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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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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裴子观回到三清殿时,窦氏已集合所有人准备回程,而云晚晚不在其中。
原来窦青莲寻找裴子观一整个上午都没有找到,途中反倒撞见阮沁芳几次。
一上午都没有看见云晚晚。
她一边怀疑是不是云晚晚黏上了表哥,让他只跟她一个人相处。一边越想越生气,对云晚晚有种说不出的怨怼。心里急上火,一时间嘴里竟还长出了燎泡。
云晚晚带着歆儿采了一蓝紫薇花回来时,窦青莲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只想问她一上午到底干什么去了。
但当着窦大奶奶的面,她又不好开口。
质问的话说不出口,她心里的气却撒不出来。心一横,在歆儿给云晚晚倒茶的时候撞了过去...
三清观是皇家道观,今儿逢初一,普通百姓上不来,但陆陆续续有些世家的夫人带着小子姑娘来上香。
道观香火鼎盛,男男女女在各个厅堂穿梭拜谒。而她却直愣愣的撞翻了云晚晚的茶。
一杯茶倒在云晚晚的身上,手部顿时红了一块,身上衣服也都湿了,不能再穿。歆儿带来的手绢汗巾不够遮掩,有场面多难看可想而知。
还好这三清观有女香客的静室可住,云晚晚被安排在厢房休息。
窦氏她们一行人也都累了要先回去,云晚晚的衣服只能下山后命人回玄苑去取,只留了歆儿在这里伺候,另有一个小厮在道观为她们打点。
回程路上窦氏黑着脸,窦青莲与姑姑坐在一个车厢却假装不知道姑姑生气。
她觉得姑母不管无论如何都要向着自己,窦家本来就是要她来亲近姑母,想要亲上加亲,不管是碍于亲情,还是家族的意图,她也要帮她摆平云晚晚才是。
窦氏看窦青莲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浑样,暗自翻了个白眼。
她做当家主母这么多年,这家中一向太平无事,没人敢在她面前犯浑。
如今这侄女是在她眼前犯蠢不说,手段还极其低劣不堪。只恨窦家嫡系怎么出了个这么没用的女子,少不得等会还得为了这事去跟三弟妹赔礼。
阮沁芳这边却很高兴,窦青莲的行为让她忽然想到该怎样让世子看到自己,她一路上心中默默算计着该如何走下一步,连阮芙蓉跟她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裴子观跟着车队行到半路,突然想到之前答应老师帮他在三清观找玄机道人取一本《冲虚真经》,今日来了这里却忘了。于是便跟母亲打了招呼,让她们继续回程,自己有些要事先离开。
他平日里记性不错,一般这种顺道要做的事情心里都是记得的。今日忘了,源于一进观就遇到了玄殊道人,被他拉走闲聊。
他幼时生病,在玄殊道人这里住了几个月,他是一个性情古怪的老头,对裴子观却极好。裴子观也属于性格执拗的人,彼此脾性倒相投,两人自有一些忘年交的情分在。这也是玄殊道人会开口打趣他感情之事的原因。
再回到云梦山上已是下午。
三清观的紫薇小道上,一个穿着女道袍的女子梳着简单的双髻,正给一个穿着贫民服装的小孩包扎腿伤。
裴子观找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那女道不是云晚晚又是谁。
她换下了自己的衣裳,竟把辫好贵女的头发也散掉重梳,倒有个女道童的模样。
只见她粉腮杏眼,笑眯眯问到“你这个小孩,怎的有好好的大路不走,在这荆棘从里爬什么?”
那小孩似是被惊到了,蒙着眼泪不愿说话。
她也不生气,还是软软的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要一个人爬山,还走小路?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看看你的腿全都被荆棘刮破了,你的爹娘会心疼的。”
她一边用手绢给那小孩擦伤口,一边轻轻呼着气,似能缓解疼痛。
她自己的本就被烫红的右手虎口却也被刮破了一条血印,是刚刚在荆棘丛里捞小孩时刮到的,在她白皙的手上看起来格外刺眼。
冷冽的清音从她身后响起:“三清观平时对百姓开放,但初一十五却不行,路口与山道都有官兵把守。很多虔诚的香客却是一定要来的,于是便有了这些从峭壁犯险爬上来的人。”
云晚晚回头一看,这不是不愿跟她说话的裴大世子么?不保持人设了?
这是在跟她解释说明现场情况么???
她又笑了,一脸可爱烂漫,倒不似在府里那样规矩谨慎。
“多谢世子答疑,世子怎么没有回府?不会是来接我回去的?可是晚晚在道观倒感觉挺舒服,感觉远离世俗,很是轻松。”她闪着大眼睛看着裴子观的脸,心中感叹,真是养眼。
裴子观却不看云晚晚语气平淡道“我回来为师父取《冲虚真经》,碰到你的丫鬟,她找不到你,很着急,求到我这里。” 剩下的话没说完,只用那带泪痣的眼轻轻看了她一眼。
云晚晚感觉他的双眼似会说话,她看到他的眼睛传达:我倒是不想来找,但这位小姐又在我府上暂住,为我府上不落一个苛刻的名声,只好出来找寻一下。
这边的小孩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他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对自己独自上山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我娘生了重病,马上要死了。爹两年前被征兵到边疆后再也..没有音讯。家里的钱...都用完了,隔壁江婶说...要来这里求灵宝天尊,为我娘消灾祈福,要初一来最有用...我问了附近的乞丐,他们说要从侧面山崖攀上来。所以...所以...”
所以他的衣裳都被荆棘刮破了,草鞋也掉了一只。脏兮兮的小脸,瘦骨嶙峋的模样,看起来令人心疼。
云晚晚虽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也见不得这么小的孩子为母祈福弄成这样。何况这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于是主动问他家住哪里,打算到时候拿出一点体己给他娘治病,否则他就成了孤儿了。
正准备扶他起来,却发现他目前有几处伤的有些狠,腿使不上力,竟走不了路。
云晚晚正准备请裴大世子回观里叫个道童来帮忙,那人却把自己的额带取了下来。
“伸手。”
“啊?”云晚晚怔愣了一秒,才发现是她的手破了,要她伸手。
她呆呆的把手伸了去,蓝色的发带遮住了她被荆棘刮坏的虎口,干净利落的打了个结。
她转了转手腕,手心位置的蓝带上正是他之前戴在额心的蓝宝石。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道谢。
裴子观却在这小孩身前背着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去道医那里看看。”
一个穿着罗衣的公子,要背一个满身泥污伤痕的小孩。
云晚晚在想:他不愧是张圣人的徒儿,是一个真正的君子。看来之前她对他的傲有误解,他可能就是不喜欢跟女的讲话。
小孩却不肯上他的背,“多多谢公子...你的衣裳太贵重了,我,不能把你衣裳弄脏了。”
“无妨。”裴子观却坚持要背他。
云晚晚依旧笑眯眯的说,“你就依了世子吧,他是永毅伯府的世子爷,一身衣裳不算什么。今日也不是白白救你,以后你长大了,可以再报答世子的恩情。对吗世子?”
裴子观微微颔首,小孩便没有再推拒,红着眼爬上了他的背。但他心里知道,他的恩人是这位漂亮姐姐。
回到道观后,裴家送衣服的人还没有来,云晚晚陪着小男孩看了道医,也给自己的伤口敷了药。
看向一旁等候的裴子观问:“世子拿完经书还不回家么?”
“我等你,一起回府。”裴子观依旧用他冷冷清清的声调说到。
云晚晚觉得无可无不可,让歆儿给这小孩去拿糕点,又向道观讨了一套小道童的衣裳给他。当然这些都是要钱的,而且比外头的更贵不少。
还好她今日出来不是只带了吃的,钱也带了一些,否则现在就得跟裴子观讨钱了。
“子观!是裴子观吗?!”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穿着暗金色提铜钱纹绸衣的男子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他身后跟了两个美貌的婢女,穿戴都比一般的婢女要好。他笑嘻嘻的过来,殷勤的跟裴子观打招呼。
裴子观依旧是礼貌的跟男子作揖,只喊了一声“述达兄。”
那胖子却不好好作揖,一巴掌拍在裴子观的肩膀“你说你,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这么生分干什么。”一转头,他看见他身后穿着道袍的云晚晚。
周述达只看见那小女道士,云鬓香腮,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机灵可爱,但她又属实是貌美那一挂的人,只是那发型做的有些童趣。
他上下打量着云晚晚,一时竟看的痴了,从她的头发看到了脚尖,不仅想着给她换了头发和衣裳会有多好看,甚至还想到她不穿衣裳得有多好看。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淫邪起来,他身边那两个婢女看着周述达的眼色,也对云晚晚产生了敌意。
云晚晚受到这样的目光打扰是能感觉到的,这如蛇一般黏腻阴湿的眼神让她想起在邺州的时候,三癞子趁她上街堵她那次,那次差点就...
云晚晚顿感手脚冰凉,想起那些不愿回忆的过往,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发抖起来。
但她的理智让她拼命维持脸上不露怯,她知道这样的人最喜欢看到弱女子战战巍巍的模样,他们以此来得到心理上的威压别人的快感。
虽然她很理智,但是身体却很诚实,腿软和发抖是她无法控制的。
她看到是裴子观先行礼的,便知道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胖子身份不会低。
虽然他还并没有做什么,但是云晚晚在邺州的创伤后反应却第一次真实的发作了。
她的心都颤了起来。
怎么办?她要怎么安全的离开这个人的目光?
她看了看前面一步之遥的裴子观,不管了,哪怕会怪她也好,被他讨厌,总比被那人看上要好。她不想,也不能再被这样的人缠住。
等明年进宫就好了。
打定主意后,她咬了咬牙,上前抓住了裴子观的手,用柔柔弱弱的声音喊:“表哥~”
裴子观忽的被牵住了左手,右手拇指用力捏了一下扳指。
他侧了脸看向云晚晚,只见云晚晚低着头,却抬起雾蒙蒙眼睛央求似得看着他,说不清的可怜...
又回头看了看周述达,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失态。
周述达正在肆无忌惮的欣赏云晚晚的美貌,心中正在给她玩换装游戏,结果美人却牵上了裴子观的手,还情意绵绵的看着裴子观,对他视若无睹。
他一时气结,带着恶意的打趣裴子观“哟,这是子观的表妹?子观兄有此佳人,却不带给兄弟们见一见,是不是小气了点?外面都说,子观是君子,从不对女色有兴致,哥几个还以为,你要学你师父当个孤家寡人呢。”
裴子观却没有没有松开云晚晚的手,反而将她牵到身边。
仿佛就是告诉周述达,这就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