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师》陈清客

1、弑命歹人再会鬼神

　　哔呜哔呜——

　　坍塌的墙体从天而降，压断了发出警报的限制环，二次爆炸产生的气浪将地上的男人掀飞滚出十余米，承重墙彻底崩坏，高楼骤然轰塌，巨响造成的短暂耳鸣将远处的警笛音拉到最小。

　　灼风掀起烈焰翻腾的碎石流星紧锣密鼓地落下，男人奋力翻身将手中的碎布摁进烈火里烧，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那只手没再抬起，火焰如饿狼猛兽地撕咬手上的肉，茧房外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入耳中：

　　“局部戒备，自由人0129具有明显攻击倾向，请求收押！请求收押！”

　　“自由人0129违反秽师守则第八条，利用茧房谋害他人性命，罪行已证实，即刻斩杀！”

　　“收到！重复一遍，自由人0129罪证确凿，就地斩杀！就地斩杀！”

　　“无害化小组已就位。”

　　“斩杀……”血液涌在喉间，男人刚开口就呕出一/大口血，像漏气的木吹风呼哧呼哧地咳。

　　右手被烈火啃得只剩烂肉，指尖肉崩裂开露出白骨，血液迅速蒸发，但他不痛，除了胸口像有块巨石压着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动不了了……还想尝尝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儿……”他闭上眼，等待这个世界完全崩塌。

　　“秽师已按照要求完成作业……茧房将在十秒后进入结算…十，九，八……”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倒数，发声口是脖颈银色编号尾部闪着红光的方形角标，一个植入皮下的有声微型摄像头，“……二，一。清理进度加载完毕，作业完成度100%，请秽师府究在三十秒内完成复查并撤离，茧房将在一分钟后压缩下放。”

　　前有狼后有虎，左右都是死路一条，府究仰头往后看，管理局的人全副武装守在茧房外，排头的人正在用仪器测量茧房内的秽气浓度，跟身边的人低声交流了几句，后排的无害化小组就上来了，但无人敢进来。

　　府究处在名为“茧房”的空间内，内部的人可以看见外部的情况，但外部的人看不见里面，茧房能容纳的人数有限，管理局的人不清楚内部情况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擅自进入——

　　然而还没结束，只见府究眸光流动，下一刻，黑且深邃的眼眸中映出一只瓷白的手，大脑无法及时做出反应的半秒内，不知从何处来的人，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空间镜面，打破了茧房，自外向内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府究清楚地感受到那人拽着他的手将自己往外拉。

　　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人拽出了茧房。

　　白金渐变水蓝色的长发在风中肆意扬着，宛如丝绸的触感轻柔拂过府究满是血痕的脸，抬眸便撞进薄荷绿的瞳孔，映照出同样惊讶的眼神。那人饱满的嘴唇无声嗫嚅，限制环的黑边在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散满了府究的眼眸。

　　刹那，白噪音捂住了耳朵，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鼻梁，府究在其中捕捉到了自己慌乱喘I息。

　　“请秽师尽快撤离——距离茧房下放还剩……三十秒，二十九……”

　　粗重的呼吸完全碾压了倒计时的女声，在府究神游之时，大地颤/抖，下坠感猛然袭来，紧接着手上的力道一松，后背砸在不平坦的水泥地上，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而眩晕感铺天盖地冲进大脑，府究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握在手里摇晃的鸡蛋，马上就要散黄了。

　　府究尚未从冲击中缓过来，浑然不知周围已竖起数支黑洞洞的枪口，如蚊呐般自语：“完了，见到天使了。”

　　人群中，身着防化服的警员越众而出：“自由人0129，你已违反秽师守则第八条，利用茧房谋害他人性命，罪行已证实，现对你进行无害化处理，还有什么疑议？”

　　府究闻言觉得好笑，刚要说话就被人抢了话机：“这个人我们要了。”

　　防化服的视野有限，警员这才注意到府究旁边还站着个白发男子，是个生面孔：“你是什么人，请不要妨碍管理局执行公务。”

　　“巡回法庭，时从韵。”那人语气平平，恶劣地反问道，“有什么疑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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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员脱下防化服露出难看的脸色，极力克制自己不朝时从韵的背影啐唾沫，其他人不敢在这时候触上司霉头，唯独刚来的实习生不懂眼色，偏偏凑过去多嘴：“哥，这人什么来头？这么嚣张。”

　　“秽师调查局的走狗。巡回法庭……说得好听，”警员冷笑一声，“就是包庇罪犯的非法集中营，我们抓利用茧房犯罪的秽师，他们养犯罪杀人的秽师。”

　　实习生“啊？”了声，难以置信地望着时从韵带人离开的方向：“上头不管吗？”

　　“管？你是不知道局长有多宝贝这个时从韵，调查局上下唯他是从，可谓是一手遮天。”警员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时从韵的不满，“他手下还有一支分队，我看也是蛇鼠一窝，五毒俱全。”

　　“说法很有意思，不过事实都有待考证，从设立之初调查局的权限就高于管理局，巡回法庭也是为了防止出现第二个沈判山，才将0129带回去调查，柯队不要对调查局有那么大的意见嘛。”女人姗姗来迟，笑着走到柯队身边。

　　柯队眉宇蹙着，不情不愿地回她：“张队说的有理，是我偏激了。”

　　“不怪你讨厌他，要怪就怪他给人的感觉太屌，干什么事都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淡淡的说话，淡淡的干事，偏偏小心思还多，人又别扭…欸，你知不知道他有一个外号？”张队一把勾住柯队的脖颈，神秘兮兮地压着嗓子，“蛋蛋（淡淡）哥，这样喊是不是比时主审更有亲和力啊。”

　　“……”柯队习以为常地冷漠对待张队的冷笑话，倒是旁边的实习生快憋不住，脸已经红了，他踹了实习生一脚，叫人滚去收拾现场。

　　.

　　半个小时后，莞中市秽师调查局。

　　羁押员早早候在门口，车一到就上去把府究押下来。

　　在茧房内受到的非致命伤已经得到愈合，府究的体力也在逐渐恢复，虽说脚踩在地上还是软绵绵的，得靠羁押员拖着走，但嘴巴还有调/戏人的力气，他撩眸盯着时从韵高高梳起的马尾：“时主审，你要带我去哪？”

　　“监狱。”时从韵从口袋中掏出纯白的限制环，帮府究戴上，“高级限制环，能帮助你压制溢出的秽气。”

　　“上车前就给我戴不好吗，何必等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再给我戴，”府究勾着嗓音说话，“平白让我多了反抗的能力，不怕我逃走？”

　　“如果你想被通缉，可以试试。”时从韵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调查局大楼。

　　“时主审，你们这个监狱正规吗，是犯错就要被你囚禁起来吗?”府究嬉皮笑脸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逐渐被跟着步伐轻轻摆动的马尾吸引，“主审，有人说过你的头发很性感吗？”

　　身边的两人呼吸一滞，见时从韵脚步不停也不敢停下，紧紧地跟在身后，府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眸亮了，吹了个响亮的流/氓哨：“宝贝儿，限制环太紧了吗，脖子好粉。”

　　时从韵没有反应，但他的身体已经出卖了他，大名鼎鼎铁面无私的时主审被一个罪犯调/戏到脖子红，传出去谁会信，由不得羁押员过多思考，时从韵冷漠如常的声音飘进耳朵：“带进去。”

　　拍摄Mugshot是调查局收押环节之一，羁押员熟练地将府究推到相机前：“站好，把限制环往下压一压露出编号。”

　　“嘴巴里，藏了什么？”时从韵站在一边，无意中注意到府究舌头上有一个圆形反光物。

　　府究双手被拷住，只能用袖子胡乱抹掉脸上的血迹，顺手把头发往后拉了把，指尖勾住限制环往外扯，大方地吐/出自己的舌头，舌尖上是一枚镶绿宝石的舌钉，笑着盯着时从韵逐渐木讷的表情看，极具挑衅又充满了引诱：“舌钉，口I交很爽的宝贝儿。”

　　此话一出，羁押员一丝不苟的面具彻底破碎，各个红着脸梗着脖子不知所措，纷纷偷瞄时从韵观察他的反应。

　　时从韵抿直嘴角，羁押员在心中暗叫不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罪犯要完。就见时从韵径直朝府究走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府究的脖颈，指腹压住颈侧动脉。

　　府究噙着笑意瞥了眼脖颈上的手，抬眸望着那双绿色眼睛：“嗯…好小气，说两句主审就要杀我？”

　　“不着急，回传的录像有疑点，所以带你回来调查，如果误入J1625号茧房的活人是你杀的，我会亲自送你上路。”时从韵说话的声音很轻，握住脖颈的手没有用丝毫力，只是顺着脖颈往下压了压限制环，露出了银色编号“0129”，“但你要明白，无罪是我容忍你的唯一理由，你最好真的干净。”

　　“茧房下放和现实融合需要时间，你们找到周项宁，只要他三天内不死，就能证明我是清白无辜的。”府究笑意未褪，“还是说时主审觉得我能隔空杀人，像这样？”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你知道茧房的秽气对普通人的危害有多大吧，万一他命不好，秽气侵入体内的量刚好致死，这也要怪我没把他提前送出去吗？秽师守则约束秽师行为，可没叫我一定要救别人的命啊。”府究眸中笑意冷淡，嘴角依旧扬着，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回传的录像显示，你将周项宁从十七楼推下去，他死于高坠。”时从韵比府究高了半个脑袋，他被挡得严严实实，“但我们在周项宁家找到他时，他已经没有心跳和呼吸了。”

　　同为秽师，府究自然明白时从韵的意思，茧房相当于世界的内测版本，现实是由无数个不同频的茧房相互交错链接，包络而成的同频世界。换句话来说就是，周项宁在茧房内高坠而亡，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惨死。

　　“这就是你说的疑点？”府究把指尖搭在时从韵摸着他脖颈的手背上，轻轻点了点。

　　“是。具体的死因要等尸检结果出来，”时从韵转手握住府究的肩，将人往身后的墙上摁，侧过身扬起下巴示意他们拍照，“你是否有罪得等报告和录像比对出结果才能判断，在此之前请你老实的待在监狱里反省……”

　　手机在裤袋震了三下，掐断了时从韵的话，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背对府究接通了电话，那头立马传来焦急不安的声音：“时队，蔺姐说周项宁的尸检做不了。”

　　“为什么？”时从韵眉头微蹙。

　　“他，他诈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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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黑色巴博斯G636从远处道上驶来，滑到昌河殡仪馆门口，府究从车上下来，却不着急走，一手撑住往上升的车窗。

　　“感谢时主审百忙之中抽空送我回来，调查局半日旅我很满意，可惜了没能体验一下主审精心安排的监狱.avi~”府究晃了晃手机，坏坏地笑，“加个chat吧，照片发我一份。”

　　“体检报告显示，周项宁除了血糖较高外其他各项指标都正常，你是清白的。”时从韵亮出好友码递给府究，完全不受垃圾话影响，“但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茧房内发生的事情。”

　　“滴”的一声，弹出时从韵的主页，府究随意扫了眼，顺手点开朋友圈，发现这人的朋友圈比自己的钱包还干净，就连微信头像都是极简灰，唯一有趣的可能是他会为了让人方便找到自己，在“时从韵”前面加了3“A”。

　　没能发现时从韵不为人知的一面，府究略显无趣地撇撇嘴：“录像。”他戳了戳脖颈上的微摄。

　　凡是记录在册，不管有无编制的秽师，在登记当天都会得到一串属于自己的编号，并且植入皮下微摄，方便监控其在茧房内的一举一动。

　　“录像只能根据茧房内能量的波动，模拟当时发生的事情，一旦你施展自己的场能，就有可能造成几秒的空白或卡顿，这是因为场能的非他性与缘主秽气具有的排他性相斥，影响了模拟机制。”时从韵耐心解释，当场通过了府究的好友申请，“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把场能作用在普通人身上这种事，不要再发生了。”

　　录像中，周项宁被府究推下楼并确认死亡之间，存在半分钟的录像空白，茧房内推演的结局没能在茧房下放时实现，周项宁死在家中又莫名“复活”，不对应的死法以及突如其来的诈尸，怎么看都像是府究在其中动了手脚。

　　偏偏府究做得不留痕迹，就连一丝多余的使用场能的秽气残留都没有。

　　“你想多了，主审。”府究盈盈一笑，“我哪来的能耐。”

　　“J1625的最终评级出来了，三/级茧房，秽祟APP上的资料显示，你是初级秽师助理，能一个人解决中级秽师才能接的单子，是相当优秀的。”时从韵巧妙地将府究推回来的话抛回去，“不过评级确实证明不了什么，我也是中级秽师。”

　　“主审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啊，评级是一回事，实战是另一回事，我就是干不过，也不至于跟块抹布谁来都能擦一下。 ”府究歪了歪脑袋，“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似乎是对府究说的话有些无语，时从韵盯着他近十秒没说话，半晌府究说话了：“我这个人嘴上总没个把门的，主审别生气。”

　　“不，我只是觉得你的舌钉很漂亮，说话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盯着你的嘴唇看。”时从韵的表情依旧是一丝不苟的，以至于府究无法根据他的反应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意义。

　　“要摸/摸看吗？”府究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笑得有点微妙。

　　这是句玩笑话，可有人不这么认为：“…谢谢？我周围没有喜欢穿孔的朋友，我这样碰你会疼吗？”

　　时从韵的手已经伸到府究唇前，临到阵前他不可能怂，府究的舌钉位置靠前，是舌尖钉，只要吐/出一点就能完全看清。

　　舌尖上的宝石被拨弄的感觉非常明显，府究生怕自己含不住涎水，一不小心就滴到副驾皮座上，或是流到时从韵的指尖，这个举动实在暧昧，多一秒都不想保持。

　　“好了吧。”府究含糊地问他，讲话时双唇不小心抿过一节又软又硬的东西，是时从韵的指尖。

　　近乎仓促的收尾，府究往后缩了脑袋，眉头不自觉拧到一块儿：“喜欢的话可以自己穿，不痛。”

　　“那我会定制一个像你眼睛一样漂亮的宝石。”时从韵礼貌地笑着，“有机会的话，会考虑的。”

　　估计是没想到时从韵会说这种话，府究的脑子有点懵，直到目送巴博斯的车屁/股消失在街道尽头，他都没能说出一句反击的话，府究急着想找回点什么，最后跑去聊天框质问对方：

　　感性的大脚趾教小猫放屁导致全球变暖：你就没有要说的？

　　对面沉默了三秒，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AAA时从韵：你的舌头比耳朵粉，颜色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