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一看啊睡

1、自由

　　祁竹星穿到这个世界活了两年才发现自己穿书了，而他是个恶毒配角。

　　刚开始祁竹星战战兢兢，生怕别人发现不对劲把他关进精神病院，但他发现他多虑了。原身似乎根本没朋友，身为一个十八线小演员，还是裴总的小情人之一，经纪人也不在意，脾气又坏性格孤僻，连个真心交好的朋友都没有。

　　祁竹星一个根正苗红的三好少年，自然不可能会去做什么情人，他只想离得远远的。

　　可没想到原身是因为救母亲才卖给裴辰洺，债还没还完，自然不可能脱身。

　　于是祁竹星勤勤恳恳打工，就想有一天能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恶意针对他人，当众嘲讽挖苦，净玩一些见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直到他被苏家找上门，说他才是苏家的小少爷当年抱错了，而见到假少爷苏霖的第一面，他就有股熟悉的气息如潮涌至。

　　苏家夫妇说舍不得苏霖，所以对外只宣称祁竹星当年走失，却没说让两人各归各位。

　　至此，祁竹星开始走上了不断作死的道路。

　　他本人来说其实并不在意，他不是原身，根本不在乎跟苏家的桖缘关系，他就想靠自己努力过上心心念念的小日子。

　　可他总会掺和到他们的事情中。

　　苏霖也进了娱乐圈，祁竹星这才知道原来裴辰洺的白月光是苏霖。但当年苏小少爷跟还是私生子的裴辰洺分分合合，最后远走他国，裴辰洺爱而不得，这才找了一堆替身聊表相思，并从不碰这些人，美名其曰为了守身。

　　祁竹星知道的时候满头问号，只觉得裴辰洺渣的可真牛。

　　苏霖的第一部剧就是男二，而祁竹星因为长相妖冶，很适合剧里的反派。

　　祁竹星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就接了，而且这的确是他第一部三番的剧，其他的时候他更多是当个背景板。

　　他也不是很懂，他明明在小角落里很认真研读剧本，可一听到裴辰洺探班，双脚就不自觉走过去，然后在苏霖面前下眼药，说什么裴总好久不见之类的云云话语。

　　苏霖一脸气愤，指着他的手颤抖得祁竹星以为对方得了帕金森。

　　“辰洺哥，你，你…”眼泪簌簌地掉，比那水龙头还能流，却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裴辰洺要解释，但嘴跟被胶水粘了一样张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苏霖我见犹怜地离去。

　　祁竹星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就被扇了一巴掌，裴辰洺厌恶地推开他，丢下一句“恶心”就去追苏霖了。

　　当晚，祁竹星做了个梦。

　　原来，他所处的是一个书中世界，苏霖和裴辰洺是男主，他这个恶毒真少爷仗着身份不断欺负苏霖，惹得苏父苏母心疼不已，对祁竹星从失望到厌恶，苏家长子也只认苏霖一个宝贝弟弟。

　　他进入娱乐圈，不仅苏家裴家背后撑腰，而且因为苏霖天生演技派，得到影帝影后和一干著名导演的提携指导，最后获奖满贯，年纪轻轻成为名副其实的影帝。

　　裴辰洺则是裴家的私生子，但他不靠别人，白手起家，成就裴氏集团。与苏霖的爱情磕磕绊绊满是荆棘的爱情道路相比，事业可谓一帆风顺。

　　而祁竹星等一群反派炮灰就是专门给主角打脸用的工具人。

　　祁竹星醒来时，远边一丝熹微的光才透过厚厚的云层亮出来。他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他的结局好像是被另一个反派裴昀亓也就是裴家原配夫人的独子搞没的。

　　原因很简单，裴昀亓跟裴辰洺作对的时候，爱上了苏霖，但他的爱默默无闻，只能处于黑暗里，看着心中的光明苏霖快快乐乐，而他自己则替苏霖扫清障碍。

　　他也不是没有看过小说，也有以配角穿书为主角的题材。祁竹星不贪心，他并不想要什么苏家裴家或者什么烂黄瓜，不想参与主角的爱情纠葛，更不想成为一个工具人。

　　现在他不欠裴辰洺的钱，自然不需要待在什么娱乐圈，他只想麻溜点滚蛋。

　　可他走不出这个怪圈。

　　祁竹星试了很多种方法，无论怎么样，他都逃不开。他还是那个既有名也籍籍无名的作妖十八线，还是那个会出现在苏霖每部剧里的小炮灰。

　　他吐掉叼着的狗尾巴草，百般无赖地蹲在台阶上望着星星。今晚，苏霖被他下下药了，结果遇到裴昀亓相救，虽然没发生什么，可裴昀亓就这么爱上了苏霖。

　　而他自然安排了记者，本想给苏霖捉奷在床，但裴辰洺匆匆赶来，而裴昀亓也为苏霖保驾护航。

　　祁竹星看了看手表，这个点，苏霖该遇到裴昀亓了。他慢吞吞起身，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泥土，转身朝里走进去。

　　书里给苏霖安排的是个连名字都不配出现的清洁工，但祁竹星压根没废这个心思去找，直接奔向那个房间号，过不了多久，记者和裴辰洺就会前后脚赶来。

　　他刚迈出电梯，就听见一段对话。

　　“你清醒点！”

　　“先生，你救救我，我我…”

　　“那你倒是把手放开啊！都说了别碰我…我不行的，你别碰。”

　　其中一个声音明显是苏霖，那另一个是裴昀亓吗？祁竹星躲在拐角后，裴昀亓居然不行？？？怪不得他只敢默默爱着，不敢把喜欢宣之于口。

　　他低头玩着手指，听着八卦，算着记者到来的时间，脚边却投来一片阴影，当事人之一的裴昀亓意味深长地轻声道，“看完了？”

　　祁竹星吓了一跳，左看右看不见苏霖，怎么就片刻功夫，裴昀亓就跑到他面前，此时两人不应该正在房间里拉扯吗？

　　“那个人你安排的？”裴昀亓问。

　　祁竹星退后两步，脊背紧紧贴着墙，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是。”

　　裴昀亓“哦”了一声，眼底带着笑意，“我把他打晕了，他好吵。”

　　祁竹星：？？？你不应该一见钟情吗？

　　可下一秒，电梯门响，他的希望被凉水浇灭，因为裴辰洺走进来，一脸厌恶，“祁竹星你又在玩什么手段，我警告你，别靠近霖霖。”

　　跟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既定的轨道从来不会因为一个配角就发生改变。

　　祁竹星麻木的一张一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反正嘴会自动张开，吐出想吐的话语。他的大脑在放空，他在想，这一切什么时候结束。

　　——

　　祁竹星又在尝试拒绝，这一次他跟苏霖终于分开了。自己的经纪人给他接了个无脑男一，跟苏霖的电视剧是同时期上映，形成鲜明对比。他是靠手段得来的男一号，毁了剧本，而苏霖的演技获得一致好评。

　　他还被传闻是见不得光的小晴人，是破坏哥哥苏霖的小三。

　　自此，他成功黑化，加速作妖进程。

　　可能是祁竹星本人的努力想偏离，又让他看到了机会。有个人抛来橄榄枝，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的团队写了一个很好的剧本，但拉不到投资 ，而祁竹星本人的长相很符合男一，所以也是冒着试试的态度。

　　原书里，“祁竹星”自然看不上这种小剧作，可现在祁竹星就想拍它。

　　他瞒着经纪人，跟对方私下见过，也看了剧本，出乎意料的是很喜欢。这个本叫《越海》，虽然全员be，但不得不说剧本是用心写的好剧本，结局一句“没有人能越过那片海”直接让祁竹星想到了自己。看完的时候，祁竹星摸了下脸上冰凉凉的，才发现自己哭了。

　　可他接了，还是没钱，也还是拍不起来。

　　祁竹星左思右想找到一个人，裴昀亓。

　　这个人上次虽然还是按照剧情发展，可看那语出惊人的模样和意味深长的笑，总觉得那是个突破口。

　　他找上门，裴昀亓有些意外，但靠在背椅上，懒洋洋道，“我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帮你对付裴辰洺。”祁竹星知道剧情，虽然泄露了也会掰正过来，但他又补充一句话，“我还可以帮你追心上人。”

　　裴昀亓喜欢苏霖是个秘密，要是让他这个外人得知，那可能他活不到明天，所以统称心上人。

　　裴昀亓皱眉上下扫了祁竹星良久，“你爱而不得？”

　　祁竹星：……还霸总呢，这个脑回路，跟他有什么关系？

　　祁竹星还在思考跟裴昀亓合作的可能性，裴昀亓这边已经应下要求看过剧本才能做决定。他忙不迭答应，他对剧本有信心，更对自己有信心。

　　他其实一直没说的是，他曾翻了原身的笔记本，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但当初他刚穿越过来，枕头下的记录心情生活的日记简直就是他的活菩萨。祁竹星胆小，因为冒犯了原身，那段时间磕头上香愣是没少干。

　　祁竹星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原身生日，他去陪一个同公司小咖走过场参加一个颁奖典礼。那个奖没到家喻户晓，但却掺不得水份，只能凭演技实打实拿下，业界不少想转型的演员都冲过。

　　那天原身记录得很清楚，最佳配角奖是一个三四线演员，在圈里无名了很多年，靠着一部小电影打了场漂亮翻身仗。演员在台上说获奖感言时，边说边哭，提到了今天是他生日，他没想到愿望会实现什么的。

　　坐在观众席的原身是有艳羡的，直到结束回家躺在床上快睡着时，他才突然想起那天也是他生日。拿起手机看，刚好过了十二点，原身爬起来就开始写日记。

　　祁竹星离开的愿望是大于留下的，但原身算不上心愿的一句话其实一直留在他心底。

　　他想帮他实现。

　　在有限的既定里，实现一点点自由。

　　哪怕原身不知道，哪怕原身只是一个书写在纸上的二次元人物。他可能没有自我意识，没有自由人生，所活意义就是为了主角升级所用。

　　可祁竹星忽然有点承认这多管闲事的悲悯。

　　不知是为的谁。

　　祁竹星日常去苏霖和裴辰洺面前打卡，然后剩余时间就专研角色。到了进山的时间，因为他怎么都不火，还老是作妖新晋演员苏霖，经纪人在忽略的同时添加了厌恶，所以他跟经纪人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祁竹星把手机卡拔了，一心扑在演戏上，他没有天分，也不是科班出身，只能靠在夜里的熬读，反复地磨练。

　　这样，玉石或许才会更光滑，褪去疮痍。

　　裴昀亓偶尔会来探班，闲的祁竹星甚至暗暗胡思乱想，觉得裴昀祁被主角裴辰洺搞了，又伤了心，所以来找他这个同为反派的炮灰聊天求安慰。

　　两个人的“友谊”倒是越来越深厚。杀青的时候，导演小刘高兴想请大家伙吃个饭，但大家都知道小刘的口袋多瘪，于是插科打诨去了大排档吃烧烤。

　　祁竹星一手烤串咬，一手啤酒吹的时候，甚至都忘了自己所身处的世界，直到他余光看见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的两个人，苏霖和裴辰洺。

　　他的意识才慢慢回神。

　　裴辰洺因为别扭，放不下的自尊，所以促进两人感情的主要工具就是祁竹星对苏霖的伤嗐和裴昀亓这个情敌。

　　可他消失一段时间，裴昀亓也经常去他那，甚至都没提过这两个人。

　　剧情偏了，进行不下去，所以自动又转回来。只有相遇才有冲突，山不就我，我来就山，苏霖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序幕拉开，演员按照剧本说出台词演出动作。

　　祁竹星嫉妒挑事，苏霖悲愤欲绝，裴辰洺护苏霖，裴昀亓看清祁竹星真面目。

　　这个真面目在原小说中是没有的，但因为已经发生改变，便在希望之上，掐断苗芽。

　　“祁竹星，你怎么能欺负苏霖？他又没做错什么，他…”裴昀亓低声叱喝。

　　而另一边的苏霖低头愣愣看着自己的手，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来吃这家口碑很好的烧烤，却突然会在祁竹星面前茶言茶语，甚至趁机使绊子推搡。他心头的疑惑伴着声音呢喃出来。

　　祁竹星垂眸低低笑了声，裴昀亓问他笑什么，他又抬头看向乌漆不见星星月亮的天，语气隐隐悲凉，“觉得有点可笑，原来，我们都是木偶。”

　　他忽然有点同情主角了，其实他们也是木偶，既定好的人生路，不过与他们这些配角炮灰相比，就是运气好和不好的区别，一个是人生赢家，一个是垫脚石。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到以往，祁竹星变得愈发沉默了，似乎灵魂是游离开来的，他拉扯成两个我，一个清醒的活着，一个麻木的扮演。

　　之前的错觉仿佛昙花一现，苏霖还是男主，裴昀亓还是深爱苏霖的反派。

　　祁竹星本可以按照剧本演着，说不定大结局后会有个系统让他去多个世界完成任务，又或是他结束后就可以回归原本的世界。

　　但他不想。

　　死不可怕，他不是没做过，可就是因为发生过，他以为这个世界是给他重新来一次的机会，所以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去守护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可原来，是对他上一世轻而易举放弃自己的惩罚。

　　其实绝望的是看见自己的未来，却无法改变，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那种一次次希望被点燃又被浇灭的感受，一点点看着自己被黑暗吞噬，无法启见光明。

　　才是最难受的。

　　祁竹星再次碰见裴昀亓的时候，是在走廊上，两个人擦肩而过。裴昀亓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剧组那段日子像是不存在的，被黄沙掩埋，成了过去。

　　但祁竹星的手腕却被抓，他希望燃起，强掩慌乱，镇定道，“裴先生？”

　　裴昀亓愣下，甩了甩头，又恢复生人勿近的样，“没什么。”

　　祁竹星默了默，低声嗯了一句就离开。

　　两条相交的线，在分岔路口，愈走愈远，再也不会遇到彼此。沙漠旅人所见甘霖最终化成海市蜃楼。

　　——

　　一年多后，《越海》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凭借剧情和演技成为一匹黑马，一路绝尘。

　　剧本去冲刺那个奖，祁竹星获得最佳男主角，他在台上发言时，说出了笔记本上的内容，逐字逐句，他替“祁竹星”完成了愿望，也替他自己。

　　这是他命定里唯一的意外。

　　虽然代价很多，但他不后悔。

　　离场的时候，祁竹星自己连夜开车去了临市的海边，那里有他买的一个小屋。裴昀亓的视线紧紧追随祁竹星的身影，他想上前恭喜，可以什么身份呢？心里莫名的焦躁，再回过神来时，祁竹星早已离开。

　　他停在无人的公路上，搬了箱啤酒，就坐在后备箱上，一脚在车内柱着胳膊，一边脚慢慢晃悠。

　　今晚的月色很美，祁竹星遥望着，一颗一颗数星星，数到视线迷离，他的眼前出现斑斑光影，有裴辰洺，有苏霖，有裴昀亓……

　　祁竹星的心情异常平静，他将奖杯和笔记本放在一块，鞠躬道声歉，“对不起，我没能替你活着。”

　　他走向海里，他希望，所有人都是自由的。

　　他冲着月亮高声呐喊。

　　“再见了，我不想当木偶啦。”

　　“我要，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