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等到贺渊再度醒来,师生们早已离开,石渠馆内静悄悄,只有萧雨研墨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贺渊见外面天空阴沉沉的,不复清早阳光明媚,直觉已经很晚了。
      “还好,刚到午时。”萧雨提笔,屏气凝神,随后落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待到最后一笔落下,萧雨才长舒一口气。
      萧雨每天练字,且不喜人打扰,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萧雨年老时,重生后也不曾改变。贺渊是知道萧雨这个习惯的,故而只看着,并未说话,等他写完这个字才凑上去,此刻也忘了两人早上的不愉快:“静?”贺渊见萧雨写的是这个字,有些不明所以,“你那里少有人去,还嫌不静?”贺渊说着,见墨迹干得差不多了,拿起那斗方吹了吹,“不过殿下墨宝向来难求,这字送我了如何?”
      “哪里难求,你自己说说,从我这里抢走多少字画了?”萧雨在字画上天赋极高,总角之年便得书法大家称赞,且不论那幅《仙鹤送瑞图》至今仍挂在皇后宫中,便是陛下、太后也是十分喜爱萧雨书法的,京中许多风雅之家更是难求萧雨一字,如今萧雨的字画在市面上已然价值千金——只是这样的千金墨宝,定国公府倒是藏了不少。
      萧雨说着便想把字拿回来,“这幅是写着玩的,你若想要,我再写好的给你。”
      贺渊仗着身高,把字高高举过头顶,“我就喜欢这幅,你明日再画些花鸟山石一类,我回去一起裱起来。”
      萧雨见抢不过来,只随他去了。
      萧雨又在馆里练了一会儿字,觉得满意了,才收拾东西离开,只是这几日京城过了午后总有骤雨,眼下这天阴沉得很,随时都可能暴雨倾盆。
      “瞧这天气,下午的骑射课估计是不成了,去我那儿?”贺渊的锦鳞阁虽然偏僻,但离石渠馆倒是近些。
      萧雨抬头看了看天,点点头:“也好。”说罢让人把东西都带回知节斋,只带两三个随从,同贺渊去了锦鳞阁。
      锦鳞阁虽然也在东南三十六殿之中,但周围都是水路,被千鲤池围着,只有一座石桥连通,故而最为清净。
      从前萧雨是经常来锦鳞阁的,但自从贺渊离世后,为免触景生情,萧雨便再也不曾踏入这方天地,连带着东南三十六殿也都鲜少走动,如今故地重游,见锦鳞阁内一草一木与记忆中别无二致,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怀念之色。
      “就小半年没来而已,至于这副表情吗?”贺渊说着,一路把萧雨引到书房,然后往摇椅上一躺,“殿下随意,不必拘束。”
      不用贺渊说,萧雨也不会把自己当外人,在贺渊房里随意寻了本书,便坐在榻上安安静静看了起来,锦鳞阁的宫人进来摆了瓜果点心后便离开,房中便只剩下贺渊与萧雨二人。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贺渊躺在摇椅上,看着临风而坐的少年,见他面容如玉,身姿挺拔,就连捧着书的手都修长好看,一时间不由得怔怔出神。
      这样的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本该不染尘埃的,怎么……怎么会说出“贪恋权势”这样的话呢?
      到底是他变了,还是自己一直未曾看清他?
      贺渊这么想着,思绪便飘远了。
      一年余前——
      一夜北风呼啸,天明时分京城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东南三十六殿银装素裹,不时传来玩闹嬉笑的声音。
      那天贺渊在内侍省为萧雨出头后,内侍省很快便把炭火和过冬之物送到了知节斋,随后太医院的许太医也来为十公主诊脉,许太医是一直负责太后娘娘脉案的太医,医术高明,就是脾气有些古怪,而能请动他的人,萧雨只要一想,就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自许太医来瞧过后,十公主的病便好多了,这会儿已经能在院子里和宫人们打雪仗玩了。
      京城大雪,太傅年老腿脚不方便,石渠馆一早上便差人来知会,说这几日的课都停了。
      “锦鳞阁送过来的东西是真不错,咱们十公主穿着这料子做的衣裳,在雪地里玩了半天,都还没说冷呢。”陈福陪在萧雨身边,看着十公主在雪地里打闹,满眼都是笑意。
      自那天过后,锦鳞阁三不五时便送来东西,先是有益病人恢复的膳食,后又送了衣料首饰一类的,知节斋的宫人们便赶着给十公主裁了衣裳,如今已穿在身上了。
      萧雨听见陈福的话,眼中笑意淡了几分,他与贺渊交情并不深,若说那日在内侍省还能是他路见不平故而相助,这些日子送来的东西却怎么也说不通了。
      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贺家世子这样图谋?
      “殿下,方才听别宫的人说,内侍省的总管换人了。”陈福凑到萧雨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说是受了别人贿赂,但是非但没给人家办事,反而还不认账,那人气不过,拿着账本就告到皇后宫里了。”
      萧雨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昨晚,打了板子,连夜就拉出宫了。”
      昨晚那样大的风雪,便是一个健康人也要冻个好歹,那人挨了板子,此刻怕是身子都凉透了。
      萧雨想了想又道:“东宫那边,没有说法吗?”那人是王家提拔上来的,是太子妃王氏的人。
      “昨儿傍晚告到皇后娘娘面前的,皇后娘娘当即便着人去查,连带着许多旧账一齐翻了出来,证据确凿,太子妃怕是避嫌都来不及呢,哪还敢要说法?”陈福嘴巴利索,三两句便把事情说清楚了。
      “那内侍省如今,岂非没有总管了?”这个位置在宫里要紧,只怕不能这么快定人选。
      陈福:“可不是,连带着几位掌事都遭了殃,眼下就茶器局的黄掌事还在位置上,其他几个局都是少掌事暂管。”
      萧雨没再说话,只在心里细细思量,不知怎的,明明贺渊这些天不在京里,萧雨却总觉得这事和他脱不开干系。萧雨正恍神,忽地听见身边人惊呼一声:“十公主——!”
      萧雨一惊,见妹妹被积雪掩盖的台阶绊倒,眼看就要磕到旁边的石桌,动身去扶已来不及,却有人动作快,身形一闪便到了妹妹面前,接住了她。
      “公主当心。”贺渊温声扶住了十公主,萧雨愣神间,陈福已经先跑过去:“世子爷安。”随后接过十公主,责骂跟着她的宫人做事不当心。
      萧雨回过神来时,贺渊已到了他面前:“这样冷的天气,殿下在屋外赏雪,真是好雅兴。”
      贺渊今日穿的玄色暗金锦鲤圆领袍,腰间系着金扣红翡锦带,头戴玛瑙镶边银鼠皮帽,身披墨狐皮大氅,只单单站在院子里,便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富贵风流俊美儿郎。
      “世子快请进。”萧雨连忙把人请进屋,让宫人们奉茶摆点心招待,“多谢世子方才救我妹妹,知节斋粗陋,茶点简单,不比定国公府精致,还望世子莫嫌弃。”
      定国公夫人不时入宫小住,一来陪伴皇后,二来便是与宫中女眷分享自己的巧思,萧雨的生母贤嫔娘娘从前在时,也曾带着年幼的萧雨赴宴,所以萧雨也略知道定国公府的吃用。
      “殿下言重了,臣今日不请自来,是有求于殿下,哪里还敢放肆。”贺渊笑着打趣,取下大氅,忽而觉得有些凉:“殿下屋里不热,是炭火又短了吗?”
      萧雨连忙叫人添了火盆,有些羞赧地解释:“内侍省不曾再短炭火,只是方才我们都不在屋里,故而没用那么多炭。知节斋简薄,今冬还不知是何光景,也不知要到几时才能春暖花开,所以俭省些用,倒让世子见笑了。”萧雨说着给贺渊倒了茶:“这些天不见世子到石渠馆上课,听闻是离京办公务,还以为世子要到年节才回来了。”
      “哪里算得上离京,不过是随父亲去西郊营送过冬粮草物资罢了。父亲是去办公,我是借口躲懒不上课。”贺渊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拿了两个软枕垫在身后便半靠在榻上,“本来只想躲懒几天,谁知回来后又听说先生放了几日假,再开课时,只怕我连之前讲的都不记得了。”贺渊正感慨着,忽地想起什么,跳下榻来,对着外面喊:“把东西拿进来啊,糊涂东西!”
      萧雨正疑惑,就见到贺渊带来的宫人们鱼贯而入,手里或提食盒或捧笔墨,一样样在屋里摆好后又下去。
      “世子。”萧雨见到贺渊拿过来的这些东西直皱眉头,锦鳞阁平日里送来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如今又带了这许多东西过来,萧雨心中实在不安:“这些东西实在贵重,知节斋虽简陋,却也还过得下去,恕我不能——”
      “殿下还未听我所求,怎的就先拒绝我的谢礼了?”贺渊笑嘻嘻地看萧雨,“我方才便说了,今日不请自来,是有求于殿下的。”
      萧雨知道贺渊平日殷勤送礼总是图谋点什么,自己欠他人情,帮他原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道贺渊所求何事,竟值得送这么多礼来。萧雨怕他把自己卷到什么旋涡中去,又怕自己力弱帮不上忙,因此也不敢轻易答应,只道:“世子请讲。”
      贺渊从那一堆礼物中翻了笔墨纸砚出来,“赵郎官不日成婚,他家那位是个风雅人物,寻常礼物怕是入不了他的眼,故而我厚着脸皮,来请殿下墨宝。”赵郎官是定国公麾下将领,年长贺渊几岁,贺渊小时常由他带着玩,视若兄长,感情深厚。
      萧雨没想到贺渊的要求竟是这个,在原地愣了下,才道:“赵郎官……我记得他聘的是位男妻?”宣朝风气开放,聘男妻嫁女郎虽不是主流,但也并不鲜见,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便是皇家宗室,也有好几个如此。
      “正是呢,是个过了殿选的读书人,目下无尘,若是我只提着金银珠宝登门,怕是连他家大门都进不去。”贺渊说着朝萧雨一拱手:“还请殿下帮我这个忙,让我能进他家门去讨杯喜酒喝。”
      萧雨的字向来千金难求,在读书人眼中更是宝贝,贺渊得了萧雨的字去送礼,可比什么古玩黄金都要让主人家喜欢。
      “字画于我并不困难,正好这几日无事,世子五天之后来取便可。”萧雨这话便是应允了,又看着贺渊带来的其他东西:“除了字画,世子可还有别的要求?”
      “柳白釉要过生日了——我实在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故而请十公主帮忙参详一二。”贺渊提起这事就是一阵头疼,“我与她打赌输了,她便说生辰礼不要我从外面买的,非要我做的,这实在是难为人。”
      萧雨听见这话表情却是变得古怪,“柳小姐如今正是议亲的年纪,她要世子亲手做的礼物,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萧雨平日里常见到贺渊和柳白釉拌嘴吵架,不一会儿又和好如初,两人出入也常一道——不仅是萧雨,大家都把两人认作一对,只是在猜到底是柳白釉嫁进国公府,还是贺渊入赘郡主府。
      贺渊听见萧雨说这话连忙摆手:“殿下这话真是——旁人也就罢了,怎么殿下也信那些风言风语?”他和柳白釉?那不如去死一死。
      郎才女貌,家世匹配,出双入对,哪里是风言风语了?萧雨心中虽然疑惑,但贺渊说不是那便不是吧,这种事情他倒没什么骗自己的必要,于是也应下,只等妹妹玩够了,再与她说。
      贺渊见这两件事萧雨都答应了下来,这才长舒一口气:“多谢殿下,我就这些事”
      萧雨看着剩下那些东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是谢礼,也太多了。
      “这些点心小食是我家自己做的,殿下知道的,我母亲讲究,若是不好吃,那厨子是留不在我们家的。”贺渊说着便招呼陈福把食盒里的食物摆出来一些,刚好够他们两人吃,剩下的便让陈福先收起来,留着给萧雨和十公主以后吃,都是些放得住的食物,加上冬日寒冷,倒也不怕坏了。
      萧雨见贺渊这么说,也不好拒绝,只得随他去了。
      两人又闲聊几句,萧雨忽地话锋一转:“昨日宫里出了件大事,世子可知晓?”
      “殿下说的是内侍省那狗眼看人低的总管吧——殿下也别‘世子、世子’地喊我了,听着怪生分的,我表字守拙,殿下叫我表字就好。”贺渊说着拿了块栗子糕递到萧雨面前:“这栗子糕是我母亲也夸赞过的,殿下尝尝?”
      萧雨无奈,只得接过栗子糕浅尝一口,眼睛忽地一亮,“这糕点细腻绵软,入口清甜,栗子香气浓郁,当真不错。”不愧是谢夫人也夸赞过的糕点,竟比宫里的还要好吃些。萧雨又饮了茶,随后看着贺渊:“世子既知道内侍省的事,可知晓其中缘由?”
      贺渊有意岔开话题,但见萧雨还是追问,只得反问道:“事情经过宫里都传开了,怎么,殿下竟不知道?”内侍省总管当场便打死拖出宫去,八局掌事中有七位下了宫里内狱,这样大的动静,就算萧雨再怎么不问外事,也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却没有知道个明白。”萧雨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睛直直看着贺渊,“世子消息灵通,想来能为我答疑解惑。”
      贺渊闻言只是看着杯中清亮飘香的茶水:“我昨日才回来,今早上进宫后才知晓此事,殿下这话,从何问起?”
      萧雨沉默半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我只问你,此事与你有何干系?”
      贺渊听见这话却笑了起来,反问萧雨:“殿下既然这么问了,我若说与我毫无干系,殿下必然不信。那我若说,此事与我有天大的干系,殿下又当如何?”
      萧雨一时语塞,没有说话。
      贺渊见状给萧雨添了茶水,语气也放缓了几分:“殿下若只想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便不要打听这些。”
      “我欲不闻窗外事,奈何风雪入门扉。”萧雨转头看向窗棂,听见外面北风呼啸:“世子既知我不愿入局,又为何如此照顾知节斋?”方才提的那两个要求,不过是贺渊怕他不肯收下东西的借口罢了,若说求自己的字画还算说得过去,那么“给柳白釉送礼”这个理由,就实在太牵强了——贺渊直接去问谢夫人,岂不是更快、效果也更好?
      “殿下多虑了,内侍省的事,和殿下无关,给知节斋的礼物,也是我真心送的。”贺渊说着,歪着身子凑到萧雨面前,“殿下看窗子做什么,我难道不比窗子好看些?”
      萧雨一愣,见贺渊点漆似的眼眸直勾勾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不自在,“世子说笑了。”
      贺渊见他重新看向自己,才坐好正色道:“我想与殿下做朋友。”
      “什么?”萧雨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道。
      “殿下丰神俊逸,我心向往之,所以,想和殿下交个朋友。”
      贺渊说这话时眼神直视萧雨,没有丝毫闪躲,萧雨显然没想到贺渊那些举动的原因会是这个,见他说得诚恳,愣了许久才道:“做朋友,倒没什么。只是,世子除此之外,真的别无所图吗?”
      贺渊闻言轻笑:“你我这样的身份,若说毫无所图,说出去谁也不信。但我保证,我绝不会伤害殿下与十公主,也不会把二位卷入不愿入的漩涡之中,只这两点,还请殿下放心。”
      以贺渊的性格与手腕,倘若他真的想利用自己什么,只怕自己也躲不了,故而他这番话应当有几分可信。萧雨略一思忖,便想通了,贺渊性子跳脱,其言其行时常出人意料,他这般殷勤,或许真的只是想交朋友呢?于是萧雨便道:“论理我该喊世子一声表哥,然后……我表字云霁。”
      两人此前虽然交往不多,但一同上学许久,故而萧雨的表字贺渊是知道的,此时萧雨突然提起,贺渊便明白了,于是也不再称他“殿下”,而是眉开眼笑地喊了一声:“云霁!”
      定国公与谢夫人年轻时便是京中有名的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贺渊承父母优点,又被细心教养长大,虽说行事偶尔风流纨绔,但容貌举止都没得挑。萧雨久在深宫,如今见贺渊爽朗一笑,恰如云间明月,雪后初霁,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好在萧雨很快便回过神来,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听到了,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贺渊没回这话,枕着双手往后一躺,“内侍省的事情你不用多想,和你无关,其实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是那天我回姨母那儿的时候,陛下正好也在,我就把事情说了——就算我不说,其实这宫里宫外的大事小情,又有什么能瞒得住陛下的呢?许太医来给十公主医治也是陛下的意思,不过是我让锦鳞阁的人去请罢了。”
      萧雨这才知晓当日事情全貌,“原来如此……那为何直到昨日才发落?”父皇一声令下,查账是轻易的事情,何以拖了一月有余,却又秉雷霆之势而下?
      贺渊听见这话却是忍不住乐了,看向萧雨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揶揄:“云霁不是不闻窗外事吗?何以又问风雪吹往何处?”
      萧雨答得倒是快:“人生于天地间,又岂能真的不问风雪?我虽不欲往风雪中去,但若知晓风雪路径,便可以躲避一二。”彼时的萧雨还未曾真正尝到权力的好处,加上太子早早便定了,所以没有生出多余的想法。
      贺渊听见这话眼中多了些许欣赏,“瞧你平日里闷不做声的,倒是不傻——其实原因也简单,既然捏着了那奴才的错处,那么暂时留着也没什么,昨日发落了,不过是因为需要发落他,用以杀鸡儆猴罢了。”
      “那猴是谁?”是王家,太子妃,亦或是……太子殿下?
      “柳白釉前些天说,西北的盐引出了些纰漏,这大冷天的,又马上到年关岁尾,连柳郡主都亲自去了。”贺渊话未说全,但意思萧雨却已经明白了。
      宣朝盐铁一向是官家的生意,柳郡主府再怎么富贵,其本质也不过是为陛下打理生意的管事,而盐铁本质上就是天子的生意,动了这个,就是动了陛下碗里的肉。
      至于是王家还是东宫,这其中差别也不大,就算这事真的是王家自作主张,在陛下眼里,东宫都脱不了干系——至少王家也是仗着太子的势,才敢动盐引的。
      “至于那账目嘛——”贺渊扔了颗果脯进嘴里,“就更和我没关系了,那个去姨母宫里告发的人,是河东王府的家仆。”
      “四哥?”萧雨听到这里,惊得眼睛都大了,原因无他,太子与河东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纵然别人觊觎太子之位,河东王也是最不可能的人。
      贺渊见萧雨一副惊呆的模样,也不多话,只说茶淡了,叫人重新添壶茶来。萧雨还震惊在方才知晓的事情中,脑中思绪翻飞,胸中心乱如麻,直到面上感到些许凉意,才回过神来,贺渊却不知何时已凑到他面前,黑亮的眼里有些担忧:“云霁?”
      两人近得呼吸相闻,萧雨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些,随后伸手去擦脸上的水珠——贺渊方才见他出神,唤又唤不回来,便沾了些茶水掸到萧雨脸上。
      “没事吧?”贺渊关切道,他也没想到萧雨一个皇子,听闻这样的事情竟会被惊到。
      萧雨眼里露出几分悲哀,但很快便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摇摇头道:“没事,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多的是,只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
      贺渊见萧雨这副模样,在心里暗骂自己多嘴,脑子飞速转着,只想着说些什么逗萧雨开心,奈何换了好几个话题萧雨都没什么兴致,贺渊急得抓耳挠腮,萧雨看见他这副模样,终于笑出了声:“我没事了——表哥可以不用绞尽脑汁。”
      贺渊看见萧雨眼里的戏谑之色,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竟被他骗了,却也不恼,反而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不在意就好。”
      “表哥弓马娴熟,也曾披挂上阵,怎么,竟会被我吓到?”萧雨说着再度给贺渊添了茶,“表哥如此紧张我,我往后可不敢轻易出宫了。”
      “这话怎么说?”贺渊将那碟糟鹅掌推到了萧雨面前,然后就看见萧雨眼中调笑之意更甚,“贺家世子纵马风流,我便是在宫里,也是知晓京中佳人才子多有芳心暗许的——若是他们知道你如此紧张我,万一有个妒火中烧的,伸脚绊我可如何是好?”
      贺渊失笑:“若有不长眼的敢给你使绊子,我肯定一鞭子便抽过去了。”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贺渊在知节斋从早上坐到下午才走,说是今天要出宫回家住,与萧雨约定了五日之后来取书画,又让人从锦鳞阁取了炭火送过来,萧雨正要拒绝,贺渊却只对他挥挥手:“我又不是天天宿在宫里,那炭放我那儿也是浪费,你用就是——我先告辞啦,云霁莫送。”之后便冒着小雪,快步离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