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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拾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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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班刚吃完散伙饭。”
哦。
眼角余光留意到门口确实有一堆他们班的同学在往外走。
“你们这是――”老杨再次开口拉回我的注意力。
“我们班任结婚。”
“嘁!”
他旁边的人发一个气音,摆明了不信。
不信拉倒,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你和马茹――”只问老杨。
“没事了,她最近去北京了。”
我知道,老杨前阵子签了那边的公司。
天下只剩下北京这一个地方了是吗?都往那儿扎堆。
“翻译家,你什么时候和你那个研究生结婚啊?到时候来北京度蜜月,我们招待你。”
从没想到他会用这样怨毒的语气讲话。
董安臣,非要这样撕破脸吗?
忍不住眼神凌厉地射过去。
“你们聊,我上去看看。”张朝阳看气氛不对,决定退场。
“等等,我跟你一起。”此地不宜久留。
“还是说――你要吃这棵回头草?”。
“阿臣!”
“干吗?”头都不偏地把老杨阻止的斥责抛到一边,下巴向张朝阳努一努,董安臣直视着我,冷笑着继续说,“要是的话,选我不是更好?”
你无理取闹!
不再理他,我抓住张朝阳的手臂转身,“走吧。”
“李夕,你站住!”
老杨、张朝阳、旁边的客人、门口他们班未走的同学,整个会馆的lobby都被他的这一声怒吼镇住,安静下来。
我回头。
他脸上从刚才就没变过的嘲讽表情终于转而变成愤怒。
不得已,我开口提醒他――
“我们就要毕业了。”还闹什么呢?
“是啊,阿臣,”老杨也试图劝说,“算了。”
看到我们的态度如此一致,他气到胀红的脸渐渐转为苍白,感觉他刚刚快要爆炸的情绪慢慢地泄掉,抚开老杨抓在他手臂上的手,直直地走过来,目光直透进我的眼里,面无表情地开口――
“北京,我还没有签。”
“怎么样?”
“……”
“有问题?”
“不是。”本科生的毕业论文答辩能难到哪里去?
“那你――”
论文本身没有问题,只不过我刚才答辩时的表现就――不太好。
“……文学艺术,譬如小说,作为人类精神生活的代偿品,相对于人类的现实存在,它既是一种超越,同时又是一种局限。因为,它直接受到小说这一艺术体式的传播媒介以及传达手段--诸如语言、结构、叙事等等方面的制约。于是,如何寻求、实现小说艺术打破局限,走向超越,最大程度实现――”
“李夕,注意你的时间。”
该死,还是太紧张了。
答辩开始之前,我的论文指导教师――恰好也是答辩委员会的主席就指出,每个同学介绍论文的时间不得超过十五分钟。看到前面违规的人被老师打断时,我就提醒自己千万控制,没想到还是一样。
没办法,心是乱的。
“我都说了你写得有点偏题,”看我发呆不作反应,君男自封诸葛,“你又不是我,写什么文学传播动力研究?”
怎么不能写,我现在就在你的专业领域内工作,好歹跟传播也有点关系。
“你就不会写点文学评论什么的?”
比如说《析才子佳人小说与琼瑶小说之异同》?这样的东西我可写不出来。
想起刚才前面一个同学报出这样的选题,答辩委员会那些老头们听到之后略显错愕、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样子,不禁莞尔。
“对了,你请假到底请到什么时候?”
嗯?不是跟她说过了吗?
“已经多延了两天。”
“那,”很简单的数字君男也还是翻眼算了半天,“你明天就要走?”
“嗯。”
看我很肯定地点头,她为难地皱眉:“能不能再晚两天?”
“怎么了?”我也很为难,马上报社十周年庆,主编催得很紧。
“今天是星期二,你明天走的话,星期四到家,总要休息调整一下吧。”她很有条理地一一分析,“也就是说,你最早要到星期五才能上班,马上周末就又休息。何必呢,不如晚两天回去,下星期再开始工作不是正好?”
如果是你说的这样当然很好,问题是,你的大前提就错了――
从这里到L城,五小时的火车就到了。
“那边还有其它事要忙。”我也只能敷衍过去。
“哎哟,不管,”摁住我的手,君男不耐烦地嚷起来:“就两天,就两天。”
到底有什么事非得拖延不可?
“京城居,大不易啊。”
“嗯。”不怎么理会说话人,老杨转头提醒女友,“小心点,地滑。”
“你们还是两个人一起过去,到时候肯定还要买房,在北京那种地方,啧!”喜力作一个不寒而栗的表情。
“现在全国哪个地方的房价不贵?”旁边冒出“你别少见多怪了”的语气。
“咱们那边就没那么贵。”
“那是!”受不了男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老式想法,把喜力举着的伞硬往自己这边又拉过来一点,毛毛大声抱怨,“我这边胳膊全湿了!你就没想想那边工资也很‘不贵’?”彻底地表示嗤之以鼻。
“那你还这么义无反顾?”不是很在意自己家乡受到贬低,喜力笑着斜眼打量,索性把大半的伞都移过去。
“我是不想其他无辜少女受害!”毛毛丢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白眼,挽着男友胳膊的手却缠得更紧了。
“行了,你们几个,老夫老妻的恶不恶心啊?”看不下去的君男出声笑骂,然后回头很嚣张地对自己的男友撅嘴,“来,咱们也亲一个,气死他们。”
呵呵,这三对宝。
“你别太靠过去。”头上的伞面遮得更大了些,身后的人低声提醒正在用手机拍照的我,“石头上有青苔。”
“没事,我看着呢。”
咔嚓。可惜照片不能记录这么棒的声音,这个瀑布叫什么?回头看看后面的标牌,呃――
“这个要怎么念?”雷轰“漈”,有不认识的字。
“应该就念ji吧。”他也不是很肯定。
“这还不简单,下面不是写着呢嘛,Lei Hong Pond,阿臣你个文盲。”
“你有文化?上回是谁吃饭要点蒜‘耳’炒肉?”答非所问还那么得意,我毫不客气地泄君男的底。
“哟,挺会夫唱妇随的嘛。你们和好了?”
结果她的一句问话把其他两对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本来就只有你在闹。”不像身后的人那样一下子尴尬地僵住,我回头问董安臣:“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包?”我好把手机收起来。
“好的。”
讶异于我的自然,一抹欣喜在他的脸上闪过,急忙伸手把包接过去。
有什么好奇怪的?都说了,我们就要毕业了。
也正因为这样,这一群人才叫嚷着什么大家自己组织出来玩一玩,就当是毕业旅行。
君男之前还怕我不答应,担心我介意董安臣的参加。
这个笨蛋,他会参加,正是由于我的关系啊――
“喂?是我。”
“嗯。”知道,手机会显示。
“……那天晚上的事,对不――”
“明天的旅游,你去不去?”
“呃――”大概是没想到我会主动提出邀请,被打断的他明显愣住。
“一起去吧。”我都已经想好了,“听说那边的风景很好。”
“……好!”
虽然只有一个字,我还是可以听得出他的惊喜和如释重负。
不过,没想到天公不作美,我们玩兴甚浓地出来,早上的毛毛细雨却变成现在的倾盆大雨。
“还好不是象你说的那样。”君男又回头,“这里要真是像你说的那种景点,这种天气就完蛋了。”
“不要紧,还是我来。”拒绝我伸手拿回背包的动作,董安臣走到我身边,“你专心走路。”转头问君男,“象哪样的景点?”
“戏子猜的,”说着斜我一眼,模仿我当时的语气,“‘玄天湖’,那应该可以划船吧?希望不要是那种游轮,最没劲了,最好是能让我们自己划。”
这怎么能怪我,你见过哪个取名叫“湖”的地方主要的景点是瀑布的?还有,我说这话的时候可没她那么做作,还捏兰花指呢。
“刚才我听到那个旅游团的导游说走下去可以靠近看最大的瀑布。”走在最前面的老杨回头招呼大家,“应该就是从这条路下去吧。”指着前面不远的一条石板岔道。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毛毛拉着喜力往前冲。
壮观!
没想到,小路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五角亭,伸在山崖边缘,紧挨着落差大概有五层楼高的大瀑布,由于靠得近,大量的水汽合着雨点一直扑进来,打在身上颇有些凉意。
因为不是公众假期,游客并不多;这里又被山上的植被掩盖得很好,除了刚才的旅游团,象我们这样的散客根本很少过来。
走进去,最靠近瀑布的好位置已经被那三对站满了,不得已只好退到亭子中心。
“过来这边吧,风比较小。”收了伞,董安臣在亭子另一边招呼我。
依言走过去,看看护栏上挺干净的,双手撑住,起,反身坐定。呼,走了大半天,真是有点累。
董安臣看看我,绕到外侧,也撑坐上来,左手圈过来搭在我左边的石柱上:“你小心点”。
“没事。”以我的运动神经,根本不用他再加一道防护。
“你喜欢划船?”
“嗯。我家就在湖边上。”从家门口出来不超过500米,“很大的湖。水很清,小时候经常去游泳划船。”
想起曾经的经历,不由地笑起来――
“有一次和一个表哥去游泳,他平时都放我一个人套个游泳圈瞎扑腾,那天却很好心地说要带我玩。”结果是有阴谋,“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游得远远的,留我困在别人捕鱼放的渔网下面。”正对着我仰起的脸的,是一双大大的死鱼眼,就那样和它对视了两秒,张嘴大哭。
呵呵――呃。
说完了一偏头,对上董安臣深深凝视的双眼。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沉默半晌,调开眼光,他淡淡开口。
是吗?
“毕竟,我们之前发生了太多事情。”
嗯。
“其实我真的想不明白,”再转回头,询问地看我:“我们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我的任性造成的阴差阳错,这就是答案。
跟你不一样,安臣,我一直都知道原因的,为了成全自己的那点矜持,我错失了你。
更可怕的是,现在那份矜持也还顽固地存在着,否则,对你解释,我不会觉得这么难以开口。
一步错,步步错。偏偏,我们又赶上了这样尴尬的时候,解释了,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还是什么都不说吗?呵,”他苦涩地淡笑一下,“当初怎么会以为你是那种什么事都摊开来讲的女生呢?”又把头转向瀑布那边:“刚刚你的态度,还让我以为这次,你愿意对我说点什么。看来,”哼笑着低下头,“我一直都错得离谱。”
“安臣――”
“戏子,来,我们四个女生一起照一张。”君男边拉开嗓子喊,边冲过来把我往那边拉。
让我把话讲完!
来不及。眼前只掠过董安臣猛然抬头的震撼表情,我整个人被扯过去。
“快快快,我全身都被淋湿了,快!”
刚被塞进女生堆里,还没站稳,咔嚓,医大才子拍下我呆傻的表情。
不行,脑袋里不断重复他刚才的表情,我改变初衷了:真的想再看到他脸上灿烂温和的笑,想对他讲出心中深藏已久的心思。
摆开君男搭在肩膀上的手,我向男生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