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约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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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运气挺好，到地方的时候雨刚好也停了。
林之遇选的是一个看起来古色古香的私房菜馆，雕花的大门低调奢华，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穿过门庭，院内是假山湖水，湖中还有一座木桥，桥下锦鲤戏水，湖中荷花争艳，他们的包厢似乎有点远，服务员带着他们绕过院中人工湖还在往里走。
老板应该对民俗文化挺感兴趣，一路走来，包间名字都是星宿名，“天禽”、“天辅”、“天心”……
最后服务员带他们走进二楼名为“天任”的房间。
天任为吉星，遇之事事皆通，无论祭祀、求官、嫁娶，都很吉利。
包厢很大，两个人看起来有点空，点好菜后林之遇带榆昔坐到窗边，跟她讲选择这个地方的理由，“这里风景不错。”
“名字也很吉利。”榆昔接话。
两人相视一笑，榆昔率先开启话题：“学长对民俗文化也感兴趣吗?”
这里位置地处正东，大门朝西，坐东向西，五行属木，水又生木。
“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
“什么？”榆昔不解。
“你好像对很多东西都很感兴趣，比如说临床医学。”
‘临床医学？’榆昔脑海里又浮现出姜明信笑起来的两颗虎牙，所以小林哥哥是在说姜明信吗？
还没等榆昔答话，林之遇自己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民俗文化我倒是不太了解，不过我叔叔对《周易》、《奇门遁甲》之类的比较感兴趣，这家餐馆是他朋友开的，他也有帮忙设计，每一个包间名都是吉星。”
“这样啊，我也差不多，听感兴趣的朋友科普过。”
榆昔接得尴尬，说完自己就有点后悔，她记得“谈话技巧”里有说，一个话题的最后一句不能是没有衔接的陈述句。
她坐直了身体，声音更大了些试图找补回来：“这么看来我们还挺相似的，而且我对摄影是真得很感兴趣。”
“你确定吗，榆昔同学？因为除了那一次外出采风，我好像从来没有在摄影社见过你。”
林之遇不太相信。
“学长不是也很少去社团活动吗？”
“我去了四次。”
“我只缺席了四次。”
“……”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能刚好错过。”榆昔快速补了一句，手里茶杯握得更紧了些。
“啊—” 林之遇恍然大悟得有些做作，“原来是没有缘分呀，我还以为是你不喜欢我呢。”
“没有不喜欢。”
这次榆昔下意识的就接了，没来得及思考什么聊天技巧。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林之遇的怔愣，女孩太过笃定，他忍不住想要自作多情，幸好工作人员来得及时。
“您好，帮你们上下菜，”服务员上了几道甜品和一些凉菜，“热菜还需要再稍等一下哦。”
“谢谢。”
“榆昔同学，来，这几样是你们南城那边的特色，不知道你喜欢吗？”
林之遇自然地转移话题。
“谢谢学长，我很喜欢。”
榆昔挖了一勺眼前的绿豆酒酿，皱着眉囫囵咽了，薄荷味很重。
结果下一秒就连碗带勺被拿走了。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榆昔同学，你是在迁就我吗？”
林之遇看着她，在认真地不满。
榆昔抿了口茶水，眼神躲闪，内心纠结要坦白到哪一步？
对面的马蹄露映入她的眼帘，榆昔松了一口气，心安理得地诚实，“学长，我只是不喜欢刚刚那个里的薄荷味，”
榆昔指着那碗马蹄露，可怜兮兮地请求：“那个我是真的喜欢，你可以递我一下吗？”
林之遇叹了口气，伸手把马蹄露放到榆昔手边，怀疑地问：“这次是真得喜欢哦？”
“真得喜欢！”榆昔肯定，还特意补充，“大部分水果我都很喜欢，水果做得甜品我也喜欢。”
“那榆昔同学不喜欢的水果是什么？”
“比如说榴莲还有木瓜那种，味道比较奇怪的水果。”
“了解了，那榆昔同学—”
“等一下，”
这是榆昔第一次打断他的话，林之遇反思‘是我问的太多了吗？’
“学长，你叫我……‘榆昔’就好，” 他听见榆昔顿了一下继续说：“榆昔同学好像太客气了。”
林之遇嘴角上扬，欣然答应，“当然可以，榆昔，那你叫我——”
话到嘴边又有点迟疑，
“学长，就叫学长吧。”榆昔抢先道。
“也行。”
聊完称呼菜刚好也上了，林之遇仔细观察了下，这次榆昔全程没有皱眉，吃得比较轻松，有几道菜还夹了好几次，应该是还算挺合口味。
……
“谢谢学长的款待，很好吃，那我们现在，回学校吗？”榆昔试探着问。
“时间还早，临湖公园就在旁边，开车大概10分钟，要不要去那边走走？”
答案当然是好的。
*
小满刚过几天，天气不算太热，雨后天晴，空气中还带着点湿气，长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等晚霞的旅人，林之遇和榆昔沿着湖畔漫无目的地散着步，安静却不显尴尬。
林之遇想起个话头，抬眼注意到榆昔额角的细汗，示意她先坐一会儿，自己去旁边买水。
“嗯嗯，好的。”榆昔乖巧答应。
便利店有点远，林之遇来回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回来的时候，看见刚刚的长椅上坐了对散步的老人家，榆昔却没了影。
林之遇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环顾四周，幸好在公园大树的旁边看到了蹲着的‘失踪人士’。
等他走近一看，一只胖胖的小橘猫正窝在树根那儿打盹儿，旁边蹲着的榆昔试探地伸出五根指头，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抚了抚小猫的脑袋，小橘猫睁开眼撇了一眼，顺势蹭了蹭她的手心，兴许是也觉得眼前这个人类和它有点像。
原来是在看猫呀……
林之遇没有打扰这两位明显刚刚建交的人和猫，只在旁边默默守着，直到矿泉水瓶外的水汽蒸发殆尽，那边一人一猫进度还是没能更新到下一步——亲切友好地交谈。
“喝水吗？”林之遇终于上前，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安静认真地撸猫，难道是在用意念交流。
“啊？”榆昔如梦初醒，“哦哦，好的，谢谢学长。”
“和猫玩就那么专注啊？我在旁边可是等了很久呢。”林之遇语气假装不耐，眼睛却带着笑。
“没有——”榆昔一边解释，一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给林之遇，“学长，给。”
还没等林之遇反应过来，榆昔就拿走他手上的那瓶，打开喝了一口。
“确实有点渴了。”榆昔对林之遇点头示意。
林之遇看着手里没有瓶盖的水瓶，哭笑不得。
“那就，谢谢学妹了。”
……
“这边风景还不错。”
“是的，风也很舒服。”
微风伴着晚霞，男生女生并肩而行，部分影子重叠在一起，像是从未分离。
“榆昔，你是喜欢猫吗？我有个朋友也跟你一样，每次看见猫都走不动道，家里还养了好几只，你要是喜欢，下次让他带他家猫一起出来玩？”
“嗯？”
半晌没听到回答，林之遇转头望向榆昔，目光略带迟疑，以为她走神了。
“……它很可爱。” 榆昔声音很轻。
只是可爱吗？
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榆昔停住脚步，双手撑在栏杆上，踮起脚尖，风吹起她耳边的长发，青釉色的蝴蝶发卡映着霞光，显得她更朦胧了些。
「你应当诚实一点。」她闭上眼睛，听见风说。
“学长，我以前养过一只小鸟，不知道什么品种，就是那种……普通的，小鸟。”
林之遇意识到了什么，安静地望着榆昔，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小时候，我不太能出门，家里也不许养宠物，可那只小鸟不知道怎么闯进来的，还受了伤。我把它藏在阁楼的柜子里，我治好了它，我很喜欢它，它是我的朋友……后来，它死了。”
“然后呢？”林之遇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结局，或者说，还不是结局。
榆昔勉强地抬了抬嘴角，笑着说，“你知道吗？那时候经常放那种动画片，就是那种幼稚的，美好的，教小朋友要真诚善良的动画，里面有一集就是讲一个小朋友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蝴蝶，带回家治好了伤，小蝴蝶却越来越萎靡，她妈妈跟她说，是因为小蝴蝶不开心，它是属于大自然的，它需要自由，它需要回家。
那时候我太小了，不知道什么是自由，我只看到电视机里那个蝴蝶回到绿油油的草丛里，就突然精神起来了，振翅飞翔，好像那才是活着……
我隐隐约约觉得要做什么，我把小鸟从柜子里带出来，偷偷跑出了家，跑到后山的林子里，那里的树很高，草也高，花园不行，花园的草自己都不绿。
我把它放在最精神的那块草丛，特别绿，特别绿，我想，我的小鸟，明天就可以飞走了……”
这次林之遇没有问后来，榆昔补上了意料之中的结局。
“后来当然是没有，还被我妈妈抓住打了一顿，哈哈。”
榆昔笑得粗略又短暂，像是完成任务一样，转眼又恢复如常，“学长，妈妈告诉我，这世上没有奇迹。”
什么是奇迹？
“伸手”
榆昔不明所以，只听话地伸出手，摊开手心朝上。
林之遇把矿泉水瓶贴近榆昔的手心，目光温柔，轻声细语地问：“什么感觉？”
“有点凉。”
下一秒，林之遇移开水瓶，没有带伤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女孩伸出的手。
榆昔心跳骤急，垂着的右手手腕上，手表心率预警还没来得及关闭。
“现在呢？”
震惊，沉默……
林之遇稍微用了点力，女孩的手这次比他要冷，他语气温和，引导着回答，“是热的。”
“是热的。”榆昔仿佛鹦鹉学舌，呆呆地跟着回答。
“凉的水被我们喝掉，会消失；热的我们在几十年后也会消失。但此时此刻我们的温度和存在都是真实的，你的小鸟也是。
如果你没有救它，它可能在受伤的那天就会消失，但你救了他，你们相处的那段时光也是快乐的，不是吗？只是你们的缘分短了点。”
“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迹。”
我们存在本身就是奇迹，榆昔听见林之遇这么说。
……
天边的晚霞正灿烂得任性，才不管你是不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对比之下，现代科技则理智得多，两旁的路灯已经开始尽职尽责地发光发热了，不管天晴下雨，都准时在这个点提醒还在外面的人们—“看什么看，天都黑了，你是没有家吗？！滚。”
好吧，榆昔承认，后者完全是她的主观偏见，只有晚霞是客观的美。
’今天还算是个完美？美好？不错的一天了吧？‘榆昔又看了眼晚霞，默默思忖，‘停在这里也不错。’
“学长…”“榆昔…”两人同时转头，“你先说”，这次林之遇抢到了先。
“我是想说，今天谢谢学长，我很开心。”
夕阳很美，夕阳下的女孩，眼里亮晶晶的，笑的比夕阳更美，但是……
“榆昔，能再坐一会儿吗？”
“啊？当然可以。”榆昔求之不得。
兜兜转转，他们又走回了刚刚的长椅，榆昔安静坐着，内心却不太平静，林之遇要跟她说什么呢？
林之遇这边也是第一次如此踌躇，女孩笑眼里露出的几缕忧伤让他心绪不宁，但再说点什么呢？
好像说什么都显得有点刻意，交浅言深……
最后，他斟酌半天，留下一句：“榆昔，下次再一起吃饭吧。”眼神平静而又深邃。
话落，他看见女孩再次荡起灿烂的笑容，明媚又纯真。
“好啊！”
*
“妈妈，我错了，对不起，你看！我把这几天欠的画都画完了。”
还不到桌子高的小孩颤颤巍巍地举起手里厚厚的画本，手臂上露出的淤青触目惊心。
良久之后，端坐在书桌前的女人终于接过本子，仔细地翻过每一页，还算满意。
“阿昔，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实话呢？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骗妈妈吗？”
“对不起，以后都不会了”
“那你现在告诉妈妈，你现在最想要什么？此刻。”
女孩沉默了许久，她紧紧攥着衣摆，还是鼓起勇气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妈妈，我能去看看我的小鸟吗？”
“哈哈，”女人笑出了声，像对待什么珍宝似得轻抚女孩的头发，声音温柔：“当然可以，宝贝。”
……
女孩如愿见到了她的小鸟。
死亡是什么？是爬满了的密密麻麻的蚂蚁，是钻来钻去蠕动着的蛆，是不知道被什么咬掉缺了一半的翅膀，是我的小鸟，腐烂的尸体……
死亡最公平，没有奇迹。
榆昔没有哭，她只是有些看不清声音，也听不出颜色。
妈妈还是看着她的眼睛，嘴唇一张一合。
“阿昔啊，温暖的东西都会腐烂。”
她听清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约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