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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申和玉感觉像有一团火焰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四肢像是融化的蜡烛一样绵软无力,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撕扯着胸膛,痛苦不堪。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紧闭的眼角有泪珠滑落,似乎正困在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之中。
      巧香捻起手帕的一角的申和玉擦眼泪,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少爷,不害怕,少爷,我和元宝陪着你呢……”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抹眼泪。
      申和玉烧了一晚上,大夫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烧还没退下去。
      元宝去煎药了,大夫也一晚上没合眼,这会在榻上小憩。
      早上白芨过来了,巧香托他去和顾夫人求求情,顾廷川去上朝了,现在也只有顾夫人能救申和玉的命了。
      快晌午的时候,白芨又带了苏大夫来,之前给申和玉看过脸,现在才知道这位苏大夫看着年轻,确是给府里少爷夫人看病的大夫,约莫医术更好些。
      不过,不管是元宝请来的老大夫还是年轻的苏大夫,看了申和玉的脸色,摸了他的脉,都面沉如水。
      给申和玉泡了药浴,换了好几个方子的药灌下去,针也试了,血也放了,人就是不见醒。
      原本难受得紧了还能哼几声,糊里糊涂说几句梦话,现在什么声音也没了。
      脸色由红转青,滚烫的皮肤也变得冰凉,脖子上手心里全是冷汗。
      老大夫摇摇头,“这烧由表及里,怕是……”
      他没说完的话大家都心里有数,申和玉这样高烧一天一-夜,到现在不见丝毫好转,身体强健的人都受不了,何况申和玉天生是个药罐子。
      巧香忍不住哭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申和玉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顾廷川一进府门,守在门口的张管事快步迎上去,凑到他身边小声道:“公子,苏大夫传来话,侧院里的那位,不大行了。”
      顾廷川皱起眉头,“昨日不还好好地的?今天怎么就不大行了。”
      “据说是之前那顿鞭子打重了,申少爷本就体弱,昨日天气转凉,得了风寒,又受了惊吓,几相夹杂,这才病来如山倒。”
      “受了惊吓?”
      张管事听出他话里的疑问,道:“这倒无从得知……”
      顾廷川忆起那半包毒药,直觉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他现在也没有头绪。
      不管怎么样,申和玉是真的生病也好,假的也罢,他都得走这一趟。
      那就不妨看看。
      推开房门的瞬间,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又苦又涩。顾廷川看到床上人,凌乱的发丝下,苍白的面容失了往日鲜活,眼角发青,嘴唇泛白,一副形容枯槁的样子。
      顾廷川暗自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申和玉竟真的病得如此严重,他问一旁的苏大夫:“如何了?”
      “若今晚醒不过来,就醒不过来了。”
      顾廷川眼神一凛,他原以为“不大行了”是夸张的说辞,毕竟申和玉如此年轻,不至于挨了几板子就会要了他的命。
      全然忘了申和玉原本体弱,或者说,申和玉的事,甚至这个人,他都不曾放在心上。
      娶一个男妾不是他的本意,是皇帝的恩赐,是申振道投机,若申和玉像之前塞进府的人一样,是细作就好了,他就能毫不留情地解决掉这个人。
      偏偏除了那小半包药粉,申和玉看起来就是个毫无城府的普通人。
      他走近几步,看着申和玉毫无生气的脸,原本冷漠的心突然生出几丝愧疚,他昨天应该让苏大夫给他治治伤的。
      申和玉过得不好,申和玉受了欺负,他都可以不管,但他不可能冷眼旁观看着他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救他。”
      “我自会尽力,大人,此处有我,您忙了一天,先回去歇着吧。”苏大夫说。
      顾廷川没有动,他站在一个离申和玉不远不近的位置,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申和玉的脸还没好,此刻又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模样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事实上,他呆在这,不会看病也不照顾病人,说关心吧在场的人没一个觉得他有那意思,反倒挡着其他人照看申和玉。
      但谁也不敢直接说让他走,只能任由他站着。
      良久,顾廷川突然说道:“我今天上朝在宫门口遇见了申大人,他跟我说你娘很想你,请我准你回家探亲,我答应了。”说罢转身出门。
      顾廷川今天并没有碰到申振道,在那个瞬间,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顾廷川和申振道接触不多,印象中是个很精明的人,以他他儿子送来为妾也不难看出,此人的品行操守也不高。
      申振道是大理寺卿,这官职在京城也算得上有实权的官。他还有个大儿子申鸿阔,在翰林院当差。
      翰林院和内阁休戚与共,本朝自开国以来的阁臣全都来自翰林院,进了翰林院,就相当于是半只脚踏进了朝堂。
      顾廷川对申鸿阔有点印象,去年祭天大典时他的一篇祝文言辞恳切,庄重典雅,让人耳目一新。如无意外,他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至于申和玉,他一直无法看透这个人,时而狡黠,时而天真,明明可疑,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全。
      安全,对顾廷川来说,是个十分陌生的词。
      自他十五岁登科入仕,没有一刻是绝对安全的。
      今天白日里,他为陛下讲学,说到前朝灭亡的原因乃是皇帝穷奢极欲,横征暴敛。只是没等他说完,陛下就问他:“前朝因何而亡,已是老生常谈,朕又岂会不知?景澜,你此时提起此事,莫不是不想让我修建行宫?如今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仓廪充实,修建行宫正好显示我朝威仪,有何不可?”
      景澜是顾廷川的字,皇帝登基之后就不再称他师傅,转而称他的字。
      顾廷川原本是有借前朝之故来劝谏陛下停止修建行宫的意思,可听着陛下一番话,顾廷川知道他主意已定,此事再多言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陛下年岁见长,尽管他现在依然尊敬顾廷川,但显然已有自己的主意,顾廷川需要做出一些妥协来巩固自己在朝堂的地位。
      这种妥协包括暂时不提停止修建行宫。
      也包括接受一桩堪称笑谈的赐婚。
      出了陛下接见外臣的宣政殿,顾廷川行在宫道上往宫外走去。
      雨还在下,皇帝派了内侍为他撑伞,不过被他打发走了,他不喜旁人离他太近。
      忽听得环佩叮当,抬头正见一辆描金朱轮车辇自长廊转出,鹅黄鲛绡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车内茜色襦裙的衣角。
      能在宫里乘辇行走的,除了陛下,只有各宫的娘娘和公主们。
      顾廷川垂下眼睫,退后两步站在宫道旁,微斜伞面,遮住面容。
      “顾大人这是在躲本宫吗?”清甜的嗓音带着三分嗔怒。
      顾廷川抬起头,温和道:“自然不是,下官见过吉安公主。”
      吉安公主一错不错地盯着顾廷川,好似要将顾廷川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顾廷川一动不动,任她打量。
      吉安公主翘了半晌,似是满意了,道:“本宫听闻顾大人善解经义,明日巳时,本宫在浣溪阁备好茶,不知本宫可否听顾大人一回讲学?”
      话音未落,车辇已重新起行,只留下廊下的水滴声和面沉如水的顾廷川。
      吉安公主已过桃李年华,是先帝的长公主,当今陛下的嫡亲皇姐,她至今待在宫里,有一部分原因是顾廷川。
      顾廷川年少时是先帝的校书郎,时常在宫中走动。先帝对他的喜爱朝野尽知,曾称他是古今第一神童。
      也是因此与吉安公主常打照面,顾廷川自问克己复礼从未逾矩,不知为何得了吉安公主的青睐,明里暗里几次三番递话给他,拐弯抹角想入主顾府。
      这事若先帝还在世,还有那么点可能。
      现在陛下尽管年轻贪玩,可脑子又不傻,他很清楚顾廷川已经权势滔天了,如果再让他娶公主,那他就是整个大晟的无冕之王,到时候皇帝的话还有人听吗?
      若问顾廷川本人的意愿,他也不愿意。之前曾他有婚约的三位小姐,只有包正德包大人家的千金阴差阳错远走他乡活了下来的,余下一人溺死一人坠楼。
      衙门结案说均是意外,可顾廷川隐约觉得这事与吉安公主有关,但一直没找到证据。
      他身在官宦人家,从小对内宅的明争暗斗耳濡目染,对女人的靠近十分抵触,何况他对吉安已有猜忌之心,更不可能与她结亲。
      提笔写下一封信,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吉安的邀约,让张管事把信送到公主府。
      顾廷川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思考,最近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从他的脑海中掠过,最后停在一张生了红痘的脸上。
      申和玉……
      他睁开眼睛,把宋铮叫进来,“你去看看,申和玉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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