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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矿山台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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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怀郁果然点了点头,“我知道。”
“所以你一开始帮她,就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姚硕注视着聂怀郁,心说那你处处帮我,又是为了什么?
后半句姚硕没有问出口。
聂怀郁说:“不错。”
“你是怎么发现她是NPC的?明明那时候我们都才刚进副本,彼此甚至没有交谈。”姚硕有些好奇。
就连他也是在李文英那句“打死了才好”中隐藏的浓烈恨意中,才察觉到李文英不同于玩家的异常感。
“她认识伍坑长。”聂怀郁说。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恰好坐在她旁边。”
姚硕发现,无论自己问什么,聂怀郁都会认真地回答。但他很少,或者说几乎不会说其他多余的话,与其说是惜字如金,更像是从小被规训成这幅谨言慎行的模样。
除了一开始他主动找自己搭话……
姚硕又开始疑惑了。
所以他何德何能得了这位的青眼,总不能真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聂怀郁像是看穿了姚硕内心的想法,唇角勾起个极浅的弧度,“我们认识,你不记得了。”
姚硕一愣。
“我们……认识?”姚硕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自己单一的成长经历中,找到一丁点这个浓墨重彩的人存在的记忆。
结果不仅一无所获,甚至让姚硕发现了自己记忆的异常——记忆里的他父母不详,成长经历不祥,没有明确的好恶,没有亲近的亲朋好友……
那些有关童年的、青春期的,乃至于进入副本前的所有记忆,都如同隔着一层薄如蝉翼但异常坚固的轻纱,朦胧而模糊,触不可及。
就像那并不是属于他的记忆,而是通过某种手段强行灌输到他的大脑里,代替了原本的经历过的时光。
甚至他来到游戏的目的,那个让姚硕深信不疑的,自己要赚取大学学费的理由,好似也是某个积压在心底里的执念造就,某个瞬间对他产生了强大的驱动力,促使他进入了游戏。
姚硕,仿佛一个被设定好人生轨迹的NPC,甚至不值得对细节进行雕琢,无所谓NPC本人是否能发现异常。
也许,他和聂怀郁确实曾经相识……
姚硕的大脑忍不住又发散出去。
那他岂不是从前也是个龙傲天似的角色?看聂怀郁这个审判局003对自己的态度,难道他才是审判局真正的老大!
那岂不是“审判局前Boss遭人陷害流落死亡游戏副本,忠心下属千里追寻一朝相认”的重生复仇流剧本!?
姚硕想着,没忍住给自己逗乐了。
聂怀郁默不作声地看着姚硕丰富的面部表情,将厚重的棉被抻开搭在他身上,替他掖了掖漏风的被角。
姚硕这才回神,看了眼聂怀郁略显单薄的衣装,大方地展臂抖开被子,冲对方敞开胸怀,“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鬼硐子里待多久,你不冷吗?要不一起?”
聂怀郁的嘴角小幅度抽动一下,沉声拒绝道:“不用。”
说着拉开了同姚硕的距离,整个人向硐口挪动几步。
姚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说我这么礼贤下士的举动,居然还会被拒绝,这小子到底懂不懂职场生存之道,也不说给领导点面子。
“我守夜,这边视野好。”聂怀郁又是一句宛如读心般的解释,“你先休息,明天才是正戏。”
姚硕尴尬地胡乱应声:“好、好,当然没问题。那下半夜我替你?”
“再说。”
被聂怀郁委婉拒绝,姚硕不再坚持,揣着满怀心思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看你年纪挺小的,是怎么成为审判局王牌的?审判局也雇佣童工?”姚硕睁开眼,仗着自认的“领导”身份,跟聂怀郁东拉西扯。
“……”聂怀郁沉默片刻,还是认认真真答道,“走后门。”
姚硕被这个回答震撼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本就消极怠工的大脑原地宕机,“你……所以你……”
难道这小兄弟本身真是个没什么实力的富二代,进审判局只是为了镀金……个毛线啊!生活在如今这朝不保夕的年代,究竟是什么样的富二代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镀金?
姚硕心中的好奇愈浓,想问的事情太多,又觉得问多了冒犯。从未对什么人有过这么浓烈的探究欲,一时间自己也觉得稀奇,纠结了半天,他挑了个不那么敏感的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聂怀郁靠在硐口冰冷的岩壁,视线锁在门口纠缠滚动几乎盘成一团的黑影上,像是没反应过来姚硕问了什么,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答道:“二十。”
“那我们同岁!”新鲜出炉的男大学生惊喜地从厚重的被褥里把自己挖出来,凑到聂怀郁身边,“但你看起来很显小诶,看上去像未成年。不像我,都长着急了。”
说完,姚硕瞬间顿住——如果他从前真的和聂怀郁认识,并且是对方的领导,那岂不是他真的年龄很大!?
认知上刚脱离青少年行列的姚硕,深深吸了口气。
闻言,聂怀郁转过头仔细打量他一番,不认可地说:“你这样就很好。”
姚硕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双眼四处乱看,就是不敢落在聂怀郁身上。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匆忙往里挪挪,又觉得自己动作太明显,抠着脸猛得站起身来。
“怎么了?”
姚硕的反常行为引起聂怀郁的关注,少年关切地走到他身边,攥起他的手问。
“没、没事!”姚硕甩开聂怀郁的手,两步跑到被褥处,鸵鸟似的将自己埋起来。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姚硕心想,难道他真被自己忽悠李侯的那套说辞洗脑了?此情此景,他的所有行为举动都宛如男同,每一下都在试图和聂怀郁拉进关系。
人生短短二十载,不对,是目前已有的二十年记忆——姚硕严谨地订正自己——他从未觉得自己居然还有此等抛弃直男身份而抱大腿的潜力。
姚硕不由得反思,转念又安慰自己道,没事,这不是推测他失忆前是聂怀郁上司吗?说不准以前自己就是个礼贤下士的好领导,和下属打成一片,也不是没有可能……个屁啊!
这件事不好深想,姚硕思虑再三,决定还是把话题转移到副本本身,他先是干笑两声缓解尴尬,随即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觉得李文英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女生的副本场景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好在聂怀郁十分配合,即问即答:“矿难工人家属。”
“八九不离十吧。”姚硕咂摸着没错,顺着聂怀郁的话补充,“看她对伍坑长的态度,矿难的事情,你觉得会和伍坑长他们有关吗?”
聂怀郁摇头,又点头。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肯定和伍坑长脱不了干系,但没有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
聂怀郁点头。
“也对。”姚硕再次从被褥里爬出来,“矿难这事就算是伍坑长下的黑手,背后肯定有越金公司授意,这样一来,矿难真凶到底算在伍坑长身上,还是算在越金公司身上也是个问题。”
聂怀郁又摇头。
这次姚硕没看懂,报以一个充满疑问和抱歉的目光。
“不是伍坑长。”聂怀郁说,“坑长房间有台账记录。”
说着,聂怀郁从口袋里掏出个被揉得皱皱巴巴的本子,扔给姚硕。
姚硕捡起这份所谓的台账,封面上潦草的字迹写着“Y10011号脉683矿坑,责任人:伍仕壬”,略往后翻几页,台账记录断断续续,并不厚的本子大半个都空着,就连姚硕这个外行也看得出敷衍和不专业。
后面几页字迹很新,姚硕伸手一抹,靛蓝的圆珠笔痕甚至还能擦出拖尾,看日期与最开始的一页只隔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这能说明什么?”姚硕甩了甩手里的小本,“说不定矿难后,伍仕壬被提拔成坑长呢?比如他在越金公司的矿权抢夺战中立下汗马功劳之类的?”
“如果是伍仕壬,他不会不知道夜里在生活区躁动的黑影到底是什么。”聂怀郁说,“第十页。”
姚硕依言翻到这所谓的台账第十页,这一页简直像是伍坑长的日记一般,上面写满了他发现异常事件后的恐惧和茫然——
“6月23日:今天矿上有几个兄弟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人。晚饭的时候,他们回来了,举止却变得很奇怪……我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但跟他们对视的时候,总觉得瘆得慌。
夜里没敢睡得太沉,果然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推门出去一看,白天消失的兄弟们丢了魂一样在院子里飘着,我上去叫了两声,没人应声,怕是在梦游,怕他们掉下沟里,我叫醒几个把人绑了关在屋里。
6月24日:那几个被绑的兄弟全都七窍流血地死了!究竟是因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人在害他们!我悄悄派了信任的人调查。
6月30日:这是诅咒!这一定是诅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那些尸体全拧在了一起,扭曲的身体摊成张饼,只有密密麻麻的四肢甩在外面,远远看着像是棵被风吹着的枯树,别提多恐怖了。要不是小七提醒,我都没认出来那是平时一起下硐子的兄弟。
这、这究竟是怎么了?他们不是死了吗?最可怕的是,他们力气特别大,几下就能撞开门……我差点被抓住,小七推了我一把,自己却落在五六双手臂里,一下子就成了血沫子。我和矿上仅剩的几个兄弟到处躲,天亮的时候,这些怪东西才消失。”
中间是大段的空白,接下来就是九月份的记录。
“9月2日:矿上几个月没敢开工,我回去请示领导,领导却让我带着一个看上去神叨叨的老道一起上山,说他能解决这次的事情。随行的还有七八个年轻人。出发的时候,领导偷偷告诉我,这个矿坑有好东西,让我多注意,遇到了老道会提醒我。
9月21日:死了……那些年轻人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