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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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个小妹，叫谢芜郡，年十七，半年前同广阳王世子定了亲，现如今婚期不足一月，她却凭空消失了。
活生生的一个人，性子安静，不爱交际，鲜少出门，倏然失踪，找不到半点痕迹。连谢芜盈自己在某天睡醒，竟把小妹完全忘记了。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在她忘记小妹后，分明前一日还在命人寻找线索，后一日只字不提，身边人竟没有一人意外。而与小妹相关的所有事物，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她真的有小妹吗？谢芜盈也不禁疑惑起来，又惊又恐地回想起前日院中无名女尸，便不由自主地来到埋尸之地。
可真正面对这座新坟，谢芜盈又胆怯起来。小妹长什么样子呢？奇怪，明明从小一起长大，分明不久前还在眼前喜笑晏晏。
为何想不起来？
谢芜盈犹豫着蹲下身子，伸手去碰微凉的泥土。那无名女尸何时下葬又葬在何处，她好像从未问过刘管家，此刻却全凭记忆找到了此地。
这是谁的坟？
一双纤细苍白的手试探着挖了一捧土，虽然是新坟，土却垒得很结实，这一点与高高的土堆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然而谢芜盈却忽地伏地哭起来。
起初还是默默流泪，脑内乱成一团麻线，那张模糊的脸在眼前时隐时现，却如何也看不清面容，唯有那双悲伤又痛苦的眼眸，看得谢芜盈难受得整颗心都揪起来。
她好像在求救。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远处忽而亮起灯光，繁杂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有人在她身旁站立，却不敢惊扰她。
“菀菀。”
一道熟悉又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芜盈泪眼朦胧地转过头，谢恒身披一件深蓝的外衣，里面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一脸疲态，显然是方入睡便匆忙赶来。
可他却没有责备，没有困惑，反而十分轻声细语唤她乳名，唯恐惊了她。
谢恒又喊了一声：“菀菀，来，来兄长这边。”
谢芜盈摇了摇头，有些茫然道：“兄长，小郡不见了。”
谢恒却好似愣住了，嘴唇张张合合，几乎是颤着音问：“小郡，是谁？”
小郡是谢芜郡，是小我两岁的妹妹。
这句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谢芜盈抬起头，看向站在谢恒身后的春花秋月。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绝望，春花几乎是不忍地偏过头，秋月上前一步，弯腰解释：“小姐半年前，得了癔症。”她这句话说得艰难，顿了顿，才勉强说出后半句：“幻想有一位二小姐，医师说，为了不刺激小姐，让我们尽量配合，府里上下都瞒着小姐，前些日子，小姐忽然说二小姐失踪了，命我们去找，却在听闻您即将回京的消息后恢复正常了。我们都以为小姐是太想念您了，才会出现癔症，您回来便自然好了，大家都很高兴，谁知，谁知……”
秋月话语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这话对谢芜盈来说才更残忍，可如果事实竟是这样，那便说得通了。她混乱的记忆，与没有一点痕迹凭空消失的人。
那些存在的痕迹也是编的吗？全是为了不刺激她？谢芜盈垂下眼，思绪纷飞，可此刻，她竟回想不起关于谢芜郡的任何记忆了。
她本来想说，兄长你信我，我没有记错。
小郡真的存在，她不是假的。
她想求兄长再找一找，一定能找到存在的痕迹。
可一抬头，谢芜盈愣住了。
平日里总是扬着笑容舒展开的眉此刻紧紧的皱着，一双琥珀色的瞳孔不见平日半点清风明朗，只被担忧和后怕填满。
他在外行军打仗多年，不知受了多少伤都一声不吭，默默抗下，此刻眸底竟然有泪光将落未落。
谢芜盈忽觉所有力气都在看见这样的表情后散去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再度恢复了谢府大小姐的端庄平和。
不可以再让兄长为自己忧心。
于是谢芜盈强撑着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兄长，让你担心了。我很累，你可不可以先带我回去休息。”
谢恒定定地看了她几瞬，随后转身在她面前蹲下，他语气轻而又轻，带着诱哄:“来，兄长背你，再难过的事情，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像小时候那样。”
印象中父母很早就故去了，兄长护着她，从那群吃人的亲戚手中抢夺父母留下的资产，可她年纪太小了，常常偷跑去院子的角落哭。兄长总能很快找到她，明明也大不了她几岁，却总是温和又有耐心地安慰她。最后哭累了的她总会爬上兄长还未长成的稚嫩肩膀。
“不要怕，苑苑。”
兄长前年已经及冠，在西北军摸爬滚打，新封将军，他的背宽阔结实，托住她的手掌沉稳有力，极大地安抚着她受惊的情绪。
可谢芜盈却忽然在意起方才他转身前看她的最后一眼。
他的眼底，欲言又止的怜悯一闪而过。
是错觉吗？慕珠芙总感觉自己即将抓住什么重要的线索。
可她太累了，骤然的大悲几乎击垮了她，此刻伏在她最依赖的兄长肩头，睡意滚滚袭来，谢芜盈闭了闭眼。
不能睡，不能……睡。
“兄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的妹妹，你会怎样？”
谢恒的身形一顿，满腔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
“不会有那种事，菀菀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这句话确实是心里话，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谢恒扭过头去看，谢芜盈已经爬在他肩头睡着了，她的发丝凌乱在脸上，呼吸却轻而缓，像只受惊又疲惫的小猫。
他几乎忍不下去，想将一切都全盘托出，什么裴瑜什么宋璟，全部都不想再去管。可他却承受不了她发现这一切的反应，到时候，会不会连兄长也做不成，她会恨他吧。
他已经不能再中途出局。
——
然而在谢恒小心翼翼将熟睡的谢芜盈放至床榻，春花秋月为她放下床帐，点燃熏香，谢芜盈却在一片寂静里睁开了眼。
她右手手腕带了一只空心白玉连珠镯，当时设计的时候特意命人在里面藏了一根细小银针，本是为着好看，此刻却被谢芜盈狠狠扎进大腿。
她起身，浇灭了室内熏香，又从中取出一点用手巾仔细收好。
第二日睡到正午才醒，谢芜盈兀自坐到梳妆台前，轻扣桌面。
春花秋月端着热水走进来，着手为她洗漱，她不开口，那二人小心打量她的脸色，也嗫嚅着不敢开口。
“午后，我要去锦衣坊一趟。”
春花松了一口气，道：“那奴婢去为小姐备车。”
秋月默默梳着她乌黑的长发。
谢芜盈笑道：“不知兄长出门醒了没有，秋月，你去吩咐厨房，做些兄长爱吃的，送来我院里，叫兄长来陪我用餐吧。”
秋月应下，正要出门，谢芜盈忽而又道：“对了，我的药呢？”
既然得了癔症，总该喝药吧。
铜镜里，映着秋月那张素白的瓜子面。
秋月道：“先前，为了防止小姐疑心，是混在饭菜里让小姐吃下去的。”
谢芜盈点了点头：“既然兄长要一同用膳，总不能让兄长同我一起吃药，便去唤人熬了汤药来吧。”
秋月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饭桌上，谢芜盈浅笑着为谢恒布菜，脸上丝毫不见昨日脆弱模样，谢恒先是暗中松了口气，便也随意说起闲话。
“在西北难得吃到这些，还是家里好。你午后有什么安排？带着兄长出去逛逛？许久没回京，不知同去年有何变化。”
谢芜盈心知这是为了带自己出去散心的借口，便随意应下，想了想，又道：“兄长出征前，我曾去金华寺为兄长求过平安符，如今兄长凯旋而归，不如我们先去还愿，如何？”
谢恒当然没什么意见，只说万事依她。于是去铺子的安排作废，备好的马车也转道去了金华寺。
寺里照例香火不断，参拜的人排了几条小长队，谢芜盈同谢恒排在一位年老的婆婆身后。
那老婆婆见谢芜盈面善，便格外健谈，说起她出征的小儿子。
“多亏了谢将军，我家云郎跟着也升了都头，这不，老婆子来还愿啦。不过比较继续升官，老婆子更希望不再打仗，现在这个官职已经很好，再打下去……害，我老了，只盼着云郎早点娶妻生子，也就满足啦。”
她的话说至一半忽而换了话题，话里话外没有提及其他儿子，谢芜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未言之事，便道：“您儿子这样出息又孝顺，您的福气还长着呢。”
而后便是一些闲话，也让谢芜盈说出花来，逗得老婆婆脸上笑意不断，分别是还依依不舍，直拉着她的手要请她去家里做客。
谢芜盈婉拒，二人不舍道别。
谢恒瞧着她这幅模样，心底的担忧也落了地，道：“裴瑜邀我去他家用晚饭，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裴瑜！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设计图到如今连个草图也没有，昨日倒是给那几个掌柜写了信，也不知有没有通知到各位绣娘。想起那张没有表情的冰块脸，谢芜盈莫名有些退却。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谢芜盈扬个眉毛谢恒便能读懂她在想什么，猜到他们已经见过了。便道：“听闻前日他上府查案，你们可有聊过什么？”
谢芜盈道：“能聊什么，那个人向来没什么话，不过是听闻朝廷设了寒律司，兄长，你有听说吗？裴哥哥在寒律司任职呢，他不是要管丝绸之路吗？怎么又查上案了。”
谢恒略作思索：“这些我却不懂，待会儿亲自问过不就行了。”
“我才不要，兄长，你就替我问嘛。”
“好，替你问就是。”
兄妹二人一路聊着边走边逛，而另一边的裴府前，方才和谢芜盈闲谈的老婆婆却敲响了裴府大门。
她神色紧张，一边踱步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在顾虑着什么。仔细一看，手里还捏着一张纸条，俨然是谢芜盈暗中塞给她的那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