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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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老三样？”
“嗯。家里人爱吃。”
李诚记住了这个每天来这按时按点打卡的年轻人。
他娴熟地用刀尖掏出鲫鱼内脏，又用刀背挂干净鳞片，冲洗装袋，紧接着捞了袋扇贝、河虾一齐递过去，一气呵成。
向砚舟骑着个小电驴，西装领带一套整整齐齐。锃亮的皮鞋踩过地上的黑水，泛起小小涟漪，映出男人凌厉到有些刻薄的五官。
一副都市白领打扮在乱糟糟的闹市格外显眼，路过的人看稀奇似得纷纷侧目。
“转你了。”
李诚目送着他的背影，下意识从兜里摸了根烟，一手挡风另一手点火，“啧，找男人还是得找顾家的。”
傍晚是菜市场又一个拥挤高峰，大部分是工作党、家庭主妇趁着顺路采买食材，算不上井然有序但至少不会堵塞交通。
一个打扮时髦的老太太在与摊主纠缠不休讨价还价，怀里抱的吉娃娃发出中气十足的狗叫。他们正巧堵在狭窄出口的正中央。
向砚舟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要是不快点回去，家里那个笨蛋肯定又开始作妖。
“汪汪汪！！!”谁tm给我喇叭换成狗叫了！？
一阵凶狠的疯狗狂吠吓得众人四散而逃，原本狗仗人势的吉娃娃也噤了声，呜咽两声委屈地躲在老太太怀里。
面对着空荡荡的出口，向砚舟悻悻地拧紧了车把加速：“行吧，钱潜总算干了件好事。”
才反应过来的路人开心地在嘴里打起了快板：“你**啊！去**的。”小嘴一张，鸟语花香。
离家最近的一个红灯最是漫长，他身子前倾靠在电动车头，百无聊赖地盯着斑马线上的行人发呆。
一群熙熙攘攘的学生挤做一团，中学生放学了。
长相痞气的男生呼朋唤友邀请去他家玩，其他人瞬间围了上去，讨论着最新的游戏与机车。人群末尾一个校服洗得发白的男生投来羡慕的眼光，他孤孤零零地落在最后。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过时的土气铃声他十年没换过。
向砚舟把目光移到手机显示屏，是“储钱罐”打来的。
“喂？”
“你快回来吧，我身体难受老是哭，孩子哄不好我。衣服已经热好了，饭菜也拿去晾了，宝宝刚溜完，狗在家写作业，你到底什么时候到家啊？”（1）
他眉心微蹙，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下溢出难以察觉的温柔：“等红绿灯呢，三分钟。”
钱潜在电话另一边嘟囔着：“真够快的。”声音闷闷的，应该是才睡醒，他打了个哈欠，“没意思。”
向砚舟被气笑了，他松了松领带，漂亮的锁骨得以沐浴最后一抹晚霞。
“昨天是谁说太久了，不想要？”
男人眼睫如鸦羽，眸色深沉，眼角缀着颗淡淡的妖痣。他眼见着快要变绿的红灯，两片薄唇吐出冰冷的话语：“你给我等着，今天非要让你明白谁是大小王不可。”
电话那头先一步挂了电话，嘟嘟的电流音让向砚舟心里痒痒的。
倏地一片阴影投了下来，乌云密布遮挡了太阳。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黏腻地沾在皮肤上，像覆盖了一层透明薄膜。
人行横道上矮个子男生特地慢了脚步，只为等最末尾的男孩。两人越凑越近，良久相顾无言，笑容终于在他们脸上绽开。
“近几天台风就要登陆了，你回家别磨磨蹭蹭的，小心被淋成落汤鸡。”
“再大也不可能有08年的黑格比台风大。我还以为你要去他家呢，我请你吃棒冰，好不好？”
08年，是黑格比台风肆虐的那一年，是北京申奥成功的那一年，也是向砚舟捡到钱潜的那一年。
无边无际连绵的季风雨，水獭也许会再度化身为鲸。（2）
“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拥抱过就有了默契，你会爱上这里，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3）
老式广播台循环播放着《北京欢迎你》，大夏天的热浪没有击退一群热情的十四岁少年少女们。他们兴奋地在老师带领下参观A城最大的动物园。
“哟，敢情我们来是参观的，他倒好，是来这发财的。”
张昊天一把拽住向砚舟的书包，满脸横肉的脸上全是热汗，像是刚蒸出锅的猪头肉。
“你在老家收破烂就算了，这可是大城市能不丢我们的脸吗？”
清瘦的少年沉默地忍受着粗暴的对待，他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攥着肩带。但书包年岁已高，细长的带子有断掉的迹象，他捏着肩带的上半部分，堪堪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李婉萱没好气地甩了一记眼刀，“老师还在跟前呢，我可不想丢脸。”她是他们班的班长，是同学眼中的千金大小姐，被巴结的对象。
“后面的同学跟上来，千万别掉队。”
袁明青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还有着新踏入职业的昂扬热情。她狐疑地走了过来，见两位男生之间气氛不对，问道：“你们怎么了？”
“他又来这丢人现眼，你瞧他手里还拿着别人不要的垃圾。”
她神色复杂地在二人脸上流转，一个是公司老总的儿子，另一个是贫困生，明明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偏偏现在火药味十足。
张昊天瞪着双米粒大小的眼睛，连鸡看了都得找一会。他将向砚舟推搡着上前，手里摇晃的瓶身里还剩下半罐水，语气里全是鄙夷：“你说这是不是你捡来的？”
胖小子嗓门大，一出声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不少已经走远了的同学被他这么一吆喝都重新返回，只为了看热闹。
“又是他啊，穷得都捡其他人不要的水瓶喝，也不嫌脏。”
“啊，这也太不卫生了吧，呕。”
舆论漩涡中的少年再也绷不住若无其事的冷峻面容，他额角青筋暴起，气血直往脑上涌，想辩解什么却又觉得没必要。
“这不是捡来的，是买的。”
是游客看他可怜买给他的，是礼物，怎么能算是垃圾呢？在旁人眼里这二者本质上并无不同，但是向砚舟执拗地认为，这不算捡。
他飞快地扭开瓶盖，猛灌几口，不少水流从瓶口漫溢，灌进了少年单薄的胸膛。大半校服都被打湿，洗得发白的衣服本来就透，这下淋了水，几根瘦脱了相的肋骨更加明显。
他苍白的脸上红通通一片，浑身湿透，滑稽地像动物园供人玩乐的瘦猴。
晃荡的塑料瓶就在半喝半撒之间挥洒一空，他再次强调：“这真的是干净的，是买来的。”
袁明青赶紧出来打圆场，利落的马尾破开闷热的天，裹着微弱的凉风带来丝丝冷意。
“好了，都是同学，火气这么大做什么？”说完，她又从自己包里掏出两张纸币递给了向砚舟，“拿着，去重新买一瓶水。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
她想息事宁人，可向砚舟没有伸手接，半大小子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
一双刻薄的眼死死盯着张昊天，他的声音冷冷地：“道歉。”
张昊天先是瞟了一眼袁明青，见她努了努嘴，才低眉顺眼地放低姿态：“向砚舟……”他猛地将纸薄的少年狠狠推倒在地，嘴里的恶毒不加掩饰：“想让老子给要饭的道歉，你也配！”
本摇摇欲坠的肩带被彻底扯断，背包里的易拉罐随着向砚舟跌坐在地一同散落了出来，稀稀拉拉铺了一地，碰出哗啦哗啦的脆响。
他蓦然听见心里有块东西也跟着碎了，在旁人的嘲笑声中怎么也捡不起来。
袁明青也没不想再闹下去，她将钱塞到向砚舟手里转身离去，留着他一个人呆坐在地上。
“同学们跟紧点，下面是海洋馆。”
向砚舟愣了好一会，才将干瘪的易拉罐捡起，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在悲伤，直到泪水从眼眶滑下。
少年拿着钱去了商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再买瓶水。他眸色一暗，低头看见一张斑驳的宣传照上，一只可爱的水獭正在水池里晒着肚皮。
他回头寻找，那图片里的水獭池子里现在长满了青苔，一只黑乎乎的身影泡在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远看像块滚了露水的黑曜石。
向砚舟心下一动，用老师给的钱买了条冻鱼，随意地扔在了水池里。他催头丧气地将路边塑料瓶里的水倒空，踩扁后装进了书包。
“人？”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四处张望没有寻到来源。
“人？看不见我？”
这时，眼尖的向砚舟看见瓷砖的夹缝里有一张红影，看样子是……他最爱的毛爷爷？！
“现在看得见我了？人类最爱的竟然是一张纸。”
他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慢慢凑近，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后，猛地伸直胳膊用手指夹起了那张梦寐以求的……
靠，谁的恶作剧！？
那张鲜红的纸上画着个慵懒的水獭头像，是玩具纸币！
“人，我在这里！”
一只憨态可掬的水獭凑了过来，它爪子里抱着块小石头，短腿儿支棱在圆肚皮两侧。那双嵌在绒团里的琉璃眼，乌溜溜转着，把天光云影都揉碎成金箔屑。
“我就在你面前。”
向砚舟终于确定是这个水獭在说话，眼中的不可置信化作了轻飘飘的一个字：“你？”
“你真是好运气呢，被我这个邪神看上了。只要你帮我逃离这里，我就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穷鬼的自觉让他脱口而出：“一夜暴富。”
“可以。”
“邪神”抻直了腰身，露出月牙白的软肚腩。它小小的前爪捧着个青壳河蚌，尾尖拍水啪啪作响，浑圆臀后拖出粼粼波痕。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脚下踩着的一枚硬币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