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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1972 年清明,念柳跟着奶奶蹲在龙山下,指尖触到坟头石碑缝隙里嵌着的蓝线 —— 那是你亲奶奶秀娘绣帕上的丝线,历经三十年风雨,仍在青灰色的石面泛着微光。奶奶从竹篮底层掏出个红绸包,解开时落出半方蓝绣帕,边角绣着朵未完工的木棉花,针脚细密处缠着根银线,正是秀姬当年留给妹妹的遗物。

      念柳接过绣帕,便道“奶奶!我想知道我奶奶和爷爷当年的故事,你讲给我听听吧!”

      奶奶停了会接着说;

      锡城‘叶锦绣坊’是江南地区有名的绣房之一,叶老板的绣坊,他很有生意头脑,黑白都敢做,绸缎曾远销海外,绣庄有二位小姐。大小姐叫秀姬,二小姐叫秀娘

      在抗日战争时间叶老板和日本人出入的非常近,绣庄来往客人之多,便成了日军的 “联络点”。

      二个女儿接受进步思想的熏陶,二个女儿先后成了共产党的情报人员,

      可是,大女儿还是没能逃出封建制度下家属间的卖买婚姻死于七巧之日,二女儿就是你母亲离开了家参加革命,和你父亲在工作中情头意合结为夫妻。

      奶奶摸着绣帕上的针脚又接着说;借着送绣品的机会,把墨林(真名叶成舟)手写的传单缝进旗袍内衬,直到 1937 年姬娥因逃婚败露,临终前把绣坊的 “接头暗号”—— 半朵木棉花绣样,塞进了秀娘手里。

      “你爷爷叶成舟,原是太师府的公子,父亲开着‘明远学堂’,专门教穷孩子读书。” 叶成舟参加地下党后改名墨林,为家人的安全到死也就没有回过家,所以你父亲就有你外公外婆扶养长大。

      “奶奶!那我爷爷还有其它兄弟姐妹吗?我姑奶又是怎么死的?”

      坟头的纸灰飘落在绣帕上,奶奶说起 1938 年冬夜,秀姬被封建礼教迫害后,秀娘接过姐姐的绣篮,在送日军的绣品里缝入加密情报。“她把发报机的电键图纸绣成牡丹叶脉,把联络点地址藏进木棉花的花蕊针脚 —— 你爷爷总说,她的绣针比枪还利,能在日本人眼皮底下穿针引线,把消息送到芦苇荡的联络站。”

      “奶奶!那我姑奶又是怎么死的?”

      念柳盯着绣帕上未绣完的花蕊,那里藏着个极小的 “叶” 字。奶奶忽然笑了,从包底摸出枚铜质证章,边缘刻着 “明远” 二字,正是叶成舟父亲学堂的名号,

      奶奶!你能把知道的,关于我爷爷奶奶和父母的事全部告诉我吗?

      风掀起奶奶鬓角的发,奶奶的思绪回到了1937年的抗日战争时期。

      叶秀娘蹲在绣坊后院,用槐树皮熬制靛青。深褐色的汁液顺着陶罐边缘流下,像极了姐姐秀姬嫁入王家那年的血泪。

      秀娘姐姐的悲剧·逃婚路上的雨(1937年清明)

      绣坊的桃木镜里,秀姬的盖头被穿堂风掀起一角。17岁的秀娘躲在老槐树后,看见姐夫王景隆的轿车碾过青石板,司机腰间别着的勃朗宁手枪闪着冷光——

      “跑?”王景隆的皮鞋踩住秀姬的裙角,意大利定制的皮鞋尖沾着晨露,“委员长的新生活运动里,可没写着女人能逃婚。”

      秀姬的绣花鞋掉在泥水里,露出裹了三年的小脚,脚背上的血痂蹭在槐树根上,像朵畸形的花。秀娘想起昨夜姐姐塞给她的《良友》画报,封面上的上海摩登女郎穿着高跟鞋,可现实中的女子,连老槐树的影子都逃不出。

      王家的囚鸟·流产与休书(1936年端午)

      绣坊的收音机里播着《松花江上》,秀娘摸着姐姐送来的蜜枣,糖纸下藏着几块槐花饼——

      母亲对着收音机抹泪:“景隆说,等剿共结束就接秀姬去南京……” 秀娘盯着姐姐的陪嫁木箱,箱角的“宜室宜家”被王景隆用雪茄烫出焦洞,旁边还刻着“婊子”二字。

      七月初七乞巧节,秀姬被扔在绣坊门口时,下身还在流血,怀里抱着沾满草药的襁褓——那是个不足三月的男胎。

      “克夫丧子,”王老太太的狐皮围巾扫过秀姬的脸,“按《六礼全书》该沉塘,念在你爹救过老爷的命……”休书甩在秀姬胸口,宣纸烫金的“休”字刺得秀娘眼眶生疼,纸上还盖着南京政府的官印。

      秀姬的手死死攥着块府绸衣襟,上面用金线绣着“舟”字——那是她十五岁时给成舟绣的帕子边角。叶成舟是镇西私塾先生的儿子,后颈有块月牙形胎记,1933年去了北平读书,据说参加了什么救国会。

      绣坊哭魂(续写部分)

      秀姬咽气那晚,绣坊的老座钟敲了十三下。

      秀娘跪在灵前,攥着姐姐冰凉的手,指甲掐进掌心:“王景隆那畜生!当年要是把他的聘礼全烧了,姐你……”话没说完,喉咙被悲愤堵住,泪水砸在秀姬穿了十年的青缎鞋上,鞋面绣着的并蒂莲早被王家踩得稀烂。

      母亲跪在佛龛前,木鱼敲得断断续续,香灰落在蓝布衫上也不知抖。她望着供桌上秀姬的牌位,哭声像被掐住的棉絮:“是妈害了你啊……当年该把你锁在阁楼,不该由着王家抬花轿……” 佛龛里的观音像垂着眼,听着这满室的悔恨与恸哭。

      绣坊的铜锁在夜风里晃出轻响,秀娘猛地站起,扯下母亲手里的佛珠:“哭有什么用!当年要是你能让姐离开,姐现在就活得好好的。姐被王家磋磨成这样,南京政府的官印盖着休书,可他们欠的血债——” 她指尖扫过秀姬陪嫁木箱上的焦洞,“这些疤,能靠眼泪洗干净?”

      母亲瘫在地上,鬓间白发缠着香灰,手抚过木箱上“婊子”的刻痕,哭得身子发颤:“是妈对不住你姐……该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让你爸定下为门亲的……”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晃进来,像是秀姬生前总躲在树后盼归的模样,可如今,再没人能踩着晨露,把槐花饼藏在蜜枣糖纸下,给绣坊捎来活人的消息。

      秀娘把靛青汁液泼在王家送来的休书上,蓝黑墨渍吞掉烫金的“休”字,像要吞掉这吃人的世道。她捧着秀姬攥了半世的府绸衣襟,金线“舟”字在烛火里发亮——这是姐姐没说出口的念想,是她在王家地狱里,攥到骨节发白也没松开的、对自由与情分的最后指望。

      灵前烛火摇曳,映着母女俩哭皱的脸。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哭骂自己,秀娘却盯着“舟”字发狠:“姐,你等的人要是回来,定要让他瞧见,这世道欠你的,咱们得一笔一笔讨回来……” 老座钟又响了一声,像是替九泉下的秀姬应和,应和这满室的悲恨,与尚未燃尽的、为冤魂讨公道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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