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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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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内果然无趣。
全似普通厅堂,文物摆件之类一件也无,想必要等到围猎季节,才会布置。里面门窗紧闭,静悄悄的,一股灰尘味道,令人鼻腔痒痒,只想离开。
“一个人也没有啊。”洛厌嘟囔道。
“看来画的确不是藏在这里。要是藏在这里,总得有些守卫。”伸手说罢,打算提议离开。
“扑通!”
一声闷响,有人跌倒在地,四人一齐转头,正见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跌坐在地,神情惊惶。
“小人……小人绝不是故意的!”
未等四人反应,这男子竟双手交叉,伏低身体,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他的上身一俯一仰,动得太快,也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知道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像是被撕扯过。
四人都是哭笑不得。
他们和他一样,也是擅闯进来的。
“好了。这次就不算你的过错,你回去吧!”伸手装腔作势道。
男人身影一顿,欲言又止,很快眼珠一转,点头称是:“小人这就回去!”
这一停,他的脸在眼前停住了,伸手忍不住一皱眉。
这人看起来好面熟。
但是,又全然记不起来是谁了。
那男人也没给她机会再多看几眼,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他也是小偷?”洛厌问。
“不像。”伸手摇头。
“他觉得我们是谁?”洛厌问。
“可能,是来视察的大人物吧。”伸手猜测。
“我们现在像吗?”
要是往日听到“大人物”三个字,洛厌是会高兴的,但是他今天特意为大家打扮得鬼鬼祟祟,就是为了隐藏行踪。这么一讲,不就好像他打扮得很没水准了吗?
“可能他也不知道,大人物是什么样的吧。”伸手胡说道。
她还在想,这人究竟是谁。她认识的人的确不多,除了阿晓,或许只有点金穴的伙计们?但是,他不像是点金穴的伙计,那些人几乎从不在点金穴以外的地方露面。
“无聊,我们快回去吧!”洛厌道。
没什么好玩的。
“小生提议,一起去买腊八粥的食材。”
“今日去买?定会排队吧!”
“腊八粥是民间传统节日,小生认为,这也是值得。”沉瑜抖开扇子,只四处闻闻嗅嗅,左绕右绕,进了间卧房,他持扇一指,“这边便是行宫后门了。”
这卧房里,还真有一扇小小的门,绕过后院,直通郊野。
伸手奇道:“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皇家所居之地,处处险恶,定会留多些出口,在最便于行走之地。”
沉瑜正讲解时,伸手道:“这是什么?”
沉瑜顺着看去,亦是一惊。
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大敞着的门处,多了一堵粉漆漆的墙。一道血淋淋的红色油漆,正顺着这墙的褶皱,蜿蜒而下。
一条长长的粉白色鼻子伸进门里,狠狠搅动几下,瞬间桌倾椅倒。这鼻子长达一丈,鼻子一抬,便露出黑洞洞的大嘴,深不见底,能悄无声息地吞下一个人。
洛厌已拔出武器,估量着如何击退它。
第二道血自墙上流下来,紧接着是第三道。
象鼻一顿,忽然缩回了,不再翻天覆地,而是擦了擦那墙上,或者说它自己身上的血。一擦干净,就另有下一道血留下来,一下,又一下,总也没法全擦干净。
洛厌不禁愣神。
伸手道:“它似乎已伤得很重了。”
“不是很重,是要死了。”休花道。
“大人!”
方才所见那男子,竟又折返。他趁象擦血时,冲进门来,踉踉跄跄。
“帮帮我!”
洛厌问那男子:“这象怎么了?怎么受了伤,还独自在外面?”
“大人明鉴!是象先发狂伤人!”他不管洛厌问的什么,一股脑道,“小人和伙伴一路拦它,还是让他跑出来了,求您别……别降罪小人!”
看来,象逃脱掌控,从围猎场跑出来,他是知道的。
他自己就是管象的人,因为白象逃了出来,才独自闯入行宫。
沉瑜道:“象性情温顺,怎会主动伤人呢?”
“我看它伤得很重,你却只伤在衣裳啊。”休花打量他道。
“这……”男子一时语结,想找个人帮帮自己,目光来来回回,忽落在伸手的左手上。
他满脸见鬼,先去看伸手的脸,盯了五秒钟,确然似的,阴森一笑。张皇的面具裂开了,渗出一丝得意与恐怖来。
伸手心中发毛,还是不记得他是谁。
这男子已站起来,连带看其余三人的神色,都变得轻蔑,他正打算开口。
背后响起震天动地般的脚步声。
“出来!”
那男子当然以为,这铺天盖地的人都是来抓他的!那点胜利者的姿态,瞬间被吓了回去,一转身,又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沉瑜说:“有人来,我们也快些离开才是。这后门无人发现,我们自此走。”
四人走出后门,面对荒芜郊野,那只粉漆漆的白象蹲在房舍边,动也不动,见他们要走了,轻轻嘶鸣一声。
这虚弱的声音,竟然是从一只如此庞大的象的鼻子中发出的。
伸手忍不住回头,看着那象,原来刚刚挡住门的,不是它的身躯,只是他一条腿罢了。
如今,那腿还在滴血,十几道深深的血红伤口都在向下滴血,有人曾用斧子砍过它的脚。她再仔细看,那粉色的脚上,断断续续的长着崎岖的伤疤,是沸水烫出的。
左手抖了抖,又回忆起那沸水带给她的痛。
洛厌吹了声口哨,叫来它之前留在这边的马匹:“快走吧!我带沉瑜,休花带你。”
“小生会骑马。”沉瑜慢吞吞。
“闭嘴,你骑得太慢!”他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对伸手喊道:“快来!你不会上马吗?”
“我——”
一瓶白瓷小罐忽然抛来,伸手下意识伸手,在半空中捉住。
“它是一定要死了的。你要发善心,留下来给它涂上,它会不那么痛。”
“你做什么?”洛厌着急,“你留下,是想等她被发现?”
“她是小偷,你怕什么?她可是敢偷明大人东西的贼。而且,要等他们绕过来,发现它,还要点时间。”
“我可以的。”伸手点点头,“如果有人来,我就躲起来,不一定会被人发现。”
“小生认为——啊!”
没等沉瑜说完,休花一打马,将他的话都夺走了。
“明光堂,做好饭,等你回来!”洛厌说罢,也离开了。
两团淡棕色的影子消失在天边。
伸手握紧药膏,走近这象,白象顿时高声嘶鸣,吓得她浑身一抖。
完了,听到这声音,他们一定知道该向着这边找来了。
“别怕。”她打开瓷瓶塞子,用布满伤疤的左手,沾上冰凉滑腻的药膏,抚上白象的流血处。
真神奇。那药膏一碰到伤口,白象就安静了,鼻子蜷在一起,一幅乖巧的模样。它原本通身淡粉,庞大又典雅,如今却被伤成这样。
她的手掠过它的旧伤疤,却没有在此停留。这伤疤已经不痛了,虽然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但是,用不着废药膏医治它。
她继续涂着药膏,忽然好像听不到那些追兵的脚步声了,只听到大象的呼吸性,格外温柔,像极了哄睡的音乐。
血安静地止了,门被打开,搜查的脚步声隔着墙壁,齐齐传来。
药膏用完了,伸手将手上最后的药膏,再涂匀到它身上,盼着能多点用处。
“你好些了吗?”她问。
“呜——”
白象轻轻应和一声,四脚缓缓发力,站起身来,无声地向前走了两步。
伸手忍俊不禁。原来,它走起路来,脚步可以这样轻。不过,它一站起来,足有一丈高,伸手跳起来,也摸不到它伤口的位置了。
“你好些了就好。”伸手笑道。
随后又忍不住叹气。
因为守卫的声音越来越躁动,也越来越近了。
她连忙找了个草丛,躲在里面,期望自己不要被发现。或许,他们发现大象时,光顾着看大象,自己就有机会走了呢?
真希望自己是一只真的老鼠。
那么,钻个地洞,或是躲在老鼠洞里,等个机会,也就走了。或者,做一只鸟,飞上几下,也就逃了。
“笼子再密,关不住的是……老鼠和鸟。”
现在,是不是正有鸟在叫?
伸手从草丛中钻出来,头顶沾着几棵草,对着天空道:“大人!助我!”
一个漆黑的身影飞下来。
伸手微笑道:“大人。”
现在见到明褀,心里不似贼遇上捕快,倒像贼遇上同伙一般安心。
“如何助你?”
“如果是我自己在,我想,我自己能逃走,也就好了。但是,如今您也来了,我期望的事就变多了。”她伤痕累累的手抚上白象的脚,对上它粉红色的宝石般的眼睛,“希望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帮它一起走。”
白象似乎能听懂她在说什么,无声地走了两步,示意它还能走。
“虽然它现在有力气走路了,但天遥路远,它身躯庞大,怎么才能不引人注目地离开?”伸手问,“我想,它一旦被人发现,被捉回这里,就会继续受别人的鞭打。”
又不是小狗,抱起来就带走了。
“不可能不引人注目。”明褀道。
伸手苦笑。
“是啊……”
“但也不必不引人注目。”金瞳中目光清明。
伸手一愣:“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