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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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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锦瑶掀开马车帷裳一角,指尖摩挲着袖中残笺,冬梅纹样的边缘早已被她摸得发毛,却始终舍不得丢弃。
她身侧正摆放着被蜀锦仔细包裹着的四时笺,里边每一张笺纸都是她依从前朝制笺秘法上复原的,倒也不枉她耗费大量心血制笺。
暮春的官道被细雨浸得发亮,山峦如墨染纸,云锦瑶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姑娘,马上就要到栖霞岭了,这路窄难行,你可要坐稳些啊……"云锦瑶“嗯”了一声,反手打开车厢暗格。
那里放着母亲的银簪、父亲书房的铜钥匙,还有半瓶樗树皮磨制而成的迷烟粉。
她全拿出来,放进了腰间荷包。
还是放身上安全些。
“嗖—!”
静谧的雨幕被划破,云锦瑶缩回车中,缠着竹节纹样的墨布箭钉入厢壁。
熟悉的纹样让她骤然回想起云栀雨袖中藏匿的银牌,样式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如今见着同样的墨竹图纹,原来嫡姐早已与这墨隐阁暗地里勾结!云锦瑶朝车夫大喊:“……快走!”她拿起蜀锦塞进怀中,霎时破门而出,拽着车夫便向坡下跑去。
只见二十余名黑衣人同鬼魅般从竹林跃出,为首手持阔刀,腰间别着银牌,头戴青牙鬼面,犹如恶鬼。
“杀!” 云锦瑶将车夫护在身后,一把摸出迷烟粉撒过去。
细密的粉末在雨中化作青雾迷了黑衣人的视线,她借机拽着车夫逃跑。
“诶呦!姑娘!这……这是怎么了!?”车夫又惊又疑,他回过头看去:那群黑衣人就在身后!“想活命就闭嘴!”云锦瑶奋力逃跑,时不时扔下点粉末阻挡黑衣人前进的视线。
云、栀、雨——!你竟还不肯放过我么!她毫不犹豫地掷出爆裂笺,硝石遇雨轰然炸开,碎纸如利刃般扫向黑衣人。
趁黑衣人慌乱之际,云锦瑶拽住车夫的衣袖连忙向前奔跑。
云锦瑶绕道而行,见前方被黑衣包围的青蓬车内人影旋身挥剑,青衫翻飞间露出半截玄色内衬。
她手中攥紧爆裂笺,想起三日前在城西纸肆好似见过此人与掌柜密谈。
那袖中若隐若现的玄鸟坠饰早已暴露了他的身份——前方的黑衣人突然暴喝一声劈开了马车蓬顶。
云锦瑶见青衫男子左肋插着断箭,墨发浸透雨水贴在额角,却仍挥剑如电,每一道剑光都精准刺向敌人手腕。
注意到男子握剑手势乃是军中失传已久的“惊鸿十三式”,云锦瑶便更加确信此人正是奉命微服查案的三皇子萧裴渊!
她拽着车夫朝萧裴渊走近,又摸出一把迷烟粉撒向前方!
“三殿下,快走!”萧裴渊撇过云锦瑶一眼,随后跟上云锦瑶的步伐向林中深处逃去。
萧裴渊身上混着的松香与血腥气随着距离拉近也越发明显,待跑到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后,萧裴渊才问道:“你怎知——”话未说完,看到云锦瑶腕间冬梅印记时骤然顿住。
“你——”“耳后的朱痣,还有玄鸟坠饰。”云锦瑶不欲多辫。“追!你们去这边追……”身后追兵紧追不舍,显然是一副不找到三人不肯罢休的局面。
“先别管那么多了……他们要追过来了!逃命要紧!”萧裴渊咽下口中尚未出口的问话,跟着云锦瑶东跑西跑来到一处破白的木屋前。
木屋里的陈设破旧,四周结满蛛网,早已无人居住。
云锦瑶却对这地方很熟悉,她走到一所小隔间,弯腰蹲下,敲了敲地板,确认无误后一把掀开。
只见地板下凿有一个大洞,里面黑漆漆的,约莫有六尺。
她率先跳下去,摸出荷包里的火折子照起亮光。
云锦瑶回头看着还在上方的两人,无奈道:“这里我熟,放心下来吧。”
那两人听后,这才不放心地跳下来。
云锦瑶抬手将上方的木板子拉下,领着两人往前走去。
“这地方竟然有暗道!”身后的车夫语气中掺杂着一丝激动。
“嗯,这处暗道可直达京城外的一座寺庙。”
“那这么长的暗道是谁挖的?还有云姑娘怎么对这这么轻车熟路?”
“我不知道……只记得年幼时我娘曾带我来过这儿。”说到这儿,云锦瑶的双眸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
“…可是那灵云寺?”
“三皇子说的不错,正是灵云寺。”
萧裴渊猛咳一声,车夫见状赶忙上去搀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灵云寺的一处禅房内,床板被人大力推开。
云锦瑶从里边探出头,将禅房扫视了一圈,见空无一人蛛网遍布,这才放心地从里面跳出来。
“云姑娘,快来搭把手!”车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吃力。
“好。”云锦瑶和车夫一起搀扶着萧裴渊,直至将他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了一处草席上。
她嗅到他身上愈发浓重的血腥气,这才惊觉他脸色已苍白如纸,青磷毒正顺着脖颈向上蔓延,唇色发紫如茄。
“得罪了,三殿下!”说罢,云锦瑶毫无顾虑的扯开他衣襟,露出肋下伤口,幽蓝毒色正顺着肌理蔓延。
“墨隐阁的毒,这——!我母亲当年坠马后……”她声音发颤。
云锦瑶止住,收起眼中多余情绪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颈瓷瓶。里面装着用止血草、松烟墨和雪水调制的纸浆敷料。
“这是用制纸废料做的止血药,得罪了。”萧裴渊皱眉闷哼一声,任由她将敷料敷在伤口上。云锦瑶注意到他腰间玉佩,正面刻着“文心”,背面却是半只展翅玄鸟。
“……玄鸟衔梅。”“三皇子此次微服查案,怕是早已知道墨隐阁借制纸坊铸造私钱、买卖官爵的阴谋。”
“云姑娘不仅眼尖,还懂制纸、识毒、会救人……”萧裴渊忽然伸手扣住她腕间印记,指腹摩挲着那抹淡红,“不过姑娘这手腕处的印记……”云锦瑶连忙抽回手,将一张笺纸递去。
萧裴渊看后瞳孔骤缩,上月京中密报,云府嫡女频繁出入城西“墨竹轩”制纸坊,而那些制纸坊的地下,正是私铸铜钱的熔炉。
“所以你携笺赴京,明为参加文澜会,实为引蛇出洞。”萧裴渊按住伤口,目光落在她怀中露出半角的蜀锦上。
“是,也不是。”说罢,云锦瑶忽的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哦,对了,用这个。”云锦瑶打开腰间荷包,从里取出一枚蜡丸,“这是母亲留给我的辟毒丹,用九窍石、天山雪莲和笺纸灰制成,可压制青磷毒三日。”
萧裴渊挑眉:“你竟将如此贵重之物给我,你该如何?”
“庶女保命,总得有别的手段。”待到药丸下肚,萧裴渊脸色稍缓。他凝视她眼下的朱砂痣,:“云锦瑶,待此事了结,我可以让你做本宫府邸的首席制纸师。”
“三皇子,我要的可不是虚名。"萧裴渊大笑:“只要你肯与本宫合作——明日文澜会我便以三皇子的名义推举你。”
“那希望到时候三皇子可要说到做到。”
她知道,从救起他的那一刻起,自己便已是棋盘上的关键棋子,但总比做困在云府做任人宰割的庶女好。
这时,一旁的车夫冷不丁道:“那我们现在该去哪?一直待在这个寺庙里吗?”
“先去本宫的府邸。”萧裴渊道。
“可三殿下,您这还受着伤,能走多远啊?”
“哦,对了,我记得这附近有推车。”云锦瑶说完便往外寻找寺院中的推车。
果然没一会儿,她便在寺院的靠墙处看见了一辆破旧的推车,上面还堆积的许多茅草。
她将推车推至寺庙大门外,手却因为推车上的倒刺被磨出了血。
她将自己的衣裳撕开,围成布条缠在自己手上,而后往返将受伤的萧裴渊搀扶到推车旁。
“三殿下,上去吧。”云锦瑶道。
萧裴渊看着这破旧的推车以及那杂乱的茅草,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情愿。
“殿下,快上去吧,再不上去,待会儿他们可就追上来了。”云锦瑶劝道。
一旁的车夫看他这高贵样,无语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铺在了茅草上。
“这下行了吧?三殿下?”
萧裴渊这才舒展眉头,乖乖的躺了上去。
“真难伺候。”车夫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就这样,云锦瑶在后头推着推车,那车夫便在推车前拉着车绳往前走。
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人成功抵达了京城正门关卡。
把守大门的高壮守卫见三人一脸狼狈样,抬手制止前行。
那守卫走近时看见推车上的萧裴渊,微微正愣了一会儿,但还是开口道:“你们是谁?进京城做什么?”
云锦瑶道:“我们是来参加文澜会的。”
“有什么证明?”守卫严明道。
云锦瑶急忙掏出怀中的蜀锦,道:“这里面便是参赛的笺纸。”
“打开看看。”
“不行!”云锦瑶一口否决。
只因文澜会的参赛规则第一条便是在参赛前不可透露自己的参赛作品,否则视作淘汰。
那守卫听后有些愠怒道:“不过就是一堆废纸罢了,既不愿意拿出来证明,那就别进去了。”
云锦瑶虽说有些着急,但还是放缓语气祈求道:“守卫大哥,我们真是来参赛的,你要不先好心放我们进去吧,等参赛完,我定会向你证明的。”
可守卫还是一脸正色,说什么也不让进。
这时,推车上的萧裴渊掏出了怀中的一枚令牌。
那守卫看后,急忙打开栅栏门,给三人放行。
“你这是啥令牌啊?这么好使。”前方的车夫纳闷道。
“不该问的别问。”萧裴渊道。
车夫果然没有再吭声。
云锦瑶在京城的繁华街道上走着,各种各样的物品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她心中莫名涌起一股豪情。
将萧裴渊成功送到府邸后,云锦瑶便打算和车夫先行离去。
“你们要去哪?”正被下人搀扶着的萧裴渊侧目看向二人。
“找客栈。”
萧裴渊听后“噗嗤”一声,“那不如先在本宫府邸住下,本宫也好感谢一下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