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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血肉修罗(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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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暄雾用剑勾过桌子旁边放着的低矮木凳,端庄地整理袍角,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床边。
未出鞘的长剑轻轻敲击床沿,桌边还站了一个抱着手臂虎视眈眈的迟霁。
农户缓了一会,颤声问:“小兄弟,你们大半夜找我所为何……何事啊?”
林暄雾把笑收回去,淡声道:“问你几件事。”
农户打了个哆嗦,忙道:“好说……好说!小兄弟,能,能不能把剑放一下……”
林暄雾没理他,自顾自开口:“你对周经武有多了解。”
农户噎了下,支支吾吾道:“我一个小老百姓,哪里会和乡绅扯上关系,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小……”
迟霁打断他:“别废话,你只用答我们的问题。”
农户见他手里也拿着剑,不敢转移话题了:“周大人是大概五六年前从西边来到乡里的,和其他乡绅没什么区别,就是死得有点早。”
“问题就出在他死后,大大小小的奇怪事在这一片简直没完。”
林暄雾颔首:“继续。”
农户仔细回忆:“我记得前些天,大概是他死后两三天。”
“当时也是有三个同你们差不多大的年轻外乡人,来乡里给他吊唁,只是第二天,他们府里的下人在灵堂里找到了他们三个的尸体,听说双眼睁得很大,身上也没有伤口,官府的人带着仵作来验了尸,你们是没看到,那仵作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说是那三个年轻人,像是被……被什么活活吓死的!”·
农户说到这里,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这还没完,那周大人名下有一间客栈,哦,就在揭阳城外二三里的地方,四周都是荒山,平时很少有人去那块,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那种犄角旮旯开客店……”
“没几天,那客栈里又死了四个年轻的男人,死法和来周大人来吊唁的子侄一模一样!乡里人都觉得这事邪门得很,轻易不敢提,晦气的很!”
林暄雾听完事情始末,心里有了盘算。
他干脆利落用剑柄打晕农户,转头对迟霁道:“拿绳子来。”
迟霁虽然不解,但还是拿出了储物囊里面的粗麻绳。
“暄雾,他怎么了吗?”迟霁压低声音问。
林暄雾边捆人边说:“他说的话有问题。”
“他说城外那家客栈死了人,乡亲都觉得晦气,可那间客栈我前几日下山前路过了,店还开得好好的,而且今日我们碰到这老农时,他就是从城外那个方向过来的。”
“既然觉得晦气,何况是死了这么多人的大案,为何揭阳城内没有一点风声?”
还有一点,方才踏进这间房子,灵台里的浮笛就一直在嚷嚷有煞气,这间屋子里设了和周府一样的匿迹法阵。
林暄雾捆完人,站起身在屋子里探查起来。
迟霁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忙把微生望从外面叫进来。
三人在屋子里翻找,最后在床底下翻出了一块用黑布包裹的染血灵牌,与城内空屋里埋着的一模一样。
区别不同的是这块灵牌上的煞气没有用法术遮掩。
“我靠,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别告诉我这是望水乡批发的。”迟霁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然后悄悄捏住微生望的一截衣角。
微生望白他一眼,到底还是没把衣角抽回来。
林暄雾用指腹擦了一下灵牌上的血污,放到鼻端闻了一下,皱着眉道:“是人血。”
他站起身,当机立断:“分头行动,看看小小一个望水乡里,能有多少块周经武的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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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苍陵山三位志愿者在农户家里碰头。
迟霁一张小脸都白了:“我不行了……”
微生望臭着一张脸:“东边的十一户家里全都有。”
林暄雾点头:“看来这整个望水乡都……”
迟霁都要哭出来了:“暄雾……你别说了我害怕……”
林暄雾叹了口气,拍拍小迟同志的肩膀:“收拾收拾,明天天亮我们去那闹鬼的客栈探一探。”
“他怎么办?”微生望瞥了眼床上昏迷的农户。
林暄雾沉吟:“扔去给定风塔那帮子大汉盯着吧,顺便让他们盯一下望水乡的百姓。”
第二日,踩着被细雨打湿的泥地,林暄雾来到了城外那间出了事的客栈。
他在明,迟、望在暗,不信探不出背后邪魔的目的。
店小二很快把他要求的姜汤端了上来,林暄雾当着他的面一饮而尽,灵台的浮笛小声提醒:“里面有软筋散,很多很多。”
林暄雾淡定地放下瓷碗,对店小二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多谢小兄弟。”
送走小二后,林暄雾运功吐出了刚才喝的加料姜汤,然后往床上一躺,装作已经昏迷的样子。
一炷香后,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推开了房门。
“有用!晕过去了,快拿绳子来!”方才端汤的小二见床上躺着的人,忙招呼身后跟着的掌厨抄家伙。
掌厨边用绳子绑林暄雾边道:“废话!我放了那么多药粉,当然有用!”
林暄雾暗暗感受着,发现捆他的绳子竟然还是缚仙绳,专门对付有功法护体的修者,越是动用灵气,绳子就会缠得越紧。
他灵囊里的惊春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冲出来为他砍了这绳子。
两个小厮把他放进了一个巨大的木桶,放在一个板车上,林暄雾听到他们小声说:“负责推车的那个王五,今天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另一个人道:“先闭店吧,把人给修罗大人送过去要紧。”
不一会,车轱辘碾上了乡间的石路。
林暄雾在识海里悄悄给迟霁二人传音:“周宅。”
道路弯弯绕绕,不一会,板车停了下来,装着林暄雾的木桶被人扛起来,搬到了平地上。
“放去大堂吧,修罗大人一会就过来。”一道粗旷的声音响起。
“好嘞!兄弟,还有一事,我想要请教……”送他来的店小二对那人谄媚道:“修罗大人只用得上神魂,桶里这人是个修士哩!我就想问问,那个……修罗大人享用完,能不能拿他尸身给我们饱饱口福?您知道的,这荒郊野岭的……”
修罗?林暄雾竖起耳朵,这客栈里的两人怎么看都不像凡人,他们口中的修罗大人应该就是那个功法不低的邪魔了。
也不知这望水乡里还有多少邪魔。
林暄雾暗暗心惊,仙门底下的城镇,竟早有邪魔侵入,看样子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若是一朝一夕积累,恐怕有朝一日,整个天域都要被十方海邪魔给蛀空。
“修罗大人自有安排,我也做不了主。”对接的小魔轻哼一声,丝毫不将小二放在眼里。
过了一会,木桶的盖子被人揭开,林暄雾掩藏灵气,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两人将他扛到一间潮湿的房屋,随后房门被关上,林暄雾确认他们走远了,睁开眼仔细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灵堂,房间正中放着一个棺椁,灵牌上是老熟人周经武的名字。
但屋内的白幡都□□涸的血迹沾染,发出一阵难闻的腥臭味。
林暄雾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想起了那老农说过的话。
周经武的三个子侄和客栈死去的四位青年身上都没有外伤,至于揭阳城中那个,他并未见过尸身,但听老农和定风塔弟子描述,林暄雾觉得像是被吸去了神魂。
那这些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房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林暄雾躺回原位,等待来人。
“修罗大人,客栈那两个人说这次抓到的是个修士。”方才和小二对接的那小魔对门外的人低声道。
“我知道了。”邪魔阴鸷的声音响起,林暄雾猛然一惊。
修罗……修罗。
他想起来了,百年前魔皇裴长荫麾下就有一尊大魔,号称血肉修罗,专修吸魂抽魄的邪功!
遥欢宫那夜,正是这血肉修罗领着一万魔军踏碎了山门,亲手杀他父亲。
林暄雾一时有些稳不住气息,咬牙忍耐才控制住自己没立刻拔出惊春剑。
灵台里打坐的浮笛也站起身化作人形,有些忧心:“这邪魔是个大魔,你单枪匹马……”
林暄雾没理他,手指轻颤。
吱哑——!
房门被打开,修罗缓步踏入房中。
林暄雾感受到他周身气息有些虚浮,像是重伤未愈的样子,还裹挟着几缕不属于他的魔气。
就像……被和他境界差不多的几个大魔给打伤了。
林暄雾转念一想,修罗练邪功,短时间内吸了至少七个人的神魂,除了重伤需要稳固道行,他想不到其他如此铺张浪费的理由。
修罗缓步靠近,沾着血腥的手指就要碰到林暄雾的脸——
惊春剑骤然出鞘,划破虚空,发出一声嗡鸣,缚仙绳应声落地。
修罗呼吸乱了一瞬,手指呈爪抓向林暄雾咽喉。
林暄雾没给他这个机会,提剑格挡,与修罗过起招来,招招冲着要命去。
“钟怀洌——?!”血肉修罗面目狰狞,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暄雾因神魂逐渐接近前世样貌的面庞。
林暄雾没空理他,手上招式不停,迫不及待要用修罗的血祭惊春剑。
“你没死?你怎么会没死!”血肉修罗咬牙切齿。
他周身魔气乱得要命,不属于他的魔息无时无刻不在蚕食他伤口处的血肉,林暄雾发现了这一点,故意往他没愈合的旧伤上划,一时狼狈不已。反观林暄雾,只是衣袍被利爪抓破,重伤未愈的大魔根本看不清他的身法,哪怕是近身格斗,也抓不到一点破绽。
几息之后,惊春抵住了血肉修罗的咽喉。
林暄雾盯着他,眼里的寒芒就要刺破修罗的心口。
“我没死,你很失望?”
血肉修罗嘴唇嗫嚅,林暄雾冷嗤,快速念了一串年少自创的吐真咒,打在惊春的断刃上,下一秒,惊春剑没入了修罗的胸口。
林暄雾不和他废话,迅速开始了审问:“你为何会在这里,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修罗呛出一口血,惊愕地看着林暄雾,刚想说些什么,吐真咒发作,他左手的经脉开始一寸寸断开。
冷汗大滴从他颈侧划落,修罗发出一声哀叫。
林暄雾将剑刃又往里推了推:“左手,右手,然后是双腿,你还有三次机会。”
修罗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林暄雾:“……我叛出了十方海,被裴长荫座下另外三位魔头追杀。”
“揭阳城和望水乡之事因由。”
修罗不敢说谎,抬起右手指着灵堂中央的棺椁:“周经武有肺痨,我逃亡至此逼他收留我,他要我为他续命。”
“调养好后,我反水吸了他府中所有人魂魄,又杀了他,吸了来吊唁的人,我手下的魔兵顶上了他名下客栈和府中的小厮,为我继续抓人,祝我修炼功法恢复内力。”
“我怕裴长荫那几个走狗找到我,只敢在城外动手,揭阳城里是因为我实在找不到目标了。”
林暄雾见他还算老实,颔首继续问道:“沾血灵牌作何用?”
修罗露出阴鸷的笑:“浸的是我的血,是我吸魂的媒介。”
林暄雾皱紧眉头,这不就说明若他们再晚来一些,整个望水乡都难逃一劫!
他颔首道:“最后一个,你为何叛逃十方海。”
右手的经脉也开始断裂,血肉修罗发出一阵诡寒的大笑,随即不顾胸口的惊春剑,伸头到林暄雾耳边,低声道:“两年了,我也躲腻了,左右都是不过是死,你还能给我一个痛快,不妨告诉你这个真相,说起来,这件事也和你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