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我之时》涩祈

7、金牌托管

　　裴京到的时候他俩还在拉扯，他看得出来周璟年分明就是在纵容她乱耍酒疯。
　　周璟年一路被她拽着拖到沙滩上，自己又不放心扔下她走，一边劝她一边又顺着她的力慢慢走：“你先跟我回去，我还没买单呢，咱总不能吃霸王餐啊。”
　　“那记我账上。”戚棠欢突然刹住脚步，把自己的手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塞他怀里，继续拉着他向前走。
　　这个时候戚棠欢听不进去一点儿话，也不吭声，生拉硬拽的死活都要把他弄到海边。
　　“那我也要过去啊。”周璟年耐着性子跟她说，眼看着马上就要踩进浅滩里，他赶紧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衣服上掰开，拉着她往上面干沙子的地方走了走：“要不你就在这儿等我？”

　　不愿意。
　　她怎么都不愿意。
　　戚棠欢站在那里搓着手指，不说话了。

　　有时候她也感觉自己就是纯犯贱没事找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他们做得再怎么好，对她再怎么细心体贴，她还是提心吊胆着，没有一点安全感。

　　“衣服。”
　　裴京从旁边走过来，抬手把衣服扔给周璟年。
　　该说不说，他裴京来得是真正好。
　　正正好好。
　　没有能比他来得还及时的了。
　　周璟年扭头看他的眼神都发着光。此时的裴京在他眼里仿佛身上斜挎着条大红色的绶带，上面印着金闪闪的四个大字——
　　“金牌托管”

　　他太需要了。

　　周璟年像见了救世主一样，就差一个滑跪上去，捧着他的肩膀摇着他：“京哥你来得太太太太巧了。”他忍不住摇头感叹道。
　　他这谄媚的小表情一般都出现在求他办事儿上。
　　“又干什么？”
　　“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周璟年伸出两根手指。
　　“一个是帮我回去结下账。”他顿了顿，往后看了眼戚棠欢，确定人没跑之后继续说：“另一个是帮我看会儿我妹，我去结账。”
　　这种问题放裴京身上好像是个定量，就他那脾气不可能愿意跟个不熟的女生待在一起，况且还是戚棠欢。
　　戚棠欢现在看着安安静静的，不喜欢说话。实际上和她熟了之后，就她那带刺的话，她说三句，其中两句都是往噎死人的那方向发展的。
　　他俩在一块，能和平相处才怪。

　　周璟年也不等裴京开口，拿出手机双手捧着递给他：“阿京你肯定不愿意当保姆对吧，那求你帮我结个账吧，我在这边陪她玩一会儿。”
　　周璟年给他俩算的是两个人合不来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剩下那百分之一保准是他俩其中一个人脑子抽风。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直到耳边淡淡传来一句。
　　“你去吧，我留这儿。”

　　好的。
　　裴京脑子抽风了。

　　“啊？”周璟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亲眼目送着他面无表情地绕过自己走到戚棠欢身边。
　　戚棠欢感受到来人抬了下头。晚上风大，吹得她眼睛睁不开。
　　不知道是不是裴京自己的错觉，视野里的少女好像眯着眼睛对他弯了弯唇角。
　　其实裴少爷抽风并不少见。周璟年就震惊了那几秒钟，随后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想着那边还一群醉鬼没人管，生怕他们惹出什么乱子，外套都没穿好就跑过去了。

　　这一片海滩入夜就没多少人了，周璟年一走更剩他们两人了。
　　戚棠欢喝醉后的话比平常多了不少，就是让她自己坐在沙滩上也在自言自语的碎碎念着。一开始裴京还想听听她都嘟囔些什么，但耳旁的风声呼啸着盖住了她的呢喃细语，他就放弃了。
　　过了会儿，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扭过头来眼巴巴地望了他一阵儿，半晌才开口：“…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裴京愣了一瞬，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时候她许愿他就没听到。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戚棠欢那双浅眸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在瞳孔里一样。
　　裴京眼眸在她脸上流转半分，学着她刚刚的样子，向她凑近了一点问：“看得清吗？”
　　戚棠欢没躲，点头答道：“你是裴京。”
　　刚说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改口，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尖：“不对，你是神。”
　　先不说他是人是神是鬼，指人是很不礼貌啊。
　　裴京不喜欢别人这么指着他，圈住她的手腕要把她的手压下去。她骨架小，人也瘦，那一小截手腕细得像根棍子，裴京的手指绕着手腕绕了一圈还多出来一大截。
　　他没敢用力，生怕稍微用点力就会把她弄伤。
　　戚棠欢歪着脑袋审视着他，那眼神似乎在把他的皮一点点剥下来逐个分析，要把他的一切都了解得明明白白一样。
　　任谁被这种看着都会不舒服，更别说是裴京了，他最烦别人用那样怀疑审视的目光看他，他宁可是鄙视。

　　但到她这里，裴京却没有不舒服的感觉，甚至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裴京接着问她：“我不知道你的愿望，我怎么给你实现？”
　　戚棠欢沉默地看着他，随后脑袋重重地垂了下去，半晌都没有动静。
　　海边的微风轻抚着她的发丝，吹乱了她的头发。少年坐在她旁边，手掌仍圈着她的手腕，低垂着眼眸望向她。
　　戚棠欢像睡着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过了很久，她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嘶哑简简单单一句话
　　“我希望能有个人会永远真正地爱着我。”
　　是真正的，是不会离开她，不会嫌弃她，更不用再当谁的情感寄托，爱的是她戚棠欢，是她这个人，爱的是她的全部，爱这个用无数优缺点拼凑起来的戚棠欢。

　　裴京愣了愣。
　　他没想过她的愿望就这么简单。
　　对他来说，这件事好像很简单。他是裴家独苗，裴家家大业大，自然从小就给他最好的。家庭美满父母恩爱，很多苦他都没吃过，在他不懂事的时候，他就以为全世界小孩的家庭都是这样。
　　实则不然。
　　她看着就不像。

　　裴京怕戳她痛处，哑然一会儿，半晌才小心问道。
　　“你哥哥不是吗？”
　　戚棠欢摇头，看着远处的海面：“我不确定姜栩明喜不喜欢我，我感觉他大概率是不喜欢我的。”
　　裴京问：“为什么？”

　　他见过姜栩明，姜栩明严归严，但他作为周璟年的表哥是真挺负责的，而且姜家多少也是高知家庭，不至于对她一个小女生还摆两副面孔。

　　戚棠欢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认为谁喜欢你？”裴京换了个方式问她。
　　她掰着手指细细数着，半天才伸出一个食指：“路西法肯定喜欢我，但它是条狗。”
　　刚伸出的食指又收了回去，接着又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周璟年也是肯定喜欢我的，他对我很好。”
　　“那他不是吗？”
　　戚棠欢顿了顿，这次思考了很大一会儿，比刚刚任何一个问题的时间都要长。最后她用非常肯定的眼神看着裴京：“他不会永远喜欢我，如果我犯了错，他也会不要我了。”

　　她说完，两人间陷入一片沉寂，他们之间活跃的只有从耳边吹过的风，戚棠欢的刘海又乱了。
　　裴京感到自己胸口处突然莫名疼了一下，这一下连着嗓子都很疼，他说不上来这感觉，看她一脸平静的样子竟然有想要抱一下她的想法。
　　他发现她自己是真喝多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他打消了。目光又重新回到她那张小脸上，碎发糊了一脸，那双浅眸依旧明亮。裴京抬起手替她把脸上的碎发卡在耳后，冰凉指尖擦过她温热的侧脸，把戚棠欢冰的一激灵。

　　她是很瘦，但脸上带着婴儿肥，显得脸上的肉就多了点。裴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地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刚掐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越界，手掌在停在她脸庞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尴尬的悬着。
　　戚棠欢脸上和之前一样的平静，找不出一点表情，就像是喝了太多酒把脑子喝木了一样。
　　“对不起。”
　　裴京抽回手把脸侧过去躲开她那双勾人的眸子，表面上看着波澜不惊实则内心乱成一团。
　　就算是块木头也能发觉了自己的反常了吧。
　　裴京感觉自己内心好像对她不一样。
　　不应该，不应该会对她这么接近。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都对她的距离超过其他人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接近她，了解她，就是对她产生好奇心。
　　为什么？
　　喜欢她吗？
　　脑海里出现这个答案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谁知戚棠欢突然弯了眼眸，笑着问他：“你要骗我了吗？”
　　疑问句让她说得像肯定句。
　　裴京思绪被她这一句话拽回来，两手一摊无奈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他今天晚上是真挺倒霉的，才几个小时就被诽谤了好几次。
　　“我感觉像。”
　　“你们都想骗我。”
　　她没过多解释，没有任何波澜地说出这两句话。
　　就像他要骗她已经成为一个事实，而她作为被骗的一方，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原谅了他。

　　戚棠欢没再多说，身体重心向后靠着，胳膊撑着沙滩，仰头闭着眼睛感受拂过的微风，就好像在接受异世界的拥抱一样。
　　这边的风比南城都要湿润，吹了一会儿她就感觉自己眼眶有点湿。
　　裴京胸口堵得难受没接着往下问。
　　一转头，周璟年正好结完账回来，他很自觉地挤进两个人中间的位置，裴京被挤得不得不向旁边靠了靠。
　　戚棠欢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困了，但是拗不住对海边的向往，还是强打着精神跟着他去海边溜了一圈。
　　她把裤脚挽上去，露出半截又细又直的小腿，自己拎着鞋子在岸边的浅滩上踩着水玩。
　　晚上的海水比沙滩暖一些，踩着也舒服，就是看不清脚底的状况，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倒一样。早早淌在前头的周璟年扭头一看她落自己一大截，又折回来二话不说拉起她的胳膊就向前跑去。

　　带起的水花溅湿了两人的衣服。
　　戚棠欢在后面小声埋怨了一句，但脚上的步子没有一点收敛。

　　周璟年把她拉到离岸边不远不近的地方，水深漫过小腿：“来，你跟我喊。”说着就把手放到嘴边，冲着远方大喊：“我！去！你！大！爷！的！”
　　字字铿锵有力，把戚棠欢给吓一跳。
　　他喊完回头见她还有些局促，照着她后肩来了一巴掌：“不用担心，放开喊，原来我压力大的时候咱哥就这么带我玩的。”
　　她回头环绕了一周，这一片附近连盏灯都没有漆黑一片，就算有人她也看不见。
　　“放心好了，我们阿承长得再漂亮这个黑度也没人能看见。”他怕戚棠欢放不开，又是安慰她又是给她出招的，“实在不行，咱不是语言小能手吗，用外语喊，我们都听不懂。”
　　戚棠欢望着他有点动摇，漆黑的环境下他的眼睛格外的亮，抿了抿唇试探的啊了两声。
　　周璟年扶额。
　　如果今天晚上的风再大一点，他都不一定能听到她的声音。
　　他拍拍戚棠欢，示意她看着自己。
　　“阿承，你跟我学。”
　　周璟年先叉开腿弯着腰做好架势，扯着嗓子用尽自己全部力气，把最后一个字的音拖得老长，直到自己的肺活量耗尽才肯罢休。

　　“老子是真他妈恶心透你们这群臭傻b！”

　　幸好征兵入伍的标准没有不能说脏话这一条，不然她都没法想象平常的周璟年要过得有多憋屈。
　　周璟年骂完心里感觉畅快不少，把她往前推了推：继续怂恿道：“你喊，你喊出来才青春呢，这么放肆的事儿就要放在咱这个年纪做，不然长大没感觉喽。”
　　戚棠欢转头看了他一眼，她实在想不起来要骂谁或者有什么好骂的，她也有恨的人，但是比起他们她好像更讨厌自己多一点。
　　骂自己？在周璟年面前肯定是不行的。
　　她想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要喊什么。
　　在她初中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国外的男子音乐团队，她记得里面有个成员也喊过类似的话，她改了个词，也喊了出来。
　　她说的外语，周璟年听不懂，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现在的背影寻找当年那个还自信张扬的戚棠欢的影子。

　　晚上的风吹向海面，戚棠欢不知道风会把她的话带到哪里，什么时候再把答案吹过来，她只是学着周璟年的样子质问自己的青春罢了。
　　酒精的麻痹作用下，戚棠欢上岸没多久就睁不开眼了，周璟年还没来得及问她耳洞的事，就要忙着背她回家。
　　她衣服湿了一片，晚上的风又大，他自己一个人的外套不够又把裴京的外套给扒下来了。
　　裴京跟散步一样，优哉游哉的在他身边晃悠，风吹的他身上的短袖抖个不停，他忍不住望向旁边，女生一米七的高个儿现在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小，两只胳膊无力地垂在他脖颈两侧。
　　上次她喝醉的时候也是这样被带走的。
　　“你妹妹一直这样吗？”他问
　　他嘴里咬着根烟看过来：“这样？哪样？背着她吗？”
　　“嗐，都习惯了。小时候我俩去玩，她好犯低血糖，一不注意就嘎嘣晕那儿了，我是他哥我总不能把她扔那儿不管吧，就背她回来呗，来回好几次，就习惯了。”
　　裴京点着头，轻飘飘“哦”了声。
　　晚风静悄悄地吹着，把每个人的心思吹散，揉成一团，带到海的另一边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