灯,驭行的车辆缓缓停下,红灯旁的倒数机的数字不断转换,让人有一种不断削减之意。

      魏楮堂指尖敲打着真皮方向盘,我竟然有那么一瞬的错觉,错觉他下一秒就要抬手,去关掉这略带悲情的车载音乐。

      但他没有。

      不能关掉的,这些情伤论调是不能由当事人终止的,否则这小小的私怨都显得不解风情了,这张脆弱的、破洞的窗纸也都显得欲盖弥彰了。

      [起码失爱的我免失恋
      有伴侣亦任我选
      假使我气绝了亦免伤损]

      三。
      二。
      一。

      绿灯了。

      [绝对有权][2]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绝对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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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本开《最纯恨那年跟死对头睡了》,感兴趣可移步专栏!」 指路: 第一卷:书文 第二卷:欲吻(暗恋线,追求线) 第三卷:文与吻(正式在一起) 觉得进展慢的可跳着看,感谢各位的阅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