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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公然论徇私 ...

  •   侍卫不过是刚见东方一面,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于青楼里的小倌联系起来,西门吹雪亲耳听见东方说自己是玉玲珑阁的人,也从没去想他会是小倌。

      易山一直都认为,只要一个人脑袋中还有哪怕一丝精虫之外的东西,就不该把自家公子当成小倌,可这世上从来就不缺乏不长脑子的人。

      七月初的时候,东方到达秦淮之地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风流之名闻名遐迩的平安王世子,当时东方是去翡翠舫找修竹,正巧被舫上寻欢作乐的朱子安看见,自此便被缠上。

      可即便再如何不耻,因为平安王的关系,也总不能把那位混蛋世子打一顿,便也只能忍耐着。

      东方有些恹恹的挥手,“送到易山那儿去。”

      待侍卫走远,西门吹雪扭头道:“怎么不直接扔出去。”

      “侍卫不过是贪图点银钱传个信,罪不至死。”东方苦笑,“你当知道,那些生来就含着金钥匙的人,向来最擅长把别人不当人看,若这东西没交到我手上,朱子安一个不高兴,这侍卫也就是死的了。”

      若别人听到这样的话,定要有感于东方的好心,西门吹雪却是更冷了脸,冷冷道:“想得这么多,你不累吗?”

      像西门吹雪这样的人,自是最厌恶机谋算计。

      东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他这样的人,所以并没有露出愤怒,只侧头淡淡道:“舒舒服服吃着肉的人,指责街上的乞儿为何不喝肉汤,偏要去抢地下馊掉的馒头,这只能证明吃肉的人无知,你说呢?”

      被说无知,西门吹雪依然面色不动,只深深看他一眼,“我说过我可以帮你一次。”

      东方微笑道:“好啊,我会记着的。”说完抱着西门小乖快步前走。

      西门吹雪微敛眉,遥遥望一眼细雨过后,这江南显得特柔媚的风景,暗想这片柔美背后究竟有多少东西,居然让东方那么固执的认为,西门吹雪的剑依然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

      等陆小凤和花满楼讨论出来,天色已经是晚了,东方作为主人自是会挽留他们,而两人居然也就顺势留了下来。

      修长的手一一布好茶,东方笑道:“看来陆先生最怀疑的是我玉玲珑阁了,若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说就是,玉玲珑阁上下不敢有丝毫隐瞒。”

      陆小凤迟疑了一下道:“那,那我可说了。”

      东方忽然皱眉,冷道:“不用说了,我想你先要知道一件事,我们这些人是青楼出来的,能生存下来天然就会看人脸色,你既然毫无诚心,这试探来试探去的游戏,我并没有兴趣。”

      陆小凤一天下来第二次被打击,不免又是愕然愣住,沉默片刻,也放弃了那些小手段,正色道:“那我也不和东方公子客气,要挟信交银子的地点可是与秦淮斗艳相同?”

      东方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距离交银子的花舫最近的,是哪些人?”

      陆小凤的意思,显然是从能拿到银子的人着手,这种方法虽然毫无技术含量,却是最简单明了的方法,这位惯于自大的凤凰,居然没有去弄些复杂方法,让得东方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手中茶盏放下,东方细细解释道:“秦淮斗艳由我玉玲珑阁主持,但防守力量依赖于此地江湖势力,我们自然都可以方便在花舫上做些动作,各地参加斗艳的姑娘也可以接近。”

      说到这里东方似笑非笑的看了陆小凤一眼,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们这些人总拦不了公门的人,他们要干什么,自也是顺便得很。”

      陆小凤脸色本就难看,这下子更难看了,大叫道:“你怎么不说江南人人都可以做手脚。”

      东方薄薄的嘴唇皮儿稍抿,有些羞涩的样子俯身笑道:“陆先生夸张了,其实也才三成而已。”

      陆小凤哭笑不得,骂道:“这都是什么鬼事儿。”

      西门吹雪皱眉,看不过去近不惑之年的青年,依然那么撒泼的样子,问道:“昨日拦截我的人呢?”

      “那可就更好笑了。”陆小凤越加觉得头疼,“那些人怎么看都是送来给你杀的,身上的零碎物品品类繁杂,把半个江南江湖势力都包括了。”

      “也就是说毫无有用线索。”西门吹雪嘲讽的看着陆小凤,“虽然你一直还当自己是小白脸,可事实证明你已经老了。”

      这言辞太犀利,东方正在喝茶,一口呛住了,转头咳嗽不止。

      “其实还是有线索的。”花满楼轻声说道。

      不等西门吹雪过问,东方缓过气看向他,笑道:“可惜有个小白脸固执的不相信别人的话,西门先生作为他的朋友,也许可以劝劝他,人老了总是要服老的。”

      “请不要说得太直接。”花满楼静静接道:“那个人好面子。”

      陆小凤苦笑,“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东方认同的点点头,“如果一个人习惯忽略自己不愿意看见的东西,那样的人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

      “好吧。”陆小凤坐正身体,严肃道:“安倾给的信确实提了可疑的人,但是我必须说,我不相信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三双眼睛再次看向东方,东方并没有以表清白,立刻把自家阁主请出来的意思,身体往后靠了靠,淡然道:“我想我家阁主也并没有要求你相信他。”

      完全不在意众人怀疑的目光,陆小凤真不知该不该表扬安倾的问心无愧。

      西门吹雪则看着东方,认真提醒道:“也许确实与你们无关,虽然我并不相信这一点,但是你们也许要知道,江湖中虽然对陆小凤惹麻烦,和解决麻烦的能力都赞不绝口,但在这麻烦惹起和解决之间,他通常都会因为错误的判断,导致不该死的人的死。”

      对于这样的诚恳的言辞,东方也自然不好做出油盐不进的样子,亦认真道:“所以最好是先与陆小凤打好关系是么?”

      西门吹雪点头,“那样即便真是你们做的,他也肯定最后一个怀疑你们。”

      “人心里自有远近亲疏。”东方笑了笑,打趣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和你打好关系,就是因为这个考虑?毕竟会无情下杀手的人总是你。我一直认为生死之事才是最大的事。”

      西门吹雪稍稍思虑,同意了他的话,点头道:“很好。”

      陆小凤差点弄不清楚自己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两个人不但当着他的面,用那么认真的表情说他的坏话,还公然讨论该如何徇私。

      “我一定疯了,花满楼你刚刚听见有人说话吗?”

      花满楼稍一沉默,道:“和西门吹雪打好关系,确实比和你打好更有用。”

      “我想我已经疯了。”陆小凤跳起来,“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花满楼侧耳倾听,缓缓道:“他似乎并没有走出去的方向。”

      “这世上虽有很多男人愿意相信他,但是愿意相信他的女人更多不是么?”东方笑道:“这藏娇楼中有上百个楼阁院子,就有上百个色艺双全的女子,如果我是他,也一定会往里面走的。”

      花满楼想了想,起身道:“我去看看,他吃女人的亏也不是一次了。”

      刚刚热闹的花厅瞬间安静下来,西门吹雪道:“你不去赴约么?”

      “什么约?”东方愣了愣,马上想明白了,摇头道:“虽然没有直接让侍卫把东西退回去,但我也并没必要给朱子安太大的面子。”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而且如果我去了,我实在担心我的涵养,够不够抵抗朱子安的无耻,若我忍不住把他揍一顿,这可就不仅仅是扫面子的问题了。”

      西门吹雪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很明智的判断。”

      ……

      西门吹雪带着小乖一路从中原到江南,虽不至于八百里加急,但沿途中自是不便于习武练剑,所以这才安顿好,固执的小孩子就开始拿起木剑练习。

      东方对西门小乖说的剑之道的事,是靠长久的潜移默化,一时之间自是改不了小孩子心中认定的东西,是以东方也并没有徒劳的去阻止,只让人多点灯火把院子照得更亮些,和西门吹雪两人在边上看着。

      那么小的孩子,尚是柔柔软软能让铁石心肠的人柔化的年龄,站在大人边上的时候,也才刚刚过了膝盖的高度。本该被抱在怀里小心呵护着,可因为他的父亲是西门吹雪,这些平常的道理就再也不适用了。

      虽然西门吹雪说西门小乖并不适合练他的剑道,可在东方看来,西门小乖的剑其实已经显露出了足够令人欣喜的棱角,终有一天又会是另一把利剑,许是无法像西门吹雪般居于最高峰,也并不至于辱没了西门剑□□头。

      西门吹雪看着身边的人,看着他随着小乖的剑势转换色彩的眼神,很直接的说出自己的疑惑,“你对剑了解得很深,但是你并不习剑。”

      东方笑道:“美食家难道不是很多都不会做菜?”

      西门吹雪的言辞灵敏丝毫不弱于他,立刻接道:“美食家需要吃得多,你的意思你看得多?”

      东方身体放松下去,眼神中出现些美丽的色彩,轻声道:“也许吧!”

      “你们倒是舒服。”突然人影一闪,一身青衫的陆小凤狼狈的出现在两人中间,自己倒了茶仓促喝下去,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才把自己身体软软的陷入藤椅中。

      东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从脖子脸上未拭净的红印子中,猜到了他狼狈的源头,戏谑道:“这江南烟花之地最漂亮的姑娘们,可入得陆先生的眼?”

      陆小凤大喘了口气,“我今天才知道可爱的女人同时出现得多了,就会变得一点儿也不可爱,那简直是可怕。”

      花满楼也从假山转角处走过来,清雅的脸上满是笑意,很是开心道:“我见到你怕女人的样子,就觉得真是不虚此行了。”

      西门吹雪冷静问道:“可有发现什么?”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陆小凤坐正身体,来了兴致。

      西门吹雪皱眉,不是很喜欢这个问题,对于猜测内心这种事,他不但不喜欢别人猜测自己、不喜欢自己猜测别人,甚至从不自己猜测自己。

      想做便做,诚于心,忠于剑,他一生行事准则便是如此。

      至于其间可有何沟沟转转,都不在他考虑范畴内。

      东方若有若无的扫了西门吹雪一眼,知道他绝不会、也没办法回答这样的问题,便转而对陆小凤道:“陆先生没有发现什么直说就是,何必以此转移话题。”

      陆小凤被呛了一大口,哑口无言。好半响突然道:“东方公子你和我有仇吗?”

      东方轻轻一叹,“每当我看见明明那么大年龄,却还能伪装小白脸的人,我总是比较仇视的。”看了陆小凤一眼,他诚恳道:“我一想到我到了你这个年龄,也许会是个大腹便便的猥琐中年,就总是不淡定。我这人向来小人,还请见谅。”

      陆小凤死死的盯着东方,暗自分辨这句话中的嘲讽味道有几重,待注意到东方容貌极为不凡,身姿修长挺拔,气度亦是清逸温润,终于确定那句话从头到尾,每一个字词每一个音调,都带着浓厚的嘲讽味道。

      习惯性的摸摸胡子,手落处没有熟悉的手感,陆小凤苦笑:“看来东方公子确认和我有仇。”

      在一边练剑的西门小乖突然转头道:“八成的男人会仇视你。”

      小孩子软软的声线说出这样的话,偏生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那种能力,场面骤然安静下来,这样一句话,可比东方千万句嘲讽,更富有嘲讽的味道。

      花满楼首先低低笑起来,“那另两成应该都是陆小凤的朋友了,你应该庆幸你朋友总算还不少。”

      向来不喜多话的西门吹雪,都忍不住微弯眼角,淡淡道:“一个男人让太多女人喜欢,自然就不能期待还能让更多男人喜欢。”

      西门小乖收了剑走过来,并不理解大人们话里的意思,只是微微仰着头看着自己父亲,倔强的反驳,“九成的男人和女人都喜欢安倾。”

      西门吹雪平淡的看他一眼,东方已经伸手把西门小乖抱在身上,扭过倔强的小脑袋,轻声道:“小乖,大人们说的喜欢,和你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安倾被别人喜欢,并不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身份。”

      稍稍一顿,东方认真的看着西门小乖,“虽然我并不想这么说,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你的年龄太小了,还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意思。”

      西门吹雪已经习惯了东方对待孩子时,总是持平等交谈的态度,只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初次看见,无比诧异的看着两人。

      而让他们更诧异的是,倔强起来八匹马拉不回的西门小乖,在这样的言辞下,板着小包子脸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就点头道:“年龄总会决定很多东西,我知道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个五岁的孩子,进行如此认真严肃的对话,陆小凤几乎想大笑几声,可是看着两人的神色,他却直觉若真笑了,那他陆小凤简直就是个粗俗的一文不名的家伙。

      东方,这个人很不凡——陆小凤虽然自大自负,却也并不是贬低别人的人,所以他此时便只能做出这样的评价。

      这时已经是半夜,院外有更夫敲响了三更的铜锣,几人都要准备各自回房,只听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偌大的藏娇楼在瞬间窒息的平静后,轰然躁动起来,尖叫声在各个方向的院落中不断响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公然论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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