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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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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一心在茫然无助中,度过了孤独窒息般的七天。说来着实奇怪,自打开始服用那丹药,他竟未再进食任何东西。起初,他只当是没胃口罢了,可到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旧没有丝毫饥饿感,反而身体恢复得一天比一天更好了。每至入夜,他总会在次日清晨醒来,对于夜里发生之事全无印象,每次躺下,还来不及想念亲人,便沉沉睡去,直至天明。姜一心疑惑不已,这究竟是丹药的神奇功效,还是那夜明珠有安神作用?
养伤期间,姜一心偶尔会走出洞口,一呆坐就是一整天,空洞无神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前方,却又什么都入不了眼。
七日的最后一天,姜一心又如往常般在洞口呆坐。不过这次,他空洞的眼神有了些许反应,稍有风吹草动,那双幽暗的眼珠便会瞬间回神聚焦。或许是一人实在太过孤独了,姜一心竟隐隐有些期待着恩人的到来。
是夜,洞内夜明珠泛着暖暖柔光,那柔和的光芒如一层薄纱,轻轻覆满整个洞穴,仿佛也轻柔地包裹着姜一心,可他仍觉空落,看来今日是等不到恩人了,心中不免有些许失落。他坐在床上,呆呆凝视着捧在手里的夜明珠,毫无困意,却又在不知不觉中一觉到天明。
七日后的第八天,姜一心如往常般在清晨醒来。他环顾空荡荡的石洞房,仅一张石桌、一只碗和两把石凳兀自立着,本就窄小的空间,硬是极简到空旷无比。若是再有什么东西稍稍挤满一点,也许就能给他带来一丝被包裹的温暖,就像夜里发光的夜明珠,光明充满整个石洞,像被这无形的温暖拥挤着,让人感觉尚有安心之处。
或许我该回去了,姜一心满心失落。
“咳——”
这时,洞外传来一声闷沉的咳嗽声,只见那青年男子跪倒在洞口,身形摇摇欲坠,一只手重重地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按压着胸膛,头低垂着,衣衫破烂,狼狈不堪。他嘴里呕出一大片血水,在地上洇出一滩暗色,在清冷的月光下触目惊心。衣袂破损处,殷红的血迹正源源不断地渗出,在衣衫上迅速洇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姜一心听见洞外传来响动,心陡然一紧,脑中瞬间闪过恩人的模样,是恩公回来了!听这动静难道又受伤了?!不及多想,他急忙下床,鞋子都还没穿戴整齐,身体就先往前冲了。
“恩公,你回……,恩公你怎么了?”姜一心急忙上前扶住恩人,动作有些无措,怕不小心碰到任何伤口,反而帮倒忙。
“去打点水来。”
姜一心听到恩人的吩咐,慌忙起身向四周环顾,嘴里不停念叨着 “水…水…”,慌乱中忽而想起,狭长的洞内深处有一方小水潭,又跌跌撞撞地跑回洞内去取水。
天弋处理好伤口后,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继而全神贯注地调理起内伤。就在这时,周遭的空气仿若受到无形之力牵引,朝着他飞速涌来,其周身渐渐萦绕起一层柔和且绚烂的灵气,将他整个人层层笼罩,宛如为其披上了一袭神秘的羽衣。姜一心猛地瞪大了眼睛,这般神奇的景象于他而言实属平生仅见,心中的震撼如翻江倒海般汹涌,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是神仙?世间竟真有神仙存在?!阿爹阿娘没骗我!”
三日后,天弋缓缓睁开双眸,结束入定。在这过去的三天里,姜一心每日都独自穿梭于山林间寻觅果腹之物。他心底始终挂念着恩人的伤势,每次好不容易寻来的食物,总会格外细心地留出一部分,满心期待着恩人醒来便能立刻食用。然而,天弋却如同陷入了无尽的沉睡,一连三日都沉浸在入定之中,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这日,山中寂寥,姜一心小心翼翼地在离天弋几步开外坐下,呆呆凝视着眼前的恩人,这是他首次如此近距离且真切地看清恩人的模样。只见天弋面庞俊逸,五官犹如精雕细琢而成,深邃而立体,那眉似浓墨勾勒,自然地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仿佛与这喧嚣尘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姜一心不禁在心底暗自惊叹:“好看!”
此刻,姜一心还在对着眼前男子凝望出神,冷不防天弋缓缓睁开那双透着丝丝寒意的眼眸,猝不及防地与少年投来的炯炯目光交汇。天弋神色依旧平静得如同深邃的幽潭,不见丝毫波澜。反观姜一心,原本以为恩人不会这般毫无征兆地睁眼,此刻骤然与之对视,顿时后知后觉地涌起一阵羞涩,似受惊的雏鸟般荒忙移开目光,双颊瞬间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恩公,你醒了,伤口还疼不疼?要不要吃点东西?……”姜一心一连串关切的问题如连珠炮般急切地脱口而出,话语中满是对恩人的关切与担忧。
天弋静静等待少年问完,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低沉,淡淡道:“无碍,再去取些水来。”
姜一心听闻,急忙响亮地应了一声,旋即转身跑去取水。待他取完水匆匆返回,只见天弋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那身衣物并不繁复奢华,可却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全然没了原先的狼狈之态,此刻更显一种清逸出尘的气质,宛如从画中走出的雅士。
“恩公,水来了。”姜一心双手稳稳端着一盆水,脚步匆匆朝着洞口外走去。路过房门口时,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见房内有个身影,他赶忙转身,小心翼翼地将水盆端进房内,缓缓放置在石桌上。
石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一面镜子,那镜子周边镶嵌着的皆是上品玉石,工艺精湛、精美绝伦;中央镜面好似只是一层水帘,清透无比,放眼一瞧还以为是空洞呢,这竟是一个水天一色的双面镜。姜一心刚想多欣赏片刻,可视线一转,镜子旁那把锈迹密布的刀便撞入眼帘。瞬间,他眼中光彩骤逝,犹如星辰陨落,黯淡无光,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好似被尖锐之物狠狠扎入。
天弋挽起袖口,若流云舒展,皓腕如玉般莹润,那双手线条修长,骨节分明。一举一动间,皆是浑然天成的优雅从容,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教养。他指尖轻点水面,缓缓捧起一掬清水,轻轻拂过面庞,似要借这清泓洗去尘世的纷扰与倦怠。
姜一心在一侧静静伫立,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被那把刀牢牢锁住。往昔的回忆如脱缰的野马,瞬间从心底奔腾而出,种种情绪如潮水般肆意翻涌。他紧紧攥着衣角,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波澜,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姜一心生怕自己会在这一瞬间崩溃,趁隙跑出去,匆匆抬手抹了把眼泪,定了定神后,又将早已准备妥当的吃食端回,轻轻放置在石桌边缘,动作轻缓得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一室的静谧。
洗净过后,天弋步伐略显虚浮,朝着床边踽踽前行。姜一心见状,赶忙疾步上前,动作轻柔且谨慎地搀扶住恩公。待天弋缓缓落座床边后,姜一心才默默地坐到石凳上,双手下意识地搭在那把锈迹斑驳的刀身上,一时间,千般思绪在脑海中肆意缠绕,搅得他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
这时,夜幕已悄然拉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正缓缓隐退,黑暗开始如潮水般漫上大地。天弋微微抬起手,运转体内一丝灵力,似有无形丝线牵引,床上的夜明珠仿若感知到召唤,缓缓腾空飞起,朝着石桌飞来。夜明珠莹润的光芒再度绽放,那独有的柔和且明亮的光晕,在这光芒的映照下,姜一心脸颊上悄然滑落的豆大泪珠无所遁形,如破碎的冰晶,闪着蚀骨哀伤。
“想问什么就问吧。”天弋终是打破了沉默,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姜一心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阿姊的下落始终是他最为牵挂之事,于是急忙问道:“我想找去阿姊,我想知道阿姊怎么样了。”话音未落,他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失声痛哭起来。阿姊,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这份思念现下汹涌至极,几乎将他淹没。
“吾不知。”天弋冷冷地回应道。话出口虽是无情无感,但他还是稍微回想了一下当时扫视案发现场的情形,又问道:“你阿姊是何模样?”
“年方十九,衣着和我一样。阿姊发辫上绑着一块红布。”姜一心赶忙回答,眼中满是期待。
天弋此时才刻意地打量了一下姜一心的穿着,只见他身着素衣,皱到卷边的衣角显得格外破旧。记忆中,似有一名符合描述的女子。天弋细细回想着,那女子脖颈处深扎着一根断枝,气息微弱,当时瞧来,或许生机未绝。
“此女子或许尚有生机。”天弋缓缓说道。
“真的?那我阿姊在哪?”姜一心瞪大了眼睛,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之光,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阿姊的下落,声音中满是焦急与渴望。
“吾不知。”
“……,我想回去找阿姊。”姜一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
“令姊不在村落。”天弋回应道。
“那阿姊在哪里?”姜一心不死心地追问。
“吾不知。”天弋还是同样的回答。
“……”姜一心知道同样的问题不可能有另一个答案了,一时语塞,心中满是失落与无奈。
“若问完了,那就安静待着,不准……”天弋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姜一心急切打断。
“恩公,我还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不是,我…我……”姜一心既害怕失去这难得的询问机会,又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唐突,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话语,便赶忙发问。话一出口,他才发觉不妥,顿时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脸上满是局促之色。
“好生无礼,问别人之前,要先自报家门。”天弋自始至终,语气皆是冷淡无情。
“是…,我…我叫姜一心。”姜一心赶忙应道,脸上带着一丝羞愧。
“姜一心,百辣之首,炎凉之性,食之如初冬暖阳温润心田,仅此一味,初心不改,是个好名字。”天弋缓缓说道,目光平静地看着姜一心。
姜一心本还想解释是哪几个字,不想恩人已然领会,心中不禁有些诧异。
“吾名:天弋,代天之旨。”天弋接着说道。
姜一心虽不太懂这名字的深意,但光是听到“代天”一词,便让他觉得厉害非凡,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敬佩。
“恩公……”
“称吾先生吧。”
“是,恩…嗯,先生。”姜一心赶忙改口,还算利落。他顿了顿,又鼓起勇气问道:“先生是神仙?”这是一直萦绕在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认为中的神仙是何样?”天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阿爹阿娘说神仙神通广大,能飞天入地,法力无边,神龙不见首尾。你会法术!你是神仙吗?”姜一心眼中满是好奇与期待,一口气说出心中对神仙的认知。
“那吾算是。”天弋平静地回答。
“还说,只要每年上香祈求,只要神仙听见了人们的许愿就会救回死去的人。”姜一心接着说道。
“那吾不是。”
“……”姜一心一时语噎,话到嘴边不知如何出声,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脸上写满了失落。他微微低下头,嘴角下撇,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衣角,身体微微颤抖,似在极力忍住内心的失望与悲伤。
沉默了一会。
“若无……”天弋刚要开口。
“我想拜先生为师……,我想去找阿爹阿娘。”姜一心突然打断天弋的话,说完立马“扑通”一声下跪,眼神中满是渴望又带着一份决绝,直直地望着天弋,期待着他的应答。
天弋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姜一心,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须臾,天弋神色如霜,眸中寒意凛冽,冷肃道:“念想过重,终非好事。你若能舍弃对亲人的念想,从此伴吾身旁,一心纯粹若弋,吾尚可考虑收你为徒。这算是承还此刀之情,故可。”
姜一心听闻这番话语,心中陷入了挣扎。他不愿放弃对亲人的念想,那是支撑他在这残酷世间顽强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宛如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救命稻草,一旦放弃,如同坠入无尽深渊,与寻死又有无异。可是想要找到亲人,似乎又无法绕过这艰难的抉择。他紧咬下唇,面色凝重,沉默许久,仍是迟迟无法作答。
天弋神色平静,无半分催促之意,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姜一心,那眼神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他就这般任由姜一心思索权衡,没有丝毫松口,只等待着姜一心做出那个关乎命运走向的决定。
是夜,墨色如漆,将整片山体密密实实地遮掩起来。姜一心蜷缩着身躯,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何时,他竟梦回了往昔与阿爹阿娘共处的那间破旧小家。
五岁的姜一心,在院子里一刻不闲。时而学着阿娘与阿姊的模样,笨拙地拔草锄地;时而满院子地寻觅石子,妄图学着大人的样子铺路,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忙碌穿梭;再不就蹲在水桶旁,把小手探进水里,搅得水花四溅,玩得不亦乐乎,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在小院里回荡。
每至傍晚,夕阳的余晖终于将天边染成一片橙红,阿爹这时候总会背着一大捆柴,迈着略显疲惫却依旧坚实的步伐归来。偶尔,他还会猎到些山里的野味,给这个清苦的家添些荤腥。
“是阿爹回来咯!”姜柔清脆的嗓音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姜一心满心的欢喜。听到声响,姜一心立马丢下手头的“活儿”,像只撒欢的小鹿,屁颠屁颠地跑到院门口,两只小手紧紧扒拉着围栏,一双小脚兴奋得按捺不住,不停地蹦跳着,嘴里“阿爹,阿爹……”叫个不停,那张小脸上洋溢的欢喜,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灿烂。
阿爹还来不及开锁进门,便先递进来一只肥硕的野兔子。姜一心双手接住,知道今晚有好吃的了,兴奋地抱着兔肉朝阿娘跑去,嘴里大声嚷嚷着:“阿娘,阿娘,肉肉,兔子肉!”
“好好,阿娘这就去做好吃的。”阿娘总是一脸宠溺,那温柔的眼神仿佛能将世间所有的苦难都融化。
此刻的姜一心,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入口的美味,早把阿爹抛到了九霄云外,一门心思跟着阿娘往厨房去。
而阿姊每次去洗菜,总会佯装嗔怒,向阿爹阿娘抱怨一句:“阿爹阿娘,阿弟又把水弄脏啦!”这时,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的阿爹,便又扛起水桶,匆匆往村中那唯一的水井走去,夕阳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有些疲惫,却又无比坚毅。
次日,日头高悬,姜一心方才醒来,湿润的眼角还挂着晶莹泪珠,那梦中的温暖与现实的孤独激烈碰撞,令他一时之间,满心茫然。
姜一心精神恹恹,实在不愿起身,却突然想起昨晚应该是天弋坐在床上,自己坐在石凳上的,怎的一觉醒来自己又跑到床上来了?姜一心猛地惊坐起身,羞愧难当,怎么能和恩人抢地方睡觉呢!
跑出洞外,一炉灶正冒着袅袅青烟,灶上放着一个茶壶,一股清甜茶香悠悠飘来,令人心旷神怡。姜一心没看到有人在,难道是我起来太着急了,先生还在房里?
姜一心又回到房里去瞧,依旧没有天弋的身影。他的思绪一下子又飘回到昨晚最后的对话,当时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了很久,久到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是我错过机会了吗?姜一心一阵失落,可看到石桌上还放着那把锈刀和精致绝伦的镜子时,他马上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姜一心有点好奇这面镜子,怎么这么清澈无比?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那面镜子,看着照映出来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实在不雅观。
突然一尾龙影好似掠过镜面般,使镜面隐约出现层层涟漪,姜一心以为自己看花了,瞪大了眼睛细细凝视着,都没有再出现幻影;正当姜一心真的以为自己看错时,镜中人身后竟出现一尾真龙。
“你看到了什么?”天弋早已不知不觉站在姜一心身后,又是平淡无感的声音传来。
姜一心先是被镜中骤然出现的真龙吓得一哆嗦,紧接着天弋的声音又让他惊得差点跳起来,手一抖,镜子从手中滑落,幸好被及时伸来的一只玉手稳稳接住。
“恩…,先生。”姜一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身体颤抖不已,力气像被掏空,此时要是松掉最后一口气,指定要晕过去了。一个小小少年哪里遭得住这么震撼,这么惊吓的冲击呢。
“放松,吾无意责备。”天弋并不知道姜一心看到的景象,只当是少年好奇把玩天心镜罢了。
姜一心缓缓坐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中惊叹:先生真的是神仙!而且是神龙!
天弋早已把茶水端了进来,石桌上不知何时又莫名出现两只玉砌茶杯。
姜一心看着清香茶水倾泻而入玉杯,激起一圈圈回旋,那回旋仿佛撩拨着他那颗管不住的好奇心,不禁好奇问道:“先生是龙?”
天弋倒茶的动作一顿,面无波澜总算是有了一丝起伏,不过并没有多大。
“你看见了什么?”
“一条大龙,有点黑,又好像是金色的,头上还有角,我还…,没有了。”姜一心顿了一下没有把看到幻影的事说出来,他也不清楚是不是看错眼了。
“……”这就是凡人眼中看到的样子吗?天弋听着姜一心的描述面上仍未有动容之色。而是淡淡回了一声“嗯”。
随后又缓缓道:“三日后,吾会离开,你可想好了?”
姜一心听闻,再次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于情,阿姊含辛茹苦将自己拉扯大,若就此离去,阿姊必定要独自承受丧亲之痛,自己实在于心不忍;于私,外面的世界充满未知,自己对人生的答案充满渴望,这或许是改变命运的契机。两种念头在脑海中不断交织碰撞,令他痛苦不已。
思索良久,最后,将手中的清茶一口饮尽,姜一心下定决心,最终还是选择了阿姊。
“我想回去找阿姊。”姜一心给出了答案。
天弋并不意外,而是在夜明珠上留下了一道印记,“三日时间,若是回心转意了,将此珠印记置于额头,默念吾名,吾来接你。”言罢,天弋手一挥,将姜一心送出了洞外。
洞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袭黑衣武装,是个少年模样,谦和气质,竟是那晚高峰上的拉弓少年!
“我来带你回家。走吧。”姜一心脚还没着地就又被这个陌生青年拦腰接住,只见此青年一手扶住少年,一手掐着印诀,御剑而行。
一路上为躲避人群,绕了一些路,两个时辰后,终于是飞到了青木村山下不远处。
姜一心独自回到家中,看着昔日还有一点温情的小家,如今一片冷清孤寂。姜一心实在待不住,只好出来透透气,顺便打听阿姊的下落。奈何走了半天,村里也没瞧见个人影。
因蟒蛇吃人一事,村民们悲恐交加,三天前就已经搬离了此地。毕竟这事太大了,惊动了当地官府,然而也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直到走到一口老井下,姜一心又陷入了回忆,有几次阿爹实在拗不过年幼的自己,非要说帮阿爹提桶打水,阿爹才带着他一起来这里打水。
这时,一位老人正提着桶前来打水,突然瞧见姜一心坐在石墩旁,眼睛瞬间瞪大,手中的拐杖都颤抖得差点掉落。
“姜小子,你怎么回来的?你没死?唉~也好也好,活着就好。””七太爷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悲戚,缓缓摇了摇头,拄着拐杖,走到另一个石墩前,动作迟缓。姜一心赶忙上前,扶着老人慢慢坐下,而后连忙问道:
“是七太爷,七太爷,我阿姊有回来吗?”
“没有,没有,上山的人都没有回来了,只有住河边那家年轻人,还有李氏小子,村尾那户寡妇小儿子回来了。听说回来后也疯了俩,唉,都是命呐!”
姜一心平日与村里人交往不多,并未有太多触情。平日里也只有七太爷和几个老人会照顾一下姐弟俩。
“三孃孃,李爷爷,二大伯他们呢?村里其他人呢?”
“你三孃孃,二大伯随他们搬走了,你李爷爷腿脚不好,我刚从他那来,走,咱去看看他,指不定哪天……唉。”七太爷语气中满是悲伤,再没了往日的顽童。
“嗯,我扶着你。走吧。”
姜一心来到李爷爷家中时,正好碰上村医的孙子来看望,姜一心见过他两三回,此人比姜一心年长几岁。
医孙给李爷爷换好药后,又寒暄了几句,临走时,还问了姜一心要不要跟他走,村子搬去了很远的一个平地,来回要两个时辰。
“我准备要回去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我阿姊在那里吗?”姜一心询问道,眼中不住地流露出丝丝期待神色。
医孙摇了摇头道:“听说官府派人来搜尸,才搜到十来具,都是青壮年尸体,也没有你阿姊。”
“嗯。”姜一心闻此,沉默良久,想起恩人说阿姊或许尚有生机,他坚信阿姊一定还活着,或许像自己一样被救走了?一想到这儿,姜一心突然兴奋起来,对呀,阿姊肯定是被救走了,可她会在哪里呢?随即又想到今天送自己回来的能人异士,不禁懊悔当时怎么没想到问一问。
医孙见姜一心沉默许久,以为他难以承受丧亲之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轻声问道:“你真的不走吗?”
“不走,我要去找阿姊。”姜一心从医孙那知道阿姊不在其中,也没了想走的想法。
“好吧,过两天我再来换药,两位爷爷珍重。”说罢,医孙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次日,赤轮高悬,灼目的光线倾洒而下。姜一心毅然决然地再次踏上那座曾目睹蟒精肆虐吃人惨象的无名山峦。他满心期盼,幻想着阿姊或许此刻正安然藏身于某个山洞之中,如同自己一般,幸得仙人搭救。
然而,寻至暮色渐浓,四周的山林愈发显得幽森可怖。每一丝细微的动静,都似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令此时身心俱疲的姜一心稍有风吹草动便胆颤心惊。可惜,终究寻找无果,无奈之下,他只能趁夜色尚未完全笼罩,匆匆下山。
夜幕降临,天际传来阵阵轰隆巨响,震耳欲聋,闪电如银蛇狂舞,顷刻间,倾盆暴雨如注而下。狂风如怒兽,裹挟着倾盆骤雨,无情地猛击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似要将整个世界卷入无尽的混沌。窗外的世界,已然陷入一片嘈杂与混乱之中。
姜一心独自枯坐在屋内,四周的孤寂如潮水般弥漫而来,似要将他彻底淹没。唯有手中紧握着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微光,稍稍驱散了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屋内摇曳的烛火,在风雨的肆虐下闪烁不定,光影在墙壁上肆意舞动,姜一心此刻思绪亦是纷乱如麻。
他凝视着夜明珠,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纠结,心中暗自揣度:阿姊是否也如自己这般,蒙神仙垂怜,逃过一劫?而自己,究竟要不要追随恩人,踏上那未知的旅程?此刻,姜一心的内心已然泛起动摇的涟漪,不自觉地将夜明珠握得更紧。然而,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仿佛要将心中的杂念一并摇落,低声自语道:“再找找吧……”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最终在疲惫与纠结的交织中,悄然入眠。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曙光穿透云层,温柔地洒向大地。经过昨夜暴雨洗礼的万物,皆焕发出一种顽强而蓬勃的生机。葱翠的草木上,晶莹的雨滴折射出五彩光芒,仿佛每一片叶子都在诉说着生命的坚韧。
姜一心早早起身,手持一把檀香,迈着凝重的步伐,来到父母的坟前。他缓缓蹲下,将檀香点燃,青烟袅袅升腾,宛如思念的丝线,连接着阴阳两界。姜一心神色庄重,轻声喃喃道:“阿爹阿娘,若你们在天有灵,请庇佑阿姊平安无恙……”
许久,半炷香的时间悄然流逝,就在姜一心还沉浸在哀思之中时,一声熟悉的 “阿弟” 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寂静的空气。姜一心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天际间,一名俊逸少年与阿姊御剑而来,那身姿仿若仙人临世。姐弟俩目光交汇的瞬间,惊喜如绚烂的烟火在眼中绽放,劫后重逢的喜悦,让他们眼眶泛红,几欲落泪。
姜柔激动地拉住姜一心的手,声音微微颤抖:“阿弟,这些日子,阿姊日夜都担心你……”姜一心紧紧握着阿姊的手,眼眶湿润:“阿姊,我也是,每天都盼着能再见到你。”
那御剑少年与姜一心简单打过招呼后,转头对姜柔说道:“小师妹,日头落山前,我便来接你。” 语罢,他又御剑而行,化作一道流光,转瞬消失在天际。
随后,姜柔和姜一心围坐在一起,彼此倾诉着这段时间各自的经历,以及被救的过程。话语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未知命运的感慨。之后,姐弟俩携手前去探望七太爷和李爷爷,为他们带去了些许的温暖与慰藉。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橙红,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姜柔精心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每一道菜肴都饱含着对家乡和亲人的眷恋。先是端了几盆菜肴给七太爷和李爷爷送去,顺道告别。而后姐弟俩回到屋内,坐在饭桌前,气氛中弥漫着淡淡的离别愁绪。
姜柔再次看向姜一心,眼中满是不舍,轻声问道:“阿弟,你当真不随阿姊一同离去吗?” 姜一心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那是对亲情的眷恋,与对念想的执着在内心深处的挣扎。但很快,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缓缓说道:“阿姊,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追随先生修行。我相信,未来我们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话音刚落,那名御剑飞行的少年已悄然来到门口,他并未贸然闯入,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等待着。姜柔恋恋不舍地回头,深深看了阿弟一眼,而后转身,来到御剑少年身旁,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少年微微皱眉,好奇问道:“他不与你同去吗?”
姜柔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又带着一丝欣慰,说道:“他已有自己的师父,就让他追寻自己的道路吧。”
说罢,御剑少年催动宝剑,带着姜柔缓缓升空,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那橙红色的天际。
姜一心静静地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虽涌起一阵淡淡的落寞,但很快,他便坚定了神色。他深知,这是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何种艰难险阻,都不能后悔今日的决定。
待姜一心收拾好碗筷,日头也即将落山,天边泛起了一抹深沉的暮色。他赶忙取出夜明珠,轻轻置于额头,口中默念“天弋”之名。刹那间,夜明珠光芒大盛,散发出奇异而柔和的光晕,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紧接着,光芒一闪,姜一心只觉眼前景象飞速变幻。
山巅之上,罡风猎猎,姜一心定了定神,低头俯瞰,只见山下两国交战正酣,烽烟滚滚,遮天蔽日。战场上,厮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曲惨烈的悲歌,那声音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震得粉碎。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听闻秦域爆发呑国之战,如今七域已然大乱。”
姜一心转头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当日送他回家的拉弓少年。
紧接着,另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响起:“你可想好了,修仙之路,犹如置身于这残酷的战场,充满艰辛与挑战。”
姜一心尚显稚气,抬眸望向眼前的师尊,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也不待姜一心有所反应,天弋已然取出天心镜,那面神秘的镜子瞬间光芒万丈,幻化出一道时空之门,再度开口,沉声道:“是时候出发了。” 言罢,一股强大的吸力便将姜一心卷入其中,眨眼间,赶在了时空裂缝缝合前一瞬,已然置身神秘莫测的山海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