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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闻泠 ...

  •   ?合作?她怎么可能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合作。

      夏槐语气放柔,端得一副病弱温软,话却果断:“小女子体弱,修为不高,公子还是另寻他人为好。”

      男子掏出张符箓,将其按在饱满天庭,符文发出淡黄色的亮光,接着面前就出现一层水膜,上面现显出两个人,正是方才夏槐与那人打斗的场景。

      留影符,夏槐面色不变,暗地里咬起后槽牙,他准备挺齐全啊。

      “姑娘再考虑一下。”说是让她考虑,语气中全是不容置喙。

      “公子修为高深,与公子合作定能捉到那只妖。”夏槐将先前拒绝的话抛在脑后,识实务地答应下来,长?倾覆遮住眼底的暗光,她并不在意那张留影符,只是男子用留影符威胁她的态度,是绝不打算让她走了。

      男子听到夏槐答应下来,琥珀色的眸里含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之前威胁夏槐的人不是他,客气拱手道:“有劳姑娘了。”

      很少遇到有人威胁她,她还不一定打得过的情况,夏槐罕见的恼怒,不想理会他,回到尸体前,夺过尸体腰间布袋,从头顶滴下一股化尸水,倾刻间尸体就融成一滩血水,她怕有人用什么血液追踪的法子,又用了张璃火符,连带着泥土都烧焦了,她破罐子破摔,反正真面目他也看了个干净,弄完就往菩萨庙去,走得极快,给男子留了个背影。

      男子有些好笑地跟上她,边走边仔细地看着夏槐的背影,骨节分明的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长这么高了么?之前还是个只到他腰处的小豆丁,三百年未见,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场面,忍不住弯了眼角,性子也变了个样,不直来直去,乖巧了许多,若是三百年前,威胁她,怕早就一个拳头就揍了过来。

      只是…变了这么多,三百年来吃了不少苦罢,垂下的手指按了按指节。

      夏槐听着一直跟在身后的动静,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火噌噌往外冒,不是一口一个身子骨弱吗?身子骨弱能跟这么紧?

      她裙摆飞扬,压得野草一株接一株弯下腰。

      菩萨庙离他们不远,男子说要用半日光景,完全就是胡诌。

      “到了,公子”夏槐站在缺了一块门板的庙门前,心情恢复平静,拣了拣抛下的伪装,带回面上,转身,眸子蒙上水气,望向正平复气息的男子,“要不要歇歇脚再进?”

      “无妨。”他整理完微乱的玄色衣襟,冷玉似的手拔弄移位的正方墨玉带銙,显出窄而细的腰线,走到夏槐身旁,视线落在她走得太快,翘了呆毛的头顶,忽然想起什么,对夏槐道:“在下闻泠,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夏槐。”她抬起削瘦的下颚,定定地望向他眸底,他与她只隔了半步距离,近得夏槐似乎能看透他温和的表面下,真正的神色,她忽然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熟悉,她想不起来这熟悉从何而来,只好暂且将其按在心里,她低头暼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默默地住一旁挪挪脚,离闻泠远一些。

      闻泠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根根分明的长睫遮住眼下显得病态的青黛,想,他忘记了,他现在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第一次见面就威胁她的陌生人罢了。

      夏槐不解地看着他,是她的错觉?他现在好像有点委屈,委屈什么?他以为他是银子?人人都想靠近。

      她十分故意,十分明显地又往一旁挪了一大步,闻泠瞧见身边少女的功作,不由得笑了一下,驱散胸腔的窒息感,他重新恢复呼吸。

      夏槐瞧见他变来变去的神色,觉得他果然病入膏肓,身体虚,脑子也不好,她颇为恶毒地揣测,闻泠接这悬赏,怕不是为了得到赏金去治脑子,恶毒完,她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决定不与病人计较,自顾自地忘记她是被威胁来的,从缺了块门板的空隙跨进庙内,站在里面盯着闻泠。

      闻泠从缝里暼见蚊蝇围绕,生着蛆虫的一堆手臂,跨进门里的动作一顿,他只觉得一阵翻腾倒海的腐臭味裹挟着无数尸体朝他扑过来,似乎又回到这三百年来从未醒过的恶梦里。

      他捂住胸口,喉咙堵住,他被投入深不见底的水中,水从鼻腔漫进喉咙,窒息感强迫他张口喘息。

      夏槐见他面色瞬间苍白,整个人似乎都透明起来,变成一张薄薄的白纸,这张白纸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动,她的心悄然提起,不知道作何反应才能不划破这张白纸,只得干巴巴站在原地。

      木头似地站了一会儿,她突然反应过来,意识到不对,趁他病,要他命啊,她在这担忧个什么劲?

      夏槐望着闻泠的目光变冷,垂着的手指动了动,杀机在闻泠身后浮现,术法发动的前一瞬,闻泠恰好不再轻颤,转过身,掀起薄红眼皮,泛着水光的眼盯着夏槐面容,夏槐面不改色地溃散指尖快要成形的术法,内心带了些许遗憾,可惜了,多好的机会。

      闻泠若有所思地垂眸看一眼夏槐藏在衣袖里的手,又将视线移到夏槐温软的眸上,眉眼扬着,面上挂着虚浮的笑,“让夏姑娘见笑了,这庙里的景象实在让人内心生怖。”

      害怕?夏槐脸上是善解人意的神色,心里却在想,他在看向庙里时,眼里闪烁着的分明是厌恶。

      “这妖实在惨忍,捉妖途中,这庙里的场面怕不会少见,闻公子既然如此害怕,不如放弃这悬赏。”夏槐状似好心地劝道。

      闻泠摇摇头,薄红从面上褪去,恢复苍白,“无妨。”

      夏槐看见他垂下的右手紧攥着,知道他强忍着厌恶,但她没说什么,他厌恶什么,害怕什么和她有何关系?

      她边想边侧过身,让闻泠进来,闻泠动作缓慢地跨过门。

      一进庙,他就仰首望着庙顶,不往地上看,将自己与菩萨庙隔开,似他不在庙中,面前也不是一堆血淋淋的手臂。

      夏槐任由闻泠站在块干净的地方,等这个病弱人士从破了个大洞的庙顶盯出线索来。

      总觉得他来这庙是为了消遣她。

      正当夏槐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时,一处与她离开时不同的地方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瞥一眼闻泠,见他还在仰着头,嘴角一抽,自己过去找线索。

      闻泠看似盯着庙顶,实则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一动他就知道了,在夏槐转身背对着他时,他脖颈动了动,一缕弯在他肩头的墨发,垂到腰间,他的目光粘在夏槐身上。

      腥臭味弥漫在鼻间,庙顶破洞透出的天,并不能让他分清真实与回忆,但夏槐可以,在他的回忆中,夏槐一直是十岁模样,真实的夏槐和他曾经想过的她长大的模样并不相像,正是这不相像,成了拉他逃离回忆的绳索。

      只是…他无法正大光明地盯着她看。

      夏槐走到供案前,仔仔细细地用视线扫了一遍,药包不见了,洒落一地的药渣,供案下各个角落她都找过,一片也没留下。

      谁会在乎一个被划破的药包呢?夏槐目光闪了闪,纤细的手指拂过供案,她抬手,看着指尖,干干净净,一粒灰尘都没有。

      闻公子看完了吗?可有找到什么线索?”夏槐隔着手臂堆望向闻泠,含笑的眸没什么温度。

      闻泠的目光在她转身时就收了回去,此时依旧仰面,听到夏槐暗含讽刺的话,温和的语气不变,颔首道:“这庙顶倒是有蹊跷。”

      夏槐一愣,没想到他真能从上面看出什么,学着闻泠抬头往上看,这一看,倒是察觉出不对来。

      闻泠站着的上方,庙顶与屋拱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夜晚庙里昏暗瞧不清,如今太阳打东边升起,阳光从小洞里透进来,仔细看,倒是能瞧出来。

      夏槐定定看着小洞,发现它的棱角太规整了,像是精心仗量出的,正好能容下一只眼睛。

      缺了块门的空隙吹进一股风,夹杂着几片粉红花瓣,吹过庙里两人衣袂,吹过一地血腥,歇了下来,一片花瓣悠悠落在供案上。

      燕州城。

      夏槐将粘在发尾的一片花瓣摘下,昨夜下雨,今日刮风,她下颚微抬,看着乌沉沉的天,明明早晨还是个艳阳天。

      “我们去哪?”身旁闻泠侧首,垂眸,盯着夏槐时不时一上一下的长睫,问道。

      夏槐回想悬赏任务上的信息,先是城中大量男子遇害,尸首不见惟留下一滩血迹,后是一猎户上山打猎,偶逢下雨,进庙里躲雨,发现里面的手臂。

      “那只妖行踪难寻,从庙里情形来看,似乎并非随意杀人,更像是为了某种目的杀人,我们不妨先去那些遇害的人家中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从而找到那只妖。”夏槐抬眼看他,“公子觉得如何?”

      闻泠垂眸,从这个角度看她,他总觉得她像一只猫,无依无靠,卖惨装乖,待人起了怜惜,靠近,就要给人狠狠来上一爪。

      夏槐见人不说话,眼睛只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暗了暗,语气不变,加大音量又问了一遍。

      闻泠这次听到了,他歉意一笑,“抱歉,在下走神了,姑娘的提议很好。”

      遇害的人家有十余户,两人一家家问,要费不少时间,或许可以以此为借口与闻泠分开,想到这,夏槐停下脚步,漂亮无辜的脸上露出个笑,试探道:“闻公子,我们一起,太费时间,不如分头去查?”

      闻泠浓密的长睫垂下,望着她,“在下的身体不好,分开后独自一人遇到那只妖,怕是打不过。”说完,他又装模作样地偏头咳了一声。

      夏槐的笑容一僵,看着闻泠半张如冷玉的脸,心想,要不是这脸生得好,她真的忍不住要揍下去。

      穿过两条街巷,两人走到一个破败的院子前,夏槐站在闻泠身边,视线里他白晢的指节弯起,敲上木门,“咚咚”声响着,没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开条缝,夏槐闻声看去,一双怯懦的眼从缝里探出来,见外面的人不认识,眼见就要把门关上,她飞快按住木门,水润的眸清澈透亮,白净的脸上满柔软无辜的神色,“姐姐,我想讨口水喝。”

      那双眼又露出来,打量了夏槐一会儿,见她是个柔弱的姑娘,这才开了门,放他们进来。

      夏槐给闻泠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暴露他们的目的。

      进了门,一位女子站在院子里,远远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瘦得皮包骨的手指握在腹处,低着头不看他们,喉咙里发出干哑的像沙纸磨擦的声音,“姑娘稍等片刻,妾身去给姑娘倒水。”说完,步履匆匆地进入屋里。

      夏槐见人进了屋,看不到身影,当即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着,竹杆上晾着几件麻布做的衣裳,看款式应该是位男子的,院子里有一张木桌,桌上遛着水渍,桌脚缺了一截,垫了块布,只有两把小木椅,上面有不少划痕。

      夏槐将院子打量了一圈后,那女子端了碗水过来,碗是白瓷碗,还烧着梅花样式,泛着刚出窑的直愣气,是个新碗。

      女子双手捧着白瓷碗,递给夏槐,呆而怯的眸子半垂不垂。

      接碗的时候,夏槐瞥见女子从袖口处露出的一截手腕,纤细的似乎轻轻一折就断,上面还有一道从尸骨处蜿蜒入袖里的长疤。

      夏槐目光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抿一口碗里的水,手指在碗底摩擦着,开始打探,“家里就姐姐一人?”

      女子听到她的话,缩着肩膀,歪下头,喃喃道:“是……只有妾身一人。”

      “姐夫不在家?”夏槐根根分明的长睫对着女子,状似好奇地问道。

      女子身体猛然一抖,本能地双手抱头,蹲下去,呆滞的眼里充斥着惊恐,“官人,鱼娘没银子了,没银子了。”

      夏槐微怔,鱼娘的动作防备,分明是常年遭受打骂形成的动作。

      闻泠默默走过去,念出安神咒,鱼娘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

      “姐姐,实不相瞒,我们是来捉妖的,不知姐夫平日里可有仇家?或者最近是否举止怪异?”那妖也许是为了报仇,可这概率也极小,它害的人太多,年龄也不定。

      “他……”鱼娘听她又提起那人,肩膀颤了颤,说话断断续续,“他……他仇家不多,都是收债的,他……好赌,输了……很多……很多两银子。”她捻着衣袖的指尖泛白,一双眼空洞得很,“举止怪异?没……没有。”

      鱼娘神智呆滞,夏槐问来问去也没得到什么线索,又估摸着他们在此花了不少时间,便打算离开,将白瓷碗放在木桌上。

      临走的时候,夏槐递给鱼娘—叠安神符,又掏出一瓶焕肤丹给她,“姐姐,这符箓可以养神,丹药半月服一枚,三个月,伤便可好全,姐姐可切莫推辞。”丈夫死了,对她来说不是件坏事,以后重新生活吧。

      鱼娘看着递到眼前的东西,呆滞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一点儿亮光从她眸里出现,她似枯木逢春,露出了些活人的生气,她一一接过,指尖攥紧,眼眶含泪,这世上有恶人,却也不缺善人,她偏头望向木桌上新买的白瓷碗,今后,她会好好活。

      鱼娘道过谢,送两人出门,两人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她又静静等了会儿,见他们没有再回来的倾向,这才关上门,回到院里。

      鱼娘目光扫过空荡的院子,平复着害怕的心情,轻声道:“我知道你没走。”

      无人应声,竹杆上晾着的衣物却无风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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