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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翡云深处有毒花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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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心睡醒的时候整个屋子都还没动静,他一骨碌跳下床,左右看看,溜出了屋。
院中飘荡着熬煮豆浆的清甜,此刻他顾不上早饭也顾不上牛,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昨夜乔樵在他眉心上扎了一针,往后再发生的事他便全然不记得了,不过这一夜他睡得极好,醒来之后精神也极好,身上隐痛几乎消失不见,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他承认乔樵有两下子,所以更不能久留。
刚穿过菜畦,就听见有人叫他,“阿玉兄弟,这么早啊!”
玉如心转过身,看见乔云耕从菜地里站起来,手里掐着一大把刚摘下的青菜,叶片上缀着露珠,嫩绿得有些刺眼。
一大早就这么生龙活虎。
他笑得特假,“早。”
“你要走吗?”
“是啊。”玉如心打起了腹稿,想着怎么推辞这顿早饭。
很意外乔云耕并没有挽留,放下青菜,擦了把手,走出菜畦,“好,我送你。”
“不用了吧……”还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就像是莫名被拉过来的时候一样。
乔云耕磕了磕鞋底的泥,“别客气,这村有怪病,你别一个人走。”
玉如心想起来了,与乔云耕初遇之时就有提及,这村怪病横生,还会过人,这对父子是专程来治病的。
两人沿着砖墁甬路溜达着,时不时地搭些话,玉如心发现乔云耕比他儿子要好相处得多,热情、豁达,最主要的是没那一身刺刺儿的毛病。
一路边聊边走,玉如心很快就发觉了不对。
照比乔家的破房子,其余村民的宅院可谓是奢华至极,按说翡云村一个远在山坳中的小山村,既无万亩良田,也不见牛羊遍地,可家家都是精致宅院,亭台楼阁随处可见,比州府大城都不差。
玉如心一阵阵疑惑,“这村里做什么营生的?怎地这样富裕?”
“这个嘛……”乔云耕迟疑了一下,一抬头看见前面闪过个人影,立刻脸色一变,拍了下玉如心的胳膊,“你等等!”就兔子似的蹿了出去。
“喂!”玉如心手悬在半空,转头看那黑影钻进巷子去了,便去了另一头。
果然是堵到了。
那人穿着黑斗篷,佝偻得像个虾米,气喘吁吁根本跑不快,看见前路有堵截立刻转身折回,迎头就碰上了乔云耕。
两头都被封死,那人左右看看,笨拙地把竹篮挎在肩上,脚踩柴跺,抬起比麻杆还细的罗圈腿腿,跃跃地往墙上窜。
玉如心和乔云耕谁都没动,就站在墙下冷眼看着。
那人蹦跶了几回便没了力气,肩上竹篮一歪,哗啦啦地散出好多果子来。那人连忙跳下,急三火四地用手去收,再次试图跳墙,使了几次,柴垛终于散架,连人带筐摔了个四仰八叉,东西又散落了一地。
“哎呦我的妈呀,真是倒了大霉,出门没看黄历!”
这话里有两个信息——那人是个老婆子,老婆子极其讨厌乔云耕。
乔云耕冷笑着过去,“卞九婆,你这是干什么去?”
“没、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呢?”
玉如心没兴趣听那两人磨牙,从地上捡起一枚果子。
那是一颗晒干了的果子,黑褐色,有弹珠那么大,长得有点像炖肉用的肉蔻,飘着很浓的茶渍味。
放在鼻下一闻,头顶立刻沉重,还一阵阵地心悸头晕。
这种感觉就像是喝了隔夜的浓茶水,但远不如这个。
乔云耕还在逼问卞九婆,“你不是说你不再卖这东西了吗?怎么还重操旧业?这病是不想治好了是吗?”
“不不不,误会误会,”卞九婆坐在地上,两只手摆出了虚影,“这、这些都是之前剩的,我早就不碰这个了,都是剩的,剩的,我打算拿去烧了的。”
“既是要烧的,那就给我吧。”玉如心上前一步,夺过卞九婆手中的竹篮。
“别、别呀!”卞九婆跟要夺她命似的,拽着篮子死不撒手,“这是我的果子,我好不容易晒的,还得拿去换钱……”一时情急说漏了嘴,卞九婆连忙闭嘴。
玉如心趁她发愣,手上一扬,卞九婆西瓜似的翻滚出去,黑色的兜帽斗篷落在路边,萎萎缩缩地露出了真容。
老妇的头顶几乎没有头发,整个人瘦到脱相,上排牙齿突兀地往前探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缠满了布条,洇着泛黄的浓水,随着行动散发出阵阵恶臭。
玉如心吐了一口气,转向乔云耕,“乔兄,这就是你们要治的怪病吧?”
“确实,”乔云耕面色沉沉,“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种这果子,也都染了这怪病,汤药药浴发下去,倒是能好一阵。可这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还继续碰那些果子,反反复复总不能除。”
“药?”玉如心想起了乔家后院,一架架晒干的草药想必都是给村民准备的,一股无名火打从心底腾地燃了起来,“乔兄,我教你个省事的法儿,你的那些好药就留着去救好人吧。”
“那多谢……”
乔云耕还未来得及道谢,玉如心已经抽了根柴火,对着卞九婆劈头盖脸一顿猛抽。
这小巷子是个直筒,翡云村又家家院墙高筑,夹在两堵砖墙之间,真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卞九婆被抽得满地乱爬,止不住地惨叫。
“救命啊——杀人啦——”
这嚎声实在是恐怖,旁边院墙里伸出一个脑袋,刚看一眼,就被乔云耕眼刀了回去,路上偶尔有人探头来看,一见乔云耕,也都装作无视,低头走过。
“看来你在这村里还有些威慑。”玉如心换了只手继续抽,“先给她活活血脉,待会好治病。”
乔云耕点点头,“你若是累了,就换我来抽。”
“不用。”
玉如心甩得起劲儿,卞九婆身上的布条都被他抽烂了,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鱼嘴脓疮,个个张着嘴仰望天空,仿佛顶了一头的死鱼。
抽差不多了玉如心就开始打量环境,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巷子尽头,看着像个荒废的晒谷场,有棵枣树还有个大碾盘,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乔云耕很有眼力地接过哭到四肢瘫歪的卞九婆,三两下就把人拖到了枣树下,腰带一甩,把人挂到了树上。
“这里可以吗?”
玉如心坐上碾盘,抬头望望,“不错。”
晨风渐起,吹开浮云,冬日的清晨阳光格外明亮,翡云村连着花墟山的地脉,阳光里已经有了春日的暖融,玉如心坐在太阳地里,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乔云耕看着他,一脸的欣慰安然。
可这份暖阳到了卞九婆身上,就如同浇了硝镪水一般,那种皮开肉绽的疼痛让她再次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啊啊啊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玉如心挑眉看向乔云耕,“其实这算不上什么怪病,晒晒太阳就好了,最好是三伏天正晌午,连着晒上一个月保管痊愈,什么药都不用吃。”
“原来如此,”乔云耕站到卞九婆面前,抬头看着她翻花溃烂收缩的皮肤,不禁啧啧称奇,“是啊,我之前就说过你多晒晒太阳,你偏不听。”
“乔兄你是宅心仁厚的,像他们这种播种毒物、坑害好人的恶棍,遇见的若是我……”玉如心横眉对上卞九婆,声调骤然抬高,“就一把火烧了!!”
这一句说得极狠,乔云耕看见玉如心瞪眼鼓腮故意吓唬人的模样,憋笑着转过了身。
卞九婆却像是接到了阎王的催命令,吓得哇哇大哭,“我知罪了,真的知罪了,我再也不种了,求求你放了我吧……呕……”
也不知是晒的还是哭的,卞九婆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张嘴就呕。头上的鱼嘴脓疮也都红肿冒水,齐齐张开了口子往外吐东西。
几张嘴巴里吐出的是同一种东西,就是玉如心手里那颗果子未经晒干的模样,黑褐圆润,外观跟龙眼核很接近,拌着恶臭的黏液散在地上,像一摊大号的青蛙卵。
卞九婆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亏着她素日体健,换做个羸弱的怕早就是咽了气了,即便如此,吐干净之后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真不敢了……哕……我……”
玉如心瞟了眼那些秽物,最后吐出来的几颗果子已经是新鲜的青绿色,给乔云耕递了个眼色。
乔云耕立刻会意,扭过脸只冲卞九婆笑了一下,那老婆子便哭得鼻涕长流,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