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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外婆的总回忆 ...

  •   “王莺莺,你要长命百岁。”
      ——《云边有个小卖部》
      书里王莺莺没有长命百岁,我的那个“王莺莺”也没有长命百岁。
      我一直很废物,就跟刘十三一样。理想丰满却没有能力。但我有个跟云边里王莺莺一样的外婆。
      我的外婆,村里的霸王,“不讲理”,大家都这样讲,因为她嘴毒,厉害的很,别人都吵不赢她,凡事外婆要做的,犯着她的事,她都会骂回去。她没文化,但是勤奋,四处做工,家里种田,从来都是村里种地最多的。跟王莺莺一样的性格。外婆生了两胎,三个女儿,老大,我大姨,老二老三是双胞胎,我二姨和我老妈,我是孙辈里现在最大的那个。她自己抠门省钱,对女儿们也抠。可是对我们一辈慷慨的很,尤其是我,每次都给零花钱,买零食。
      外婆跟王莺莺不一样的是,她从来不会打我。我们两家村子仅仅隔了一条马路。小时候总喜欢屁颠屁颠跑去外婆家去,每次外婆都会从褪色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卷着的塑料袋,一层层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小叠卷了毛的现金,然后拿出几块钱给我,说:“我娃去买点吃的。”几块钱,在我小时候那也是小孩零花钱里的大额了。虽然也是新世纪了,但县里边陲小镇依旧很穷,小卖部里都是一毛钱,五毛钱一个的零食。
      外婆其实可以称为一个很自我的人,不满意就怼,就骂,对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当然除了我。说来也奇怪,大人总爱说少吃垃圾食品,少喝饮料。而我的外婆,带着我吃辣条,喝饮料,可乐啊,营养快线,一升装的那种。她也爱喝,哈哈哈,很神奇吧!记忆里外婆爱买五块钱的大包红绿两色的双胞胎辣条,甜甜咸咸辣辣的,好吃。我跟外婆分着吃,吃不完用木夹子夹着下次吃。对了,还有糖水,每次去都会从老旧的柜子里拿出胖瓷罐,里面是白糖,有点潮潮的。放几勺在蓝边的搪瓷碗里,从和我一样高的塑料桶里盛勺凉水一冲。说来也奇怪,竟然都能化开,现在再喝味道已经和记忆里不一样了。记忆里很甜很甜,和蜂蜜一样。不,比蜂蜜还甜。
      记忆里,外婆的饭很香,嗯,公认好吃,常有人来吃饭。她炒的猪下水好吃,至今我也没在吃过比过她一半的味道。清炒空心菜也好吃,炝炒牛肉好吃,都好吃。说的我都饿了。有次想吃了,下了课,谁也没打招呼,就去了,小学出门Y字路口,Y的大叉是去街上的,两个小叉,左边回爷爷家,右边去外婆家。那时外婆还很惊喜,就很高兴,招呼我吃饭。另一边爷奶和爸妈没看着我回,急的满村跑,上街找,没找着,最后想着打电话给外婆,外婆才知道我没跟家里讲。电话那头爸妈一顿劈头盖脸的骂,电话这头外婆说,骂她干什么,我娃要来吃饭就来,下次讲下就好了,骂她干什么。挂了电话却毫无责备的跟我讲记得下次跟家里讲一下,不然会担心。
      我的外婆爱喝酒,酒量好,曾在过年一个人干趴三个女婿。外婆还带我一起喝。虽然现在看来不太好。我记得我当时学前班吧,有次喝醉了,我一个人就好像喝了两三瓶南昌七度来着。摇摇晃晃出去,碰到同学,还是男生,我还摆摆手打招呼,走都走没多稳,却又能走。现在想来尴尬,希望他不记得了,其实我与那人关系不是很好。两家也有些矛盾,虽然两家挨着,很少交流。 我的外婆会给我做玩具,我小时候的玩具多是堂哥玩退下来的。外婆用两个长木棍下面夹着一个木头削的轮子做成小推车,用尿素的蛇皮麻袋在竹林里给我做秋千,我就在竹林阴里荡啊荡。
      我的外婆是我生命里唯一一个不讲任何道理的偏爱我的存在。我可以在她这尽情撒娇,也从来不会受欺负。因为,我的外婆会帮我骂回去。
      可是啊,童年很快,快的来不及回忆就开始了物是人非的进程。 后来,为了我们的教育,爸妈在县里租了房,把我和妹妹带去了县城里,后来又生了弟弟。开始的几年回来频率很高,周末会回,寒暑假爷爷奶奶会带我们回去住。差不多从买了房开始,大约三年级,慢慢的回去就更少了,四年级的时候,爷爷身体急剧下降,奶奶告诉我是癌症晚期,回家也就更少了,爷爷总去隔壁八景镇工作单位医院治疗,那是他退伍后曾经一直工作的地方。我们回去就是偶尔了。之后,爷爷去世了,尚未懂事的我后知后觉的才知道难过,爷爷是爷爷,更是我的人生导师,他教会了我如何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有礼貌的人。后面学业也增多了,跟爸妈关系也越来越不好了,爷爷去世也有一定原因在里面。寒暑假也只是偶尔回去了。而外婆会不厌其烦的在周末带着几麻袋的自家种的菜送来我家。想着让自己的外孙女们吃上健康蔬菜。
      爷爷去世后,有几次回家,外婆都会在漆黑的夜里跟我讲,爷爷走了不要太难过,要听爸妈的话,好好学习。那个晚上很安心。屋外猫头鹰的叫嚣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外婆村子建在一个大很不算陡的坡上,外婆家在小巷坡上的尽头,不常回去的每次回去,从坡下小跑上去,有时候从另一边绕过去再进小巷,这时就快到坡顶了,悄咪咪望一眼外婆,进了厨房,再轻轻跑上去:“嘿,外婆~”,每次都能吓到外婆,“唉哟,我娃,你怎么来了?等下我去买菜。”然后外婆又开始从裤兜里掏出她用塑料袋包裹着的零钱。长大的我稍稍懂事了,总推脱着说不要,但也是从来没犟过这小老婆子。外婆做完手里的事就会上街买可乐,买肉做好吃的给我吃。
      记忆里的外婆只有一次是真的骂我,平时只是讲我太过调皮,总是在村里捣蛋。也非真心骂我。唯有那次我碰到她心里的刺,坡下是老外婆家,外公的妈妈,一个性格极好有点像小孩天真的小老太。外婆把我和大表妹放在老外婆家,带小的去下面池塘边洗她身上的泥巴。而我贪玩偷偷跑去,回来时竟发现大的那个不知跑哪去了,老外婆和外婆四处找,最后十几分钟后她自己回来了,那一次外婆很生气,结结实实骂了我一顿。后面的我们都很默契从来没谈这件事。我是现在的老大,但并不是真正的老大。外婆的最大的外孙在被父母带回来探亲的时候因意外离世了。而这两个是他的亲妹妹,外婆怕往事再发生。这是她心里的刺,其实那件事并非她的错,那个孩子过于叛逆,但这些也非我这个局外人能评论的。但总归来讲这件事,也是的的确确是我的错。答应不去不乱跑看好妹妹的确又食言还闯祸。
      再后来一天,突然间,外婆跟妈妈,二姨讲,身体摸到有硬块。再就是从大人嘴里知道外婆病了,很重。那时候还不理解,因为外婆看上去开始生龙活虎的,毕竟她才六十刚出头。等到第二次回去,外婆已经需要拐杖走路,仍然气性很高,时不时跟大姨斗嘴。再后来,我上着课,老师通知我去妈妈要好的朋友家吃饭,在饭桌上,阿姨不小心的话我才知道外婆去世了,可妈妈不让我回去,让我把课上完,马上期末考试,考完就放假了。待我考完还呆了一两天才被姑父捎回去。那时的我在外来看着很平静,现在的我跟母亲的隔阂这也是一很重要的原因,当初爷爷去世时亦是这样,匆匆回去看了最后一面就被叫回去考试。五年级上册的期中考试。一个没有决定性的考试。待我回去看到的就只有冰冷的棺材,封棺填被时也不让我看,我只能看着最后一颗钉子钉进去。眼前再也没有外婆了,尸身也没有了。送殡时拉的白绫我丝毫不敢懈怠,平静的带着所有孙辈拉着白绫,不让一人把它拖到地上,全身上下只有麻木。我没哭,一滴泪没流。可又有哪个人比我更难过。
      丧事处理完后回到城里的那天,爸妈睡着了,妹妹睡着了,我用了大包的纸,在被子里躲着哭了很久。心理托话再也不见的外婆:一路走好。您一生节俭,去了那边记得多享受。
      现在,我窝囊的活着,外婆在世总念叨着要看我上大学,不过实际她倒是没太纠结我的成绩,更多是念着让我快乐的长大。而我让她失望了,我没考上。快乐也没了,长大了碰到了事只敢自己憋着,自己去解决,没人诉说,奶奶年纪大了,安慰我也总会考虑人情世故,给我讲道理,其实我并没有被安慰太多。但奶奶确实也是很疼爱我的人。只是那个能无条件,任何人不能以任何理由欺负我,听我撒娇哭诉的外婆已经不在了。
      我喜欢外婆,我又有些讨厌外婆,为什么连一个梦也不给我托呢?我真的在想你,想你来看看我?外婆不小气,老天为什么没让外婆长命百岁?可是外婆也很小气,从来不来看我。我好怕忘了你,你忘了给我留一张照片,而我们也从来没有照过一张合照。 老屋在危房改造已经被推倒了,老屋前乘凉的苦楝子树也早就不知道在何时被人砍掉了,连树桩也不见得踪影。童年记忆越来越模糊,没有照片的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努力回忆点点滴滴,去回忆细节,我怕我忘了,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我现在越发感到孤独,早没了亲切。有外婆的地方才叫家。祖祖辈辈埋葬的地方才叫故乡。
      致敬这个陪我度过生命最美好时光的小老太。外婆,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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