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冥间的坟墓》韦小林

13、第 13 章

　　言沿来到小客厅的一角，站在正坐在木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奶奶身后。

　　整个房子内部都是木质结构，虽然从外面看是一栋现代式设计风格的三层小楼，从鹅卵石小路入屋到一条廊道，设计有些诡异，谁家会把进屋大门放在廊道的尽头呢。入大门的路还小路，旁边有一条蜿蜒的平整水泥小道并行，很窄，可以过一辆自行车或一把轮椅的宽度。

　　“来了？坐吧，这个点，也不喝茶了”

　　言沿坐在旁边的灰色木质长凳上。客厅有两条对称摆放的长凳，又窄，又高，木沙发在另一侧，来的人坐一会就累，就想站起来，言沿小时候坐这种长凳子还可以吧双脚悬空晃呀晃，可以坐很久，像玩体操一样在凳子上玩。

　　奶奶从摇椅上起身，“哎哟，医生说这个摇椅伤腰，我也就坐了十来分钟，怎么来了，后悔了？”

　　老人挪到一个深色方凳上坐下，动作利索，肩背不驮。

　　言沿自顾自倒了杯水哐哐喝下，“小原呢，今天不在吗。我就是来看看你，谁让你老是不要手机，找你还要先联系小原”。

　　“找我做什么？”

　　言沿愣了下，屁股在长凳上挪了挪，往奶奶那靠了些，“我就是好奇，我和宗预修的事你为什么毫无反应，好像很早就知道了一样”。

　　老人抬了抬眼镜，抹了一把脸，略显困倦，“哪有什么缘由，你奶奶我不是什么大显神通的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你自己喜欢就好，后悔了哭鼻子也没事。怎么，不喜欢了？”

　　言沿瘪了瘪嘴，“不是啦，你以前都不同意的，总说我喜欢的人这里那里不合适，这次却很诡异。”

　　老人理了理鬓角，打了个哈欠，甩了甩手，“因为你和预修，架都吵不起来啦。很快就分了”。

　　“啊？？”言沿觉得自己话题都还没打开，就被奶奶下了结论，很仓促的结论，皱了皱眉头，“我可没找你算命，你倒直接给了我一个大预言！”

　　老人露出白色假牙笑了一下，“哼，不然呢，依我看你们也不知分了几次，来来回回的。他和你求婚的时候怎么说的，你乐意就好，他要的是忠贞还是温柔还是情调，都没有吧？你们就刚刚好一起的。”

　　言沿翻了个白眼，换了个坐姿，双手环肩看了自己奶奶一会，“你今天很奇怪诶，老打断我，到睡觉时间了吗？”

　　“不是，你来之前，预修刚来看过我，聊了一会还喝了茶，也不知这个茶哪里不对劲，我越喝越困啊，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吧。”

　　言沿听她说宗预修刚走，脸色唰的有点僵，这不用说，一对人前后来，彼此都不知道，什么关系谁都知道。她吐了一口气，“好吧，你喜欢他，都聊完了，那我改天来。”老人跟着站了起来，略显疲惫但仍旧利索送自己孙女去了廊道尽头的小小的‘大门口’，“骑自行车来的？”

　　言沿觉得奶奶还在顾左右而言它，也不理，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只听背后的奶奶淡淡说了句，“你想问我的，我答不了，预修喜欢自我对话，你是他自我对话的陷阱还是美的存在，没定论。”

　　言沿停住脚步，往后扭头，一边扶着自行车，哼了一声，“谁要问你这个，我想问的是，我呢？”

　　“你啊，你问自己还不好啊。我老咯，路上小心。不喜欢的话记得和人家说，他也不会介意的。”

　　言沿抿了唇，有些被气到地剁了下脚，往前气呼呼走了，走前帮忙轻轻带上了门。

　　路上，慢悠悠骑车绕了一段路，脑子里盘旋着奶奶说的“陷阱”，还有“美”这些词汇，不是她没有慧根，她只是不想去接收这个话题。

　　小时候，也不是很小吧，十多岁的时候，奶奶说过——“人啊，回头看自己，面对面看自己的话，会左右不分，我的左边是你的右边，可我们是同一个人吧。所以不到不得已，不会自我对话。”

　　可她说宗预修喜欢自我对话。

　　言沿一路有些恍惚，在拐角处绊了石头摔了个狗吃屎，好在摔到了草坪没大碍。干脆停车找了家咖啡店休息。

　　她知道，宗预修的自我对话会产生什么效应：

　　假设有两个宗预修面对面站在一起，一个是昨天的他一个是今天的他，斜对面。一个问另一个：“言沿现在在哪？”另一个回：“在我右手边。”那一个说，“右手边，好我知道了。”

　　他往右前方去找言沿了。而实际，言沿在另一个宗预修的右手边，是那个宗预修的左手边，他们面对面在对话。造成了，宗预修一直往右前方，停下确认，又是右前方，几乎，就一直围在言沿的真实位置周围，周而复始一直在她身边，在周围。

　　而方向，一直有偏差，来自己另一个他自己的偏差。

　　他像是被困住了，又像是一直陪着她。这到底对他来说是个“陷阱”，还是他以为的“爱”？奶奶居然把这个问题交给她了，她怎么可能知道。

　　言沿低头喝了口热的美式，喝不下去就挪到一边。这个点是工作日的上班时间，咖啡馆位置比较偏静，只有几个在笔记本敲打文字的年轻人还有几个看书的人，看手机的人不多，氛围蛮奇特。

　　言沿看了下时间，估摸着奶奶的意思是，看她要不要让宗预修识别出这个“陷阱”，或者“偏差”。

　　要吗？言沿有点烦，其实很简单，她只要让宗预修不要再自我对话就好，或者，让他不要再好奇她在哪里就好。只要，她爱他就好，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很难？她不会爱吗。

　　有那么多的办法：
　　一、以退为进，她直白一点，火热一点，直球的变着法的和宗预修表示自己很爱他很爱他，他就不需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用自我对话；
　　二、或者曲线一点，每天和他联系和他分享位置，分享动态，让他随时看见自己，不必直球，婉转抛球。

　　这两点，很简单吗。言沿打了个哆嗦，直摇头，做不到做不到，要她黏糊糊的她可做不到，不如直接把她泡在福尔马林里，摆在宗预修旁边，她停止呼吸和脉搏比较容易。

　　思及此，她极其罕见的拨通了宗预修的号码。连存储都没存储，就一个记录，因为她平时也很少拨电话给别人，就奶奶助理和他还有做饭阿姨的记录在最前面。

　　电话很快被接起，吓得言沿喝了口难喝的咖啡压压惊，“呃……”

　　“有事？”对方声音厚实的，冷冷的，但又有些温润，一如她记忆中的那道声音。

　　言沿清了清嗓子，还没想好理由，她看了眼门外的自行车，支吾说：“呃，那个，我我……”

　　“不方便说？”电话那头好像有些笑意，“在哪，我去找你。”

　　言沿敲了敲桌子，想到了什么，“我手机快没电了，然后，我骑着自行车，刚刚扭了一下，现在在……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她正想说自己找了个地方喝咖啡，奈何对面传来一阵刹车声，滋得刺耳，她立刻补充，“没事没事，我在喝东西，就是有点骑不动了，你找人把车挪回去吧，我一会打车……”她实在找不到别的近在眼前的事了。

　　“你确定没事？”对方声音很低沉，“我来接你？”

　　言沿顿了顿，她问自己，真的想吗，答案是不想，她本来就是装出来的理由，加上不想和他在外见面，因为他总是很惹眼，害她被关注。思及此她转开话意，“恩，恩，不用了。我吃点东西一会就有力气了，这里可以充电，如果很晚还没回去，你再联系我。”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暂时不会过去”。对方的声音透着冷静自持，还有些许的权衡和理解。似乎她怎样都不为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也无需知道背后理由，他都觉得很正常。言沿有些无奈，打开手机软件，把地址发给了他。

　　没一会，他回了个信息，“你今天也去看奶奶了？”她回：“恩，奶奶有提起你来过，她觉得我们一直貌合神离吧。不过没事，她不管。”

　　过了好一会，消息传来，“记得给手机充电。另外，是奶奶让我不是过节不要和你一起去看她，我们，不是貌合神离。”言沿竟然不知道怎么回他，放下手机半天，回了个省略号，然后去充电了。

　　她不喜欢纠结想策略，只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一路上晃晃悠悠走走停停，傍晚前就骑车回到家。他已经回了，透过窗子看到外面动静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