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爱，也会逼死人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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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沈珩之蜷缩在卧榻上，背部已经松弛下来，嘴里咬着的毛巾也不知不觉掉落，他紧绷太久了，累了，撕裂灵魂的痛苦如潮汐一般涌来，他却没有力气反应了。
眼睛微微睁着，瞳孔却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投向斑驳腐朽的屋顶椽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痛苦，没有神采。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直觉的残破人偶，只余下冰冷的躯壳。
袭铮一直守在他卧榻边，他一只手臂搭在膝头，玄袖卷起，露出结实小臂上几圈深紫的齿痕，一只手与沈珩之五指交握密不可分。
这是第一次，他见沈珩之这么“歇斯底里”。从前他看到的永远是他世家公子清贵从容的表象，是恰到好处的疏离，是滴水不漏的应对。
孰真孰假一目了然。
袭铮自嘲地笑了一声，将所有苦涩全咽了下去。
不知多久，沈珩之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模糊的气音几乎散在空气里：“害你担心了。”
袭铮回头，沈珩之的视线落在他小臂的牙印上，很是歉疚。袭铮放下袖口腹中的苦涩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全都化为乌有。
“你好些了？”
沈珩之点头，难耐地蹙着眉，而后又摇头，虚弱一笑：“是适应了。”
两人之间静悄悄的，许久无话。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仿佛说什么现在都不是正确的时机。
太沉闷了。
“你好好休息，无需操心其他，等身体恢复了我们再上天梯，一切有我。”袭铮和沈珩之交握的手，手指微微扫动，安抚着他。
沈珩之翻身侧躺，面向袭铮，强打起精神：“与我说说我们过去的事吧，现在看来，我活着的时候日子似乎不好过？”
袭铮被问住了。
沈珩之的秘密太多了，很多事情他也不知道，可偏偏自己说了是他的道侣……听起来他这个道侣更假了。
“你想听什么？”袭铮拨开他颈侧的湿发，心疼地望着他，声音放得更轻了，“我知道的就与你说。”
“这个问题你一定知道”，沈珩之弯唇，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地方？”
“云衢城，街道上。”
沈珩之认真听着，不甚满意：“经过呢？细说，我想听！”
“当时你坐在茶馆里，被一个小孩挑衅纠缠，打不还手只是一味退让……”
“胡说，我才不会这么软弱可欺。”
“不能说软弱，应该是一种回避。你经常这样，遇到冲突第一反应竟是回避。”
沈珩之皱眉，本想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但想起记忆中穷途末路密不透风的压迫感，他又觉得有可能。
人都是会变的。
兴许遇到袭峥时他已经不是现在的心境了。
“然后呢？不会是什么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的故事吧？”
“嗯……不算。”袭峥回想当时，自己是一种解闷看笑话的心态看着腿脚不便的沈珩之被小孩拔剑追着砍的。
嗯……这段就不用告诉他了。
“云衢城有规矩，城内禁止私斗。”袭峥笑道，“那个挑衅你的小孩被丢出城去了，轮不到我英雄救美。”
“那我不也要被丢出去了？”沈珩之诧异，“什么破规定，一刀切？我都没还手也要被扔出去，太霸道了吧。”
面对沈珩之忽闪的双眼，袭峥脑子转的飞快。
如实告知的话，他就是立下这个规定的“霸道城主”；可隐瞒的话……一个谎言要靠一百个谎言来圆。
两人之间的隐瞒和误会已经太多了，这一次……还要如此吗？
换成他骗他？
袭铮在心里摇头。
“没有，你留下来了，谁也不敢撵你。猜猜为什么？”
沈珩之眨眼，注意力被袭峥讲的故事带走，身体上的疼痛也没那么明显了，整个人活跃不少：“当然是……云衢城不敢得罪我！”
袭峥摇头，“那城主是个嚣张跋扈的，权势修为无人出其二，是块铁板。”袭峥面部红心不跳地将当时世人对他的评价如实说出。
沈珩之陷入思索。
袭峥又补充：“也与你的身份无关，当日你是蒙面入城的，无人知晓你的身份，我亦不知晓。”
沈珩之觉得其中有猫腻，“怎么听起来第一次见面，你盯了我好久呢？我被刁难的时候你在哪？”
“你猜？”袭铮抿唇，抚上沈珩之的发顶，望着他眉眼蓄满了温柔。
“猜不到，这哪猜得到。”
“能猜到。”
片刻之后灵光闪过，沈珩之诧异：“你不会就是那个……什么城主吧？”
袭铮默认了。
沈珩之完全记不起这段记忆，听故事一样听着，还格外投入，听着有趣极了：“这么巧吗？你不会编故事骗我吧？”
“珩之冤枉我了，寻常人编不出这样的故事。”
沈珩之也不再问真假，就算只是故事，这个初遇也很有意思了，“所以，第一次见面时，你是良心发现这个规定太粗糙，于是好心饶过我了？”
袭铮凝视他带笑的眼，喉结微动，片刻后沉声道：“大概……是因我舍不得驱你离城，故觉此规定，太过粗糙。”
话音落，沈珩之面上笑意逐渐收住。眼珠慌乱转动，似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剖白，本能地想避开那灼人的视线。他下意识想抽回被袭铮握着的手，身体也微微后缩，重新蜷起，像一只受惊后急于缩回壳里的蚌。
袭铮见此松了交握的手，还为他理好被角方便他藏进被子里躲着，轻笑出声，“还说不回避，没人比你更能藏了。”
沈珩之拉着被子蒙头装死。
“你不是好奇吗？初遇那天的事还没讲完……”
“不好奇了，不听了，你不要说了。”沈珩之羞耻地滚了一圈，“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等我的记忆回来……”
“记忆回来你也不知道。”袭铮打断他，“你不像我，我在你的记忆里没那么有分量。”
……还来？
沈珩之竟然从中听出了两份委屈。他缓缓拉下被褥，也想为自己狡辩两句，不想轻易被扣上‘负心人’的帽子：“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袭铮覆上沈珩之攥紧被褥的手，倾身逼着他看向自己，认真道，“我只是觉得庆幸，终于见到了真实的你。”
沈珩之呆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应。
这是他有限的记忆里第一次被告白，他没见过寻常道侣之间是如何应对的，内心喧嚣而上的悸动让他的大脑几次宕机。
可他脑海里的记忆做不得假，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这个人逼死才落得魂魄游离的地步。
爱，也会逼死人吗？
沈珩之不懂，这触及到他的盲区了。
时间在沈珩之的胡思乱想和袭铮的沉默中溜过，一觉天明。
*** ***
第二日，幽冥依旧昏沉。
袭铮与沈珩之离开客栈，循着左将军所给方位，前往天梯。深红勾玉在沈珩之掌心，隐有微温。
“那左将军……”沈珩之忍不住问，“你没再为难他吧？”
袭铮走在他身侧半步之前，玄袍扫开前方飘荡的灰雾，闻言头也不回：“知道你心软，放他一回。”语气平淡，却是藏不住的纵容。
客栈大堂残留的喧嚣入耳，几句零碎话语飘来：“……天仙楼烧了个干净！听说是天梯下来的大人物，找着了生前的婆娘……一把火，跑了！”
沈珩之脚步微顿，轻叹一声：“缘分弄人。”
袭铮未置一词，只伸手虚扶了他后腰一把，示意前行。两人身影没入更浓的灰雾中。
所谓“天梯”，并非阶梯。
那是一道自无尽幽暗苍穹垂落的、凝固的黑色瀑布。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亿万亡魂的怨念、煞气与幽冥规则强行糅合、压缩成的扭曲通道，表面流淌着暗沉粘稠的微光，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吸扯与排斥之力。入口处，空间微微扭曲，形成一个漩涡状的漆黑门户。
门户前，矗立着一尊庞然大物。
那便是“门将”。
它身披一具巨大、锈迹斑斑、仿佛由无数阴兵残骸熔铸而成的铁灰色重甲，头盔下没有面孔，只有两点深不见底、燃烧着冰冷魂火的窟窿。一柄缠绕着漆黑锁链的巨斧，深深插入它脚下的地面，斧刃上凝固着暗红色的污迹。
它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凶戾、死寂与对残魂本能的排斥威压，就足以让寻常残魂魂飞魄散。
沈珩之甫一靠近，那门将头盔下两点魂火骤然暴涨！一股无形的、带着铁锈腐朽气息的巨力猛地锁定沈珩之！
“残魂……禁入！”沉闷如滚雷的声音，直接震荡灵魂。
沈珩之脸色微白，强撑着上前一步，举起手中深红勾玉：“此乃信物。”
门将那两点魂火扫过勾玉，毫无波动，锁链巨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提起，威压骤然增强，沈珩之魂体一阵不稳，踉跄后退。
袭铮一步踏前，挡在沈珩之身前。玄袍无风自动，一股更加霸道、更加强横的凶煞之气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将门将的威压顶了回去！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他右手已无声按在腰间刀柄之上，眼神冰冷如万载寒渊，杀机凛冽！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
那扭曲的黑色门户漩涡，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一股属于上层天梯的、更精纯也更驳杂的阴冷气息从中涌出。
几道身影从中降下，为首一人，锦衣华服，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阴鸷的浮华，手持一柄金丝折扇，姿态倨傲。他身后跟着数名气息沉凝、的阴兵护卫。
那锦衣公子目光随意扫过下方对峙的双方，当掠过被袭铮护在身后的沈珩之时，他脸上的倨傲瞬间化为扭曲的大笑。
“这不是沈家主吗？”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爱，也会逼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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