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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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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五月初下了一场大雨,铺天盖地,淋湿整座城市。
江淮与开车在雨中疾驰,雨水打湿玻璃,雨刷不停来回扫动。
他绕着盘山公路转了好几个弯,后面那辆银白色汽车紧追不舍,最后一个弯加速冲上来,丝毫不在意车内提示的雨天路滑四个字。
江淮与强迫自己冷静,左打方向盘。
砰的一声,巨响在公路上响起,前方的黑色汽车被狠狠撞了一下,直直往栏杆冲,江淮与用力踩刹车,然而没有任何反应,这时他才意识到,车被人动了手脚,刹车失灵了。
猛烈的冲击力下,江淮与心脏快速跳动。
他要死了,但怎么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许多画面在眼前闪过,远在国外度假的母亲,昨天那电话来说生日快乐,在国内玩的尽兴,妈妈稍后回来。
某个不要脸的男人在他车里塞玩偶,回家打了十几通电话,为了一句suprise,话没说完他就挂了。
最后一幕是他父亲私生子狰狞的笑容,明明才二十一岁,大学没读完,却有胆子杀人,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径直撞上他的车。
不过都不重要了。
轰隆!
山谷漫起巨大的火光,江临宴站在雨里,暖色映亮他阴沉的脸,眼前的一切让他感到愉快:“好哥哥,你放心死吧,家里的公司我会好好打理,至于你那位占着位置不愿意离婚的母亲,我也一并打理。”
风声雨声以及嘈杂在耳边远去,最后汇成一句怒吼:“你到底怎么回事!”
江淮与躺在极其冰冷的地方,骨骼四肢像被冷冰冻过一样,泛着寒气。他艰难动了动眼皮,缓慢睁开,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下意识举起手臂挡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切都很陌生,四周除去这道白光没有光亮。
江淮与撑起上半身,忍着身体的疼痛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白色屏幕。
察觉到他清醒,白屏闪了一下,紧接着冰冷机械的声音响起:“检测到宿主已死亡。”
江淮与茫然地听着这句话。
“检测到宿主已死亡,生命值为零,是否绑定系统,完成任务拉长存活时间。”
江淮与更加茫然,这些字他听得懂,合在一起的意思就很理解。
他动了动嘴唇:“什么?”由于长时间没进水,嗓子干哑。
江淮与不在意这些,只想搞清楚这句话。
系统道:“宿主已死亡,”
江淮与听懂了,他死了像无数小说写的那样重生,然后要完成所谓系统布置的任务,获取生命时长。
他没经历过这种玄幻的事,就连类似的事也是听狐朋狗友无意提起的,那位朋友说了一通,比他怼了一句:“再看下去,小心脑子萎缩。”
不出连三个月,在他身上应验。
许久没等他回答,系统再次提醒:“是否绑定。”
不管是玄幻还是恶作剧,他不在乎,他只想活下去。江淮与笃定道:“我绑。”
话音刚落,眼前又是一道白光,失重感贯穿全身。
“请宿主做好准备,您剩余存活时长为零,任务将在两天后下达,请宿主尽快完成。”机械音在耳边模糊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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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手机震动一声,江淮与睁开眼,距离那件玄幻的事已经过去一周。
早上六七点,坐落于郊外的别墅里已经有了动静,整栋别墅占地两百多平,却没有多少人,除去几个在打扫卫生的阿姨,只剩管家和做饭阿姨在餐厅商量早上做什么早餐。
管家叫秦安,今年五十出头,在江家待了十几年,几乎是看着江家大少爷长大,他头发白了一些,气质温和,手里展开一张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慢慢念出新添的忌口:“香菜、葱姜蒜以及清淡不吃,不喜欢太甜的水果和饮品,不吃洋葱胡萝卜,炒过之后会变软的东西……”
三四分钟后,秦安递过去单子,微笑:“辛苦了。”
阿姨陪着笑,接过仔细看了一遍,来之前朋友就劝过她,像这种人家条件多,不好伺候,让她慎重考虑,但架不住月薪高,还是来了。手里密密麻麻的忌口,还没看到一半她原本和善的笑容散得差不多,照这个形式,她准备的菜单一大半都做不了。
秦安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少爷很好相处,除了忌口多不会为难人。”
听到这话,阿姨放下心,将纸张叠好放在围裙口袋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笑,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回答:“是的是的,少爷看着人就好。”
虽然她来的那天,江家少爷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样子冷淡,实在和好搭不上边。
其实江淮与不喜欢他们叫他少爷,像回到上个世纪,尤其是在新时代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秦安叫了几年改不了口,江淮与蹙眉纠正过几次没纠正过来,也就不管了。
秦安交代完,拎着水壶到院子给花浇水,一周前,江淮与忽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些花种,亲自拿着铲子在院子松土种花。他许久没见江淮与对一件事这么上心,没多问,静静站在一边直到一个小时后江淮与起身将铲子递给他。
这一周来,江淮与几乎每天都来浇水,昨晚睡觉前,他特地嘱咐秦安早上给花浇水,他可能不会那么早醒。
秦安以前干过这类事,细致浇完水,转头见二楼阳台立着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愣了愣。
他清楚江淮与的作息,每天十点才会从二楼下来,一般九点半做早饭正合适,今天不过是新阿姨上任第一天才提前尝试,几乎没在十点前见过江淮与。
江淮与穿着丝绸睡衣,手肘搭着栏杆懒散地撑着下巴,目光落在这片嫩芽上,安静,没有任何情绪。
最近天气不好,雨停了风大,江淮与穿着单薄,秦安担忧地提醒道:“少爷,外面冷,小心感冒。”
江淮与嗯了声,视线转过来:“等会儿进去。”
他昨天没抵住,去医院买了安眠药喝下以为能睡到天亮,但噩梦不断,很快惊醒,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一个人在黑暗里轻轻喘着气,好久才平复。
江都天气反复无常,前一天是夏天,后一天就入冬,寒风彻骨,江淮与没待太长时间就回到卧室,偶然瞥见柜台上放的和母亲的合照,陷入沉思。
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会相信,他自己也处于怀疑的状态,可事实确实是这样,他死了一次,然后又活了,重生在死亡的前三个月。
他不是不想睡觉,而是睡不着,闭上眼,一周前被人撞下悬崖的场景就会浮现在眼前,一帧一帧闪过。
江淮与不相信世界上鬼神,也不相信命运轮回,可惜不用这些解释根本没有答案。在床边坐了十几分钟,他起身换衣服,下楼吃饭。
今天是失眠的第七天,也是他重生的第七天。
秦安猜到他会下来,早早把阿姨做好的饭菜摆在餐桌上,一一为他介绍。
江淮与胃口不好,吃了些生煎和牛奶,便放下筷子。
这几天江淮与每顿只吃一点点,人肉眼可见瘦了不少,脸色没有之前那么好,唇色近乎病态的白。
秦安从没自作主张管过江淮与任何事,今天没办法无动于衷,他主动上前替他夹了一个阿姨做的厚蛋烧放在碗里:“少爷尝尝,是新来的阿姨拿手菜。”
江淮与知道秦安关心他,没有推脱:“谢谢秦叔。”
吃过早饭,江淮与回到卧室。
卧室很大,里外两个套间,楼下客厅有的家具这里都有,除去厨房简直像一个小型房。
地面上铺着软毯,从里间延伸到电视机前。
窗边的玻璃桌上摆着一盘还没下完的棋,是江淮与早几年花了好大的力气弄来的钻石棋,前几天他和自己对弈,下到一半有事耽搁了。
他走到窗边坐下,一手撑着下巴,细长白皙的手指懒懒攥着一个棋子。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
耳边的声音没有让他烦躁,反而有点高兴。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他还活着,就有机会干一些他想干的事。
江淮与慢悠悠用一颗棋子撞倒另一颗,落在棋盘上的那瞬,门口响起叩门声,接着是秦安的声音:“少爷,江总下午回来,他的意思是希望能在饭桌上见到你。”
秦安口中的江总是江淮与的父亲,一个在他一岁的时候就在外面找小三的男人,前几天就打电话回来说他回来,江淮与随便听了听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过得这么快。
他敛起情绪,回应道:“好。”
江淮与吃过午饭,收到“狐朋狗友”的消息。
【张右青:今晚季尚酒吧来不来?哥们可是攒了好大一个局,不来保准后悔。】
张右青和他一样不学无术,家里搞房地产,上面有个哥哥打理公司,他负责吃喝玩乐,经常半夜被亲哥逮回家,死性不改。
由于太过花天酒地,被江延川归类于狐朋狗友,江淮与不这么认为,毕竟很多玩乐的是他教的,赛车打麻将,喝酒聚会,他觉得不错,既能放松也能开心。
张右青性格单纯,典型无脑富二代,江淮与倚着沙发,细长的手指攥着手机在上面点了点,闲来无事逗逗人。
【你哥出国了?】
提起哥这个字,张右青气不打一处来
【拜托,我是成年人,喝点酒很正常,他根本没有身份来管我。】
江淮与闲闲道【希望今晚你能待一整晚。】
张右青缓缓回来一个中指。
江淮与不惯着,回了两个。
在家待太久,神经紧绷,他确实需要出去放松,于是应下。
他早早出门,不顾秦安早上的“嘱咐”,拿着钥匙开车去朋友家店玩箭,傍晚才出来。
张右青生怕他找错地方,去过好几次的地方,还发来定位,留言别迟到,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看到这条消息,江淮与轻嗤了声,从他口里出来的事能有多重要,他不急不缓地开车,到目的地时刚好晚八点,卡在中间时间,夜生活刚开头。
他将车钥匙丢给服务生,冷淡地踏进灯红酒绿。
江淮与不喜欢黑色,太死气,衣柜里大都是浅色系衣服,今天穿了件价格不菲的白衬衣,袖口微微卷起,冷淡又斯文,被灯光一镀,竟然有点温和的意味。
来的人全是陌生面孔,见他进来纷纷让出一个位置。
张右青骚包的紫色衬衣开了两三颗扣子,江淮与刚坐下,他就歪过来勾搭上他的肩膀,颇为腻歪地在耳边说:“怎么样,哥们这次没骗你吧。”
距离太近,超过常人接触的范围。江淮与瞥他一眼:“能好好坐着么。”
张右青切了一声,又坐回去。
江淮与扫了眼四周,发现这群人里不仅有男人还有几个女人,包臀裙,大红唇,卷发随意披在肩膀上,正和人调笑,余光时不时看过来,片刻停留后又转回去,暗示明显。
他对这些不敢兴趣,甚至有些抗拒,在张右青满含期待看过来时,他轻描淡写回问:“什么意思?”
“靠,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吧。”张右青简直无语:“你知道这几位是那来的美女吗。”
江淮与没说话,示意他说下去,暂时还有点兴趣听他胡扯。
张右青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举着酒杯隔空敬酒,边笑边压低声音说:“都是模特,新一期杂志前几页自己去翻。”
“有没有看中的,今晚去你房里?”张右青冲他暧昧地眨了眨眼。
男男女女凑在一起调笑,一眼看过去好几位有女友。江淮与没心情待在酒肉交错的环境里,揉了揉眉心起身往外走,张右青一把拉住他胳膊:“去哪,酒局才刚开始。”
江淮与似笑非笑:“下次不用叫我,没兴趣。”他垂下眸:“还不松手?”
张右青讪讪松开,不知道哪里触到这位的霉头。
包间很大,光线昏暗,几乎没人注意到插曲,江淮与走了许久才有人发现。
几位模特的心思明显在江淮与身上,长相优越,气质冷清的帅哥她们喜欢,凑来问怎么回事。张右青没摸透,摆摆手说:“今天不巧,他可能心情不好。”
美女们笑:“心情不好才应该好好玩啊。”
张右青和她们一样的考虑,和江淮与玩了三年,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懂这个年纪的男人在想什么。”张右青摇头。
“不过这些年不见江少爷谈恋爱,怎么,还没有喜欢的?”其中一个女人问。
说到这方面,张右青更不懂,懒懒往后一靠,和美女们闲聊:“他眼光高,再说他每天顶着张冷冰冰的脸,哪个女孩敢靠近。”
三两句把话套干净,一群人意识到自己可能真没机会,不由得叹气:“……估计没有哪位能引起他的注意。”
作为真实和江淮与玩了好几年的朋友,张右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反驳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一位,只要出现在他视线里,哪怕没有脸,他也能立马注意到。”
“谁啊。”
“陈行简。”
女人们满心期待,却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意兴阑珊,无趣地散开,毕竟这个男人她们也很喜欢,两个帅哥针锋相对有什么好听的。
——
今天的局来人不全,孟嘉信要陪长辈吃饭,一时赶不来,林知也推脱。
一个个刚好撞在今晚有事
江淮与不在,酒局十分没意思,张右青待了半个小时,头次第一个走。
他心情郁闷,打发走老板,出了酒吧。
江都夜间气温相对较低。
江淮与上车静静坐了一会儿。
年轻公子哥大都有会谈明星或者模特女朋友,不是怪事,但他恶心生理性反胃,给他的感觉和江延川没区别。
降下车窗,江淮与吹着冷风,异常清醒,或许从前某个晚上,他会觉得有些无趣,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距离他死亡那天还有两个月零二十天,距离第一次发布任务还有一天。
江淮与没在外面多待,开车回到家,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留着几盏落地灯。
秦叔房间在一楼,听见声音推门出来,他已经睡下了,披着衣服边走边穿好:“少爷吃宵夜吗,阿姨晚上做了些放在冰箱里。”
江淮与没有很晚吃东西的习惯,摇摇头,在楼下喝了一杯温水打算上楼休息。
“少爷,江总回来了,在等你。”秦安在身后说。
他撩起眼皮往上看了一眼。
靠近楼梯口有两间房,一间书房一间客房,离他房间很远,尘封已久,昨天被阿姨收拾出来给江延川居住。
将近晚上十点,其中一间还亮着灯,从缝隙透出来。
他嗯了一声,路过冷冰冰瞥了一眼,没有多留意,收回视线往卧室走。
江淮与失眠将近一周,作息完全乱了,回到房间洗完澡没有睡意,他穿着单薄坐在床边的桌子边,撑着下巴继续摆弄棋子,窗户没关严,偶尔有远处的风吹进,带着院子里的花香和临近夏日的一丝燥热,薄纱窗帘在半空中飘动。
下了将近两个小时,棋盘被推翻一次又一次,江淮与有些累,也有些渴,下楼倒水。
江延川的房间依旧亮着灯。江淮与握着玻璃杯路过,里面忽然传出一声极响的声音,像东西砸在地上碎了。
他蹙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讨厌打骂砸东西,尤其是在家里,无能又无聊。他停下脚步,刚想敲门让这位外来人员动静小点,别真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听见一句压抑着音量的低吼:“我能怎么办!你虽然不在国内,但也知道这个项目对江氏集团有多重要,现在只有和陈家搭上线才能拿到入场券,我们平时交集不多,凭什么平白无故答应带江氏集团入场!”
江淮与敲门的动作停住,虽然江延川没太大声音,但他依旧听得清楚,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快反应过来。他不参与公司的事,一周前应别人邀约去聚会,听到相关的谈论。
江氏主要在科技领域,而陈家涉猎范围大,科技只是一个小方面。国外有家大型科研院研发新产品,正在找国内公司合作,目前最有可能与之接触的是陈家,再者是宋家,江氏不知道排到哪里去。
江延川发愁好几天,偶然听说自家大儿子和陈家长子有些联系,不明所以的秘书把调查结果念出,高中同校同社团不同班,周围同学都知道他俩走得近,经常能在某个角落见到两人缠在一起。
江延川高兴得拍桌子,开始联络陈家。
陈家现在是陈行简掌权,他打听他的私人感情问题,得知陈行简是同性恋,江延川更高兴,拐弯抹角向陈父陈母透漏他有促进一桩婚事的打算。
陈父陈母前半生在商业场上打拼,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能猜到对方的意图,何况江延川丝毫不加掩饰。陈母笑笑,并未直接说:“虽然他们有缘,但行简的婚事不是我们能做主,要问问他的意思。”
等了几天,对面终于有了回应,大概是如果江淮与愿意,他们没什么意见。
江延川松下一口气,掐着时间打电话给已经名存实亡的妻子,毕竟结婚需要双方父母出席,小三是好,但他没蠢到带小三去这种大场合。
林佳听他说完,平时温温柔柔的人语气不自觉加重:“你还是人吗,淮与根本不喜欢男的,你让他过去怎么生活。”
于是有了江淮与在门外听到的那番话。
江延川不可能放走机会,他冷哼一声:“不愿意也要愿意,你根本不清楚这个项目会带来多少价值,淮与过去能探探陈家的动向和口风,说不定看在他的面子上就带着江氏……”
砰——
又是一道清脆的响声。
话没说完,门忽然推开。
玻璃杯落在地上砸成碎片,细碎的玻璃渣一部分溅在清瘦的脚背上。
江淮与没有什么表情站在门口,搭着门把的手轻微颤动,他看他几秒,忽然短促笑了:“江延川,你想得美。”
就算他喜欢男的,他接受和陈行简结婚,如果受益人是江延川,那他绝对不会让他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