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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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四年的正月，从京里传来了消息，八哥、九哥被削除宗籍。
我在发呆，我一直以为，圈禁也就行了，象老十那样，不过是对我们的惩罚，自古以来，败者为寇，可兄弟始终是兄弟。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严酷，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这样被活生生的隔开了，划在了外面，这样，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皇上，他这是不打算认他们两个是兄弟了。下一步，他会怎样办？
一抬头，看见了玉忻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她，显然知道了。
“十四，阿其那、塞思黑是什么意思？”她突然问我。
我有些莫名其妙，回答她：“那是满语老话儿，字面上是猪、狗的意思，实际上是不要脸的意思。”
她的脸色更白了，嘴里在说着什么，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我靠近她，才能听清楚。
“我一直以为，我知道了，也就那么样了。那是历史，我不能改变什么。可我没想到，他们在我的身边，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名字，不是两个字。他们对我笑过，和我喝过酒，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还帮过我。可我明知道，却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我，只能这么看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眼里闪着异常的光，“十四，我不忍心，那样的人…….”。话还没有说完，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人也慢慢的向下滑去。我一惊，一把抱住了她。
这时，她已经不醒人事了。
我赶紧把她抱回卧室，差人叫来了陵区的医官儿，这只能应急，却不解决问题。想了又想，我还是把陈清叫来，这个大侠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玉忻。一定知道玉忻这病的凶险。现在在这荒郊野岭的，我只能去求人了。也只能让他去，才有把握。他，是先皇的人，还曾是御前侍卫，也许，现在还是。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陈清，你知道福晋这病的…..”
“十四爷，我知道，您说吧，您有什么打算吧”陈清很机灵，不愧是皇阿玛的人。我想，也许他现在还会有腰牌之类的，可以离开这里，到京城去。
“你进京，去找十三爷，求他去太医院找玉忻当年的脉案，那上边有药方，我记的有几味药只有大内才有。还有，你再回府，让青儿进宫，同样的事儿，去求皇后，多拿几副药回来。”
我只能这样做了，我不能让玉忻离开我。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住她。
医官来了，诊完脉，说吐血倒是不妨事儿，属七情内伤，把淤血吐出来反而好。只是玉忻的身体，气虚血弱，竟有精气耗竭之象。他只能开一些清补的药，能拖就拖。我知道，我就知道，从二十年前她的第一次发病，我就知道这病的凶险。还有，这病，和她的来历有关。我一直觉得，这是她能离开我的唯一的原因。
只是现在，我已经没有能力做的更多了。我只能抱住她，希望她能够坚持到陈清把药带回来。两天一夜，我在她身边守着，看着她，我从来没有象这样害怕过。我，不是没见过死亡，在战场上，成片的人在我眼前倒下，我只有感慨生命的无常。可是现在，我是这样害怕，只能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够给她一些活力。可我却真切的感觉到，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离她远去。我甚至能听见她在对我说：十四，我要走了。
第二天的傍晚，陈清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太医，就是当年给玉忻看病的太医，后面一车，全是药。我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希望不晚。拉住了行礼的太医，我把他带到了玉忻的床前。
陈清陪着我，在等着太医的诊断。我反倒冷静下来，还好，是旧症。虽然这次比较危险，但是还有救，这下我真正松了一口气。这时，陈清才在我的耳边轻轻的说，是皇上，派人在十三的府上找到了他，又找到了当年的太医，再准备药材，这才拖到这么晚的。皇上，四哥，他这是向我表明他还拿我当兄弟，还是别的……。以他的心思，会这样做吗？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很好笑。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我把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当作了别有用心。而我，也在处处的防备着他，算计着他，我甚至把他当做我最大的敌人。我自己在抱怨他对我们没有兄弟之情，可是，我们又何曾把他看作是哥哥。我们斗，我们互相利用，每一次的情不自禁，都被看成是弱点，马上检讨，马上改正。可我现在突然记起了，我六岁时刚到上书房上学，每天早晨都是半醒着，是四哥做在我的旁边，不时的扶我一下。打布库时，我太小了，每次都急哭了，是四哥，过来给我擦眼泪，告诉我：我们是皇阿玛的儿子，我们要做巴图鲁。我到现在才记起来，我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在所有的兄弟里，我们原应是最亲近的，最应该互相扶持，而不是到了今天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
是的，我现在相信，四哥是为了关心我们，才派来了太医。而且，他好象是一直在关注着我们。不管怎么说，玉忻有救了，是他救的。他，已经将最大的恩惠给了我，无论是作为哥哥，还是作为皇上。
从今天起，我真的是他的臣民了。
太医留了下来，说是皇上已经吩咐了，要等到玉忻完全好了，才能回宫复命。我和小莲轮流的守着她，没有假外人之手。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看着沉睡中的玉忻，感觉着她在一点一点的好转。才开始回味她在昏迷之前说过的话，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我们的下场。是真的吗？看样子象是真的。从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似乎一直都在打算着，留着后路。她对八哥说的那些话，还有她为我做的那些事情，四哥的即位，她似乎也不意外，反而更在乎我的情绪。可是那又有什么，以皇上的心思，当年玉忻就是提醒了我，我又能怎么样。我们兄弟之间，象一团乱麻，纠缠、利用，亲情和利益混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谁又能看清自己的心。玉忻用了那么多的法子，帮我成就了功绩，也帮我走出了阴影，就凭这些，我还要管那么多干什么。眼前的这个女人，象她说过的，她是为了我而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当初不去深究她的来历，现在，我也不用担心她是否预先知道些什么。有她陪着我，不，是我们互相陪伴，我们就是最幸福的人了。
将近一个月，玉忻才能坐起来，慢慢的在补充体力。可是我看，自她醒来后，神志就一直不怎么清楚，也不怎么说话，经常就是那么呆呆的看着一个地方。
三月，八哥改名阿其那。我的喉咙一下堵住了。玉忻该是多么伤心，八哥，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看样子，皇上也不用杀他了，这样的糟践，他，不会让自己活的太久。
我终于体会到了玉忻的心痛了。玉忻一直很欣赏八哥，有些心里话，不和我说，却能和八哥说。只有在八哥面前，她才豪放的大碗喝酒。我想，八哥对玉忻，也是另眼相看的。玉忻，把这么重的心事压在自己的身上，也难怪这一场大病。
三月，天渐渐的暖了，我会给玉忻穿的暖和，抱着她到屋外晒晒太阳，和她絮絮的说一些话，在这里，我也没什么人说话。而且，我觉得，我这么和她说话，也许，她会好的快一些。
有一天，我和玉忻坐在一棵柳树的下面，我指给她看柳树的新芽，和她说着，我们刚成亲那年，我也是在春天去的西北，把新婚的她自己留在家里。这时，我却听到了玉忻的声音，我大惊，转头看着她。她的眼睛有神了，有眼泪流了下来。在对我说着：
“我记得，那是春天，还很冷，我在水里。醒了以后，我就成了你的福晋。可是半年之后，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那个时候，几乎还是个孩子。”
我看着她，听着她的话，感觉有泪水流在脸上。玉忻伸过手来，替我擦去。“十四，你瘦多了，对不起，我一直不清楚，我是蝴蝶，还是庄周。我，回来得太晚了”
我抓住她的手，捂在我的眼上，“没事，没事，只要回来就好，别再剩下我一个人了。”
玉忻轻笑了一下，“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眼泪呢。”
我也笑了，可是，马上，我的心又沉了下去，“玉忻，你知道八哥….”
她的另一支手捂住了我的嘴，“十四，别说了，就一次，我只为他们伤心这一次。以后，是我们自己的日子了。记住，我还要给你做衣服呢。”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