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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下了毒,你喝不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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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车马,就是一辆破旧的马车,一辆骡子拉的板车,加一辆牛车。
板车和牛车平日里是送柴送菜用的,有一辆边缘还挂着一绺菜叶子。
张山二话不说掀开马车的帘子,这时,突然跳上去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笑嘻嘻冲张山道了一声谢。
张山面色讪讪的,本来是想给沈醉抢个像样点的座,殷勤却献给了一个陌生的姑娘。
人群里还有两位女子,包括雍月。
马车上的姑娘朝她们招手,沈醉给了雍月一个默许的表情,她便坐了上去。
雍月坐上了马车,帘子放下来,幽幽暗暗的,没有灯。
她觉得挺好,见到太活泼的人,就不想搭话。
没光的地方,沉默也不尴尬。
那个活泼的姑娘叫芸香,衣裙精致艳丽,香粉气很浓,另一个叫芝芝。
雍月垂目听她们叽叽喳喳,知晓了云谲谷不少事,其中最重要的事,是火场没有死者是年轻姑娘。
她俩叨叨个不停,雍月忍不住打听一下鱼书和山猫的消息,但是她们也没听过这两个名字。
芸香问她:你是那位公子的什么人?
雍月答:我是他的奴婢。
马车老旧,马也是匹暮年老马。爬坡的时候,板车和牛车竟然追上来了。
吱吱呀呀的声音交汇,吵着闹着,天色亮了。
芸香撩开窗帘,太阳即将钻出云层,天空流淌着奇异的色彩。
板车上的沈醉突然闯进视线。
夜幕下看见的轮廓蓦地上了颜色,华光拢聚,一时之间,教人挪不开眼睛。
他的五官生得极其精致,漂亮得有些凌厉,眉宇间桀骜之气很浓。一袭束腰湛蓝色织金锦袍,身躯凛凛,像蓄着一股力量,随时可以出狠招。
她身上的披风与他的锦袍是配套的,故所以,芸香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芸香望着沈醉,莫名地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到一半,又捂嘴。
村子里刚死了人,大伙都失了财,这不合时宜的笑声,引得大伙说起了闲话。
“这姑娘真是没心没肺。”
“都被打发到这破地方来住了,还笑得出来。”
“这牛马和骡子哼哧哼哧爬坡呢,姑娘的笑声是助兴的,瞧,上坡有劲了。”
芸香耳根不由地泛红,小声解释道:“你家公子腿太长了,屈在辆小板车上,和那些人挤在一起,有点滑稽。”
雍月看她眼波流转的神情,根本不是笑他滑稽,而是被他迷住了。
沈醉什么也没说,不自然地歪嘴一笑,整个人放松不少,施施然晃着腿,眺望着晨光里的村庄。他浑然天成的俊美,即使皮笑肉不笑,也如明珠生晕。
这时,天边一缕朝霞,像金色的箭矢划破晨雾。
对于雍月来说,晨曦刺眼,沈醉的笑容也很刺眼。
有的人天生就拥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万里挑一的皮相,尊贵出身,万千宠爱,深不可测的内力。
这样的男人,天下应该只有两个。那一个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不知眼前这个,是人是鬼。
自从遇见他起,就狼狈不堪。此刻,她真的想要他的命。
沈醉蓦然抬头,浓墨般的凤眸扫了一眼马车的窗子。
雍月呼吸一紧,倏地收回眼神,坐正身子,往鬓角提了提面纱,垂下头去,不再理窗外事。
恰巧,沈醉捕捉到了雍月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机,她的眼神很陌生,分明是第一次见他。
客栈失火如此严重,定是被泼了火油,而且有人给住客下药。死者当中,便有功夫好的人,若不是吃了毒,不会逃不出来。一般的毒,自然瞒不过行走江湖的人,可这里是闻名天下的虫谷。
事情未明朗之前,他不敢让人知晓自己这一晚的行踪,为避免扯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没有把她交给村长。
山寺与客栈相比,那叫一个残破不堪,唯胜在宽阔,古树掩映,略有几分禅意。
庙祝带着一名知客在门前等候,将众人引入寺内。
香房倒是挺多,前后院加起来有二十来间,只是年久失修。
一个虬髯客乱走乱闯,俨然一副带头的姿态。
庙祝几次想叫住他,根本拦不住。
大家伙也想好好看看这山寺,免得有什么古怪,都跟着他。
任他出这个风头,有什么倒霉事,便是第一个轮到他。
行至最偏尾一间,戛然止步,里面居然养了两只鸡和三只鹅,和他们这群人一样,叫叫嚷嚷。
啊……这!众人的神情就很微妙了。
有的人看到了香喷喷的鸡汤,也有人看到了神佛发怒的脸。
庙祝天生苦相,是个碎嘴子,戴顶高高的黑色道帽,像一座山压在头上,看一眼便让人想起“众生皆苦”四个字。
本该是慈善之人,却养了这几只活物在寺里,真挺荒谬。
人哪,本来就都有两幅面孔吧。
庙祝望望那群鸡鹅,又望望这群人,尴尬地解释道:“村里请我管理这几间屋子,寺内早就没有供神像了。”
虬髯客哈哈笑道:“那就是可以大口吃肉了。”
庙祝:“大家若是心中有神佛,就把我当庙祝。若是没有,把我当个砍柴种菜的就好了。”
这么间四不象的山寺,住进来一群红尘俗客,注定不得安宁。
雍月跟着沈醉和张山进了一处偏僻的角院。
院子荒芜杂乱,两间香房倒是相对完好,但是要收拾一番才能住人。
其他人一窝蜂哄抢了现成能住人的院子,就剩下这一处了。
张山脸色很不好,掀起裤腿一看,整条小腿都黑了,毒已蔓延,再不用药,怕是腿要废了。
他忍得挺辛苦,在外人面前,愣是没露破绽。
雍月也没好到哪去,抛却灼痛不说,浓重的疲倦感贯穿整个身体,连呼吸都有点虚弱无力。
她进屋勉强运功逼毒之后,坐在一把小竹椅上瘫痪了一样,一动不动。
屋内杂乱不堪,跟废墟差不多,她是这废墟之中一朵枯萎的花。
院子里叮呤咣啷的响声没停过,沈醉一进门就在捣腾。
然而,这响动也没能赶走雍月的瞌睡,她用脚拨过来几片碎瓦,就沉沉睡去。
……
睡梦之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唤她的名字,眼睛却像粘住了一样,睁也睁不开。
紧接着,脸上蓦地一寒,她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
沈醉弓着腰举个水瓢站在她面前:“猪都没你睡得沉。”
又是这个瘟神!他在叫唤她,还劈头盖脸泼了她一瓢水。
脚边空空,她凳子周围的杂物都被他清空了。
雍月湿漉漉地望着他,眼神茫然,睡意依然占据着她的身体,没法完全清醒。
他重复了两遍,药煲好了,让她喝了药再睡。
沈醉去院中倒了一碗药进来,作势要掀她的面纱灌她药。
她一激灵醒了个八九分:“我自己来。”
沈醉淡淡睨她一眼:“我下了毒,你喝不喝?”
雍月迟疑了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接过药碗:“你何必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这般刁难?”
沈醉蹲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怕你不老实,用瓦片偷袭我。”
“……”
“喝了就成我的人了,听我吩咐,别再耍花样。”
他离她这么近,眼神明亮,像盏灯一样照着她的脸,令她浑身不适,感觉脸上的瑕疵被透视了一般。
雍月目光黯下去,垂下头道:“你转过去。”
沈醉背过身,她毫不犹豫把药喝了,将空碗搁他肩上:“把拷链给我解了!”
沈醉反手扣住摇摇欲坠的药碗:“行。”
雍月:“披风……”
沈醉:“扔掉。”
那自然是不能扔的,这么华美的披风,能当点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