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与吻》陈是之

77、便宜弟弟2

　　周管家闻言，撩起眼转悠了一圈，又垂下了。

　　沈喻景不理解似的蹙起眉心，看样子，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私密空间里安装监控。

　　我这话也是随口说来哄他的，因为我目前也没发现有监控的存在。
　　但没发现不代表没有，起码让周管家等人也听听这类话，让他们知道我不是毫无警惕心的。

　　他在我面前犹豫了半天，才转头跟周管家说：“周叔，带我上去吧。”

　　周管家忙应不迭，跟得救似的，笑着把他送上楼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得很平常，我专心在学校上复习课备考。工作日里我跟沈喻景的活动时间完全错开，他小学四五点左右就放学了，我晚上十点半上完晚修才回到沈宅，这个时候沈喻景早睡下了。
　　因为高三时间紧，早上我五点多就得醒，六点半人就得坐在教室，而沈喻景七点多才从床上爬起来。

　　而周末里他被秦贤安排了一堆辅导班，有他乐意的，也有他不乐意去的。秦贤倒是有哄骗小孩儿的好手段，比如说沈喻景要选一节他喜欢的马术课，那就得用一节数学课来换……

　　总之，我跟这位血缘上的弟弟可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同桌吃饭几率更是少之又少。

　　某天我在书房里看书，听见有人敲门，很短促，还以为是佣人们路过时不小心撞到了，便没在意。

　　过了段间歇后，我又听到了扣门声，一段三下，一下一个音。
　　这么有节奏的敲门方式，一听便是周管家，我出声叫他进来，问他什么事。

　　他点头致意，“期中考过了，二少要开家长会，他托我来问你有没有空去。”

　　我不解，“这事不得问沈轩程吗？”

　　“沈董说他忙着，遇到小事由您来定。”

　　亲儿子要开家长会，对他这堂堂董事长来说真是好小的一件事。
　　我合理怀疑姓沈这厢把我留下来，就是要我帮他带孩子的。
　　“那秦贤呢？”

　　“沈……秦女士刚上任不久，据说他们公司正在大换血，她忙着稳定人心，八成也抽不开身。”

　　“沈老太呢？”

　　周管家不急不缓地说：“老宅离这边的学校有段距离，来去也不方便……沈老太平时也极少出门，问了可能也只会打电话斥责沈董一番，然后让沈董亲自去。”

　　“……”
　　得了，听他这话的意思，沈喻景就是个极可怜的皮球，被一群人踢来踢去，最后落到了我手里。

　　我心里也觉得挺荒谬，我虽成年，但自己还是个要等人来开家长会的学生，结果倒要我充当家长去开会。
　　“那他怎么不亲自来说？”

　　周管家对我倒是直言：“他觉得您为人冷淡，不好亲近，还很可怕。”

　　前面几句我还能理解，但对“可怕”一词我却没有实感，“为什么？”

　　“据二少所说，因为沈董曾经恐吓他说，要是他不听您的话，您就会拿刀捅他的腰子。”

　　我：“？”

　　周管家继续说：“然后沈董把之前买.凶杀人案备份下来的照片证据给他看，并把案卷部分材料给他看了，而且这些照片都是□□的，所以把他吓到了，成功让他对此深信不疑。”

　　“……”
　　沈轩程不仅是个活爹，从生物血缘上看，他还真是我爹。

　　也怪不得沈喻景如此安分，也没有秦贤说得这么娇惯，看来八成有沈轩程的一份功劳。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板一眼地答，语句陈述，语气正经：“二少刚来几天的时候认床，睡不着觉，我给他讲了几天的睡前故事，他为了答谢我，给我讲了这个‘鬼故事’。”

　　“……”
　　我被他们这一家子整得语塞，最终才妥协道：“时间。”

　　“下周周五，下午三点入场，三点半左右开始。”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

　　***

　　我星期五下午只有一节正课，地理课，剩下三节都是连堂，照例考数学周测。

　　我提前跟孟晚平请了个假，说有家事要忙，他可能对我比较放心，利落地签了字，叮嘱我找数学老师拿份卷子再走，晚修要不来上了记得把各科作业带回家。
　　我点头应了。

　　上完地理课刚好三点，我连忙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我同桌问我去哪，我说：“去开家长会。

　　我补充道：“对了，要是谢言来找我，麻烦你也这么答。”

　　同桌闻言愣了，“帮谁开？你妹妹？”

　　“弟弟。”

　　“等等，之前只听你家里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你，一个是你妹，怎么又多出来个要你去开家长会的弟弟？”

　　我笑了一声，开了个玩笑，“捡来的，便宜货。”

　　我同桌还半信半疑，我说完就背书包走人了。

　　等来到车上，发现沈喻景也在，他手里抱着个袋子，见我来了，斜着眼瞅了我几眼，似乎想开口又不大敢开口。

　　我暗叹一声，先开了口，“这个时间点，你不应该在学校上课吗？”

　　“下午要布置教室和年级大会的会场，没有课。”他稳声答了，又补充道，“我请了假，特地给你送衣服来的。”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说：“哥……你长得太嫩了，还穿着校服，虽然比我高很多，看起来跟我没差多少岁。”

　　“……”
　　这辆车的降噪效果太好。车厢里鸦雀无声。
　　我很平静地默了半天，然后说，行。

　　我在学校旁的一家KFC门前下了车，进洗手间换了套衣服。
　　沈喻景给我准备的是套半休闲的西装，我本来还怕太正式了，但踏入这种私立的国际学院，看见那些太太们的轻奢小礼裙，我觉得自己的担忧纯属多余。

　　“哥你这样看起来就成熟多了。”沈喻景朝我笑。

　　这小鬼有求于人，一口一个“哥”叫得可轻快利索。

　　“对了哥，待会儿有人问起你年龄，你尽量往老了说，这样显得你比较有……有威信。”

　　“你报个数，好串通。”

　　“二十一吧。”沈喻景掰着手说，“好像也不能再多了……”

　　我说：“一套衣服涨三岁，挺值，你换上一套能直接中考了。”

　　“不，你换一套衣服涨幅五岁。”他继续说，“还有，哥哥，你讲的笑话好冷哦。”

　　“……”我思考了一番他这番话里的数学关系，然后无话可说。

　　一个班级里只有三十个学生，加上家长也只有六十几人，教室宽大到连安六十张常规床都没问题。家长和小孩同桌似的坐法，一左一右坐两桌。

　　我拍了下午数学周测卷的题，存在手机里，本想找个靠边的位置坐，等沈喻景班主任滔滔不绝的时候，翻出手机偷打开相册看题。

　　谁知沈喻景的位置偏偏在正中间，靠前排——无数家长渴望的风水宝座，私立学校暗地里拍一个类似的前排C位，没准都能开口要价几千，还是限时一个月不返场的。

　　我问沈喻景坐这在个位置坐了多久了。

　　他说五年来他一直坐这个位置，或者在附近。

　　我点头。此刻我竟有点理解上课想摸鱼的同学了。

　　偏偏这些家长也聚精会神地听讲，要么拿手机拍班主任做的精美的PPT，要么很给面子地给上台发言的某某公司总经理捧场。

　　我靠着椅背，手里拿着手机不断地翻转，第一次觉得坐在课室里这么无聊。

　　沈喻景的卷子摆在桌上，摞成一打，我瞄了一眼，看见他满分的五年级数学卷子，其余的我没去翻看，因为我虽然身为学生，但我本身不大在意成绩分数。

　　沈喻景中途戳了戳我的手臂，我觉得他有话要说，便凑了过去。
　　谁知他也凑过来说：“哥，你是不是想玩手机啊。”

　　我没回答，他似乎是当我默认了，继而他扯了张草稿纸，在上面画了和讲台，隔了段距离，又画了个桌椅。
　　他说：“我测算过，我们班主任的身高为159厘米，讲台高10厘米，你现在这个位置距讲台我距离大概为242厘米。同时，桌子的高度为80厘米，抽屉外皮高度为22厘米，将老师的视线和桌子内侧高相连，形成一个三角形，可以求出tanθ……”

　　沈喻景用勾股定理和三角函数跟我仔细分析，我在抽屉玩手机到底会不会不被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发现。
　　最后他在纸上写出结论：所以说，只要你在抽屉往下一点的距离玩手机，并且让手机的距抽屉的距离不超过31厘米，老师大概率不会知道你在搞什么小动作。

　　我没去验算他所得的数是否正确，但不管他算得对不对，起码还有这种思维。
　　我在心里浅笑，但顾及场合，没发出声，面上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挺聪明。”

　　“不过……”

　　我执起笔，扯过那张纸，放在抽屉底下，用手机背垫着写了几个字：实际问题，你还没考虑老师高跟鞋的高度，坐在我前面家长的身高。
　　我顿了顿，继续写：还有，老师可以从你低头的动作、微表情直观地发现你在开小差。

　　最后一句写：以及，认真听课，沈同学。

　　我趁讲台上的班主任转身之际，把纸递给沈喻景，他挠挠头，果真凑偏了偏头看了眼老师的高跟鞋，又执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用歪七扭八的蜈蚣式字体回了我一句话：
　　你也一样，沈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