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生花》蘑古锦

3、第 3 章

　　“小鑫，桌上的花是花店今天新送来的吗？”

　　裴静枝慢慢悠悠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支举起给小鑫看。

　　小鑫是分不清花朵品种的，但平时裴静枝会打电话给花店老板，花店老板也是直接将包好的花交给小鑫，不需要自己去挑。

　　“是顾客带来的，估计是忘记拿上去了”小鑫如实道。

　　裴静枝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

　　芍药啊。

　　在这个季节开得正茂盛呢。

　　而这粉白渐变的颜色，又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碰到那位老婆婆。

　　裴静枝爱极了这抹粉，在这之后，好像就没怎么见到过粉色的芍药。她想等等这个老婆婆，却又总在路口一次一次错过，实在是摸不准出摊时间也只好作罢。

　　裴静枝计算着要不要跟顾客买个一束养在自己的花瓶里。

　　想好自己的措辞，猫叫声和手机进消息的提示音同时响起，裴静枝点开消息栏。

　　「妈妈侠：快给我看看我的宝贝孙女」

　　「裴静枝：不是不喜欢吗？不是不爱吗？不是我养了就要丢掉吗？」

　　裴静枝以为网上只是段子，可没想到被自己的妈妈照进了现实。

　　年前还讨厌着呢，年后就爱不释手了。一口一个宝贝孙女叫的亲切，过年回家打麻将都没见到她把招财放下，美其名曰，招财旺她。

　　「妈妈侠：骗骗你的呀」

　　「妈妈侠：快发来给妈妈看看」

　　「裴静枝：【图片】【图片】」

　　裴静枝不再回话，只是一个劲地把招财富贵的照片全都发过去。

　　起初裴妈妈来消息，裴静枝都得吾日三省吾身：

　　每天跟爸妈打电话了吗？

　　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吗？

　　有可发展的恋爱对象吗？

　　裴静枝清楚知道自己除了最后一条，其他都有好好完成了。

　　不过现在倒好，养儿防老，原来用她养的毛孩子防自己催婚的娘。

　　发完消息裴静枝看了下时间，继续拿起吃了它们一半的猫条进行投喂。再过十来分钟，自动喂食机就该放饭了，猫条只能当个餐前零食给它们尝尝鲜。

　　裴静枝是一个能坐着就绝对不站着的人，可偏生猫爬架边上连条椅子腿都找不到。她把目标放到了门外的走廊里，那儿摆着一把户外折叠椅，原先是用来拍照用的。

　　裴静枝推开玻璃门，在折叠椅上坐下，招财富贵也只能跟着猫条转移阵地。

　　屋内的冷风呼呼地往外涌，夜晚的温度也比白日低上许多。她很是惬意地坐在折叠椅上，闻着夜晚微风吹过带起的那一丝青草和花香，幸福在此刻被具像化。

　　直至手里的两根猫条被它们双双消灭，裴静枝才把招财抱到身上，而原住民早就跑到猫窝里去玩自己的鸡毛掸子了。

　　软乎乎的小猫被搂在怀里，轻而易举就能挠到它的下巴，裴静枝还时不时低下头轻嗅小猫的头顶，又伸手揉了揉粉嫩的肉垫。

　　人生之幸事大抵如此。

　　尝过鲜的招财明显没那么容易满足，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未拆封的猫条，有些蠢蠢欲动，但无奈裴静枝发现了它的意图，搂得更紧。

　　古有曹操望梅止渴。

　　今有招财望条止饿。

　　*

　　想着晚餐也没那么急，路野回到房间后就全心投入到学习和作业中。

　　来采风的最终目的也就是为了给自己的毕业作品找点灵感，路野想到的学长学姐们都做过了，且无法超越。

　　在一个夜晚，路野意识到就这么傻愣愣地坐在寝室里是不行的。思维就像是被禁锢在了这十平方米的小世界里。呆坐只能增加时间的流逝，而无法有灵感的爆发。

　　他还记得出发的前一晚，坐在书桌前问了一圈室友是否同行，才发现这几人居然都已经把主题定下了。

　　卷啊，好卷。

　　回看路野这一生，他像是被龙卷风裹挟着的树叶，风来的同时也把树叶也一起带去了远方。

　　说着一起逃课的革命友谊，却又带着他偷偷努力。

　　隔壁寝室在通宵打游戏，而他们寝室在连夜探讨「人生该如何活出自己」

　　大家都因为没有课后作业而开心，而他们却说“不，我们要继续学习”

　　路野不是个不服输的人，但氛围太好，他实在不想做那粒坏粥的老鼠屎。

　　收拾好心情，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全都输入到电脑里，刚敲下句号，肚子就开始抗议。

　　忘记了，从早到晚，路野仅摄入一笼生煎包。

　　肚子的饥饿没法让他继续坐在房间里苦等。

　　下楼梯时，原本被潮湿鞋底晕出的水渍已经消失，店内的温度好像也比自己刚回来时高了不少。

　　路野的余光瞟向店外，原本空着的折叠椅上，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和那两只他还未来得及接触过的猫。

　　走廊的顶灯在夜幕里变成一抹柔和的光洒在女孩肩头。

　　乌黑的发丝盘起被鲨鱼夹固定在脑后，鬓边的刘海将女孩的侧脸挡去。她弯着腰，时不时低下头逗弄怀里的小猫，另外一只稍大些的用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小腿。

　　路野有些近视，再加上从楼梯口到前厅的距离不算近，他也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眼前人与记忆里的那人好似重合在一起。

　　他戴上了被别在领口上的黑框眼镜，惴惴不安地小步向外走去，两人这距离还没拉进多少，路野就看清楚了她的侧脸。

　　瞳孔瞬间放大，想念好似卸了闸的洪水，倒灌至路野的五脏六腑。

　　小鑫此时也正好从厨房出来。

　　“诶？您下来啦，餐厅在后面，可以开饭啦。”

　　又朝不远处叫唤着：“枝枝姐吃饭了。”

　　“来了”裴静枝应声，起身转向屋内。

　　四目相对，视线在此时交汇。

　　平静无波的湖水里被丢进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溅起的涟漪久久无法散去。

　　阔别许久后的再次重逢，路野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错愕地愣在原地，阔别三年，不知面上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一瞬，裴静枝便挪开视线，重新坐回椅子上。

　　路野的那句问候，始终被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裴静枝。

　　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他憋红了脸。

　　他小心翼翼走近，站到裴静枝身边，垂头看着她的发旋。

　　“我好想你。”路野哑声说。

　　裴静枝看向闯入视线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将头偏了几分。

　　我也想你，很想。

　　裴静枝想这么说。

　　在那无人的角落里，被她死死摁在心里的想念，呼之欲出。

　　但，她和路野的想念，是不同的。

　　路野蹲下身，与裴静枝对视，却永远看不到她的正面。

　　“你不想我吗？”

　　路野的步步逼近让裴静枝喘不过气，她起身躲开了路野的追问。

　　但这一举动似乎是给路野提供了更好的发挥空间，他蹲在地上，抬手拽住了裴静枝的手。

　　温热触感像是透过裴静枝的四肢百骸，击中了她那一点被埋起来的不堪。

　　裴静枝艰难开口：“我们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路野并未起身，仰头望着。

　　裴静枝的唇有些干涩，喉间发紧。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路野才算合适。

　　“枝枝姐？”

　　偏是在这时候，在餐厅等了许久的小鑫出来寻人了。

　　两人拉扯的模样裴静枝并不想让旁人看见，听见脚步声，裴静枝先一步把路野带进了离他们最近的影音室。

　　窗帘并未拉上，从窗户投射进来的光足以路野看清裴静枝的表情。

　　紧张？

　　慌张？

　　“为什么要躲起来？”路野问出口。

　　裴静枝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让外人看见他们两个拉拉扯扯，或许也有些做贼心虚。

　　鉴于之前裴静枝的无言，路野并未期待得到回复：“灯在哪儿？”

　　裴静枝伸手，在门框旁将开关按下。

　　白炽灯被打开，路野把裴静枝从上到下，全须全尾地看了个遍。

　　“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觉也没好好睡吧，这黑眼圈都要掉到地上了。”

　　裴静枝摸上自己的眼睛。

　　突然也有些后悔没有听小鑫的话，上去换件衣服。

　　路野叹了口气，无奈道：“从见面到现在，你只看了我一眼。”

　　“是我长残吓到你了？”

　　裴静枝的视线拉回路野的脸上。

　　他长开了，高中时期的那一点稚嫩也被褪去。白色衬衫被他懒散地穿在身上，扣子只扣了三分之二，领口大敞着。

　　正经受视线洗礼的路野，黑框眼镜都压不住他眼里的情绪，那深邃的黑眸牢牢盯住了眼前人。

　　他忽然抬手弯曲着指节抚上裴静枝的眼尾，柔声问。

　　“还会在半夜偷偷掉眼泪吗？”

　　裴静枝的心跳死而复生，心房的猛烈撞击让她有些无措。

　　她抬头看他，只是一瞬便又挪开视线。

　　她不敢与路野那双不带半点杂质的眸。

　　它们像死神对她临终前的审判，让她卑劣的心思无处遁形。

　　“我向你道歉。”路野再次开口，“我那时对季景的评价确实过激，但他出轨是事实。”

　　提起季景。

　　裴静枝都快忘记自己的第一段恋情就被劈腿这件事了。

　　在经历了劈腿事件后，裴静枝发现自己并不爱他，甚至连喜欢都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相爱且自己爱得更深。

　　“你不用道歉。”裴静枝终于开口，“我不会因为他的事牵连到任何人。”

　　路野不太明白。

　　不用道歉的意思是原谅他了？还是根本就没生气？

　　门外小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