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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新宅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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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舟坐于府邸之中,浑然不知自己已然登上众人荧幕,成为瞩目焦点。
她起身出门,沿廊仆从整齐而立,双手叠于腹前,而那些黑瞳定定笑着,几乎僵硬而毫无二致的笑容,目送她离去。
眉间朱砂……
晚舟扫过一行人额心,落于其朱红,眉头微蹙。
后院荒草漫过膝,灰色藤蔓如缠蛇盘旋斑驳篱墙,碎石片于墙缝泛着冷光。
那里,似乎有什么,坍塌井台斜压青石板倒落,平静无风荒草间倏然一动。
她脚步停顿,转头望去。
院落枯萎败弃,长久无人打扫,发黑水草凝作暗绿痂痕,然杂草沙沙摇动,萧条蕃芜间寂静无波,安然如旧。
孟晚舟拨开杂草,朝里走近。
方至后院,门外下人忽唤道:“小姐,屏开氏有见。”
晨时微风携雾带雨,嘈杂鸟鸣啁啾,她望去后院一眼,沉默回道:“知道了。”
仆人身影模糊于昏暗走廊,那笑容愈发幽深,神色深沉莫辨。
晚舟走至前院,与一张陌生面庞四目相对,对方温婉而笑:“孟三,好久不见。”
她欲言又止,走至石桌对面而坐。
“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想我吗?”屏开南芪抿了口茶,抚住对方双手。
孟晚舟抽回手,半晌,挤出一个字:“想……”
“……”
“呵——”她冷笑一声,语气转而刻薄,“我不过赴北三日,几日不见,你当真装不认识我了。”
孟晚舟沉默:“没有。”
南芪显然不信,剜去一眼:“同府多年,你数年豢养男宠,皆经我一手管理,记不了恩情,如今却与我生疏了。罢了,既如此不待见我,我也没必要待着。”
说罢,方一挥袖,起身离开。
“……”本以为对方会挽留自己,回头却见孟晚舟端着手中茶杯作深思态,女子冷笑得愈发厉害。
“姓孟的,你给我什么意思!”她一拍石桌,杯盏皆震,孟晚舟忙扶稳茶杯,道:“冷静。”
“冷静?!”南芪眉心突跳,甩袖而去,“行!”
“等等!”孟晚舟暗道不好,心想自己莫不会被认作夺舍野鬼,追至府邸大门外,正欲叫住对方,却感地面轰然晃动。
她步子不稳,与南芪错身而过,回过头,竟见一只庞然蜈蚣破土而出,血口袭来。
晚舟目光一冷,当即喝道:“跑!”
见她眼神凌厉,屏开南芪又是脸色一变,沉道:“孟三,你又搞什么名堂?”
孟晚舟嘴唇微张,女子面无惧色,拂袖间,长衫一挥,纤纤玉手一扬,一把掐住那怪物脖颈。
灰白天色所衬,轻薄杀意朦胧,飘逸而清冷,雾气四溢,只见屏开氏长身玉立,声音冷沉,瞬间将那怪物——撕为碎片:“本宫主在,还没人敢放肆!”
话毕,怪物悲鸣裂肺,窈窕女子将那墨色蜈蚣开膛破肚,粘稠液体混杂秽物喷涌而出,旋飞四溅。
孟晚舟呆住。
等等,她这才死了五年,莫不是人间都变异了?
女子端庄贤淑,动作优雅犹然,若无其事抽出丝帕,擦净十指白玉:“去其糟壳,剥其软肉,酿作腊肠正好。”
“......不了谢谢。”
南芪斜来一眼,君子好不好逑尚且不知,孟晚舟大抵是匪夷所思的。
“最近,忌口。”半晌,她僵硬吐出几个字。
南芪见她不似作假,并未强求。
待她离去,孟晚舟挤出一抹尴尬笑容,道:“我方才不该那般对你,我如今想想,是我任性了。”
“你当真知错?”
孟晚舟点点头,一本正经:“当真。”
“既知错,便可原谅。”凉风微涩,女子秀雅的眉渐舒展开,独撂下话,背影飒飒而去,“如此,你后日便同我前去游街。”
孟晚舟注视她离去方向良久不言,令她更在意的,是南芪眉间一点丹砂。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孟晚舟摸了摸眉心纹路,回过头,看向身后佣人齐探出头首。
偷看的未免太过明显……
目光成群如鼠,潮湿而又黏稠地望来,随她自大堂入内房,覆满周身,躲甩不掉。这感觉过于悚然。
而他们眉目间,清一色一点红尘。
此宅,甚诡异。
入住该府第一晚,孟晚舟心底便只剩此想法。
“小姐!”
她揉了揉眉心,正欲通知薛翎搬家,方踏出走廊,薛翎夺门而入,紧抓晚舟左右打量,“您去哪了,叫我好找!一路逃亡奔波,可是受了伤?要叫我找着机会,定让那些贼人吃些苦头!您快瞧瞧,我挑选的新房如何,可是花了我大笔银子呢。”
月升苍天,云雾淡薄,将整块天分割成匀称三块。
很美,但也很静。
“你选的什么破房子。”
语毕间,夜间传来异动,孟晚舟悄然收声,回头望向黑暗深处。
只见空旷府邸间,走廊尽头出现几道昏黑人影,她目光深沉,拉着薛翎躲入屋中。
“嘘。”
走廊漆黑一片,死寂无声。
薛翎正疑惑,却见远处黑影逐步靠近,登时吓得气不敢出。
来人似举重物,脚步却轻巧无声,直至院落枯井前。
后院败落,枯井干涸残破,幽深不见底,周遭杂草葳蕤,沿四方伸出铁链,紧贴冰冷井口呈封锁之态。
那一望无际黑暗间,仿佛囚禁上古世纪邪兽。
孟晚舟紧盯井口处,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而此刻这股不安,来源眼前枯井。
四人驻足井前,四面打量无人后附耳相语,不知说了什么,神色却阴森极了。
石壁残缺一角,寂静裂缝中,幽深无底。
哪怕孟晚舟眼力极好,也不见一丝一毫。
不过眨眼,半人高的箱子竟过这狭小井口塞入,然如此重物下坠,竟无落地之音,安静得好似无底洞。
良久,锁链迅速收紧,如巨蟒伏动,铁链剐蹭过石壁的刺耳声后,依旧死寂沉沉。
他们再一打量周遭,灰溜溜走开。
四者来的匆匆,去也匆匆,走时举止怪异,惶恐回望周围,若非晚舟无意撞见,怕是无人晓得。
夜间白雾遮掩,将那黑暗埋藏深处,一眼望去,似透过雾里看花,只落得无底云雾。
薛翎目瞪口呆:“小姐,这是在干什么……”
孟晚舟朝她比了个噤声手势,余光瞥见井缘铁链在动。
诡异枯井上端,残壁拉动铁链猛地一颤。
那里,究竟是什么?
她紧盯枯井动静,想要上前查看,却被薛翎攥紧衣袖,生怯道:“小姐,待会被发现了……”
再回过头,井口已是安稳如初,没有任何松动迹象。
那时,似乎也是那里传出了异动。
想到这儿,孟晚舟双眉紧锁。
“那是什么?”水晶外众人道,“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太诡异了……”
“对啊,这个什么三小姐也太倒霉了吧!光是这个开场式就是前无仅有……”
水晶悬浮顶空,其间景象五湖四海,分隔八方,各地景况离离,聚于紫色画幕。
荒凉无人的南海,尸横遍野的北漠,诡异频发的村庄……以及这里,一切未知的地方。
“里面怕不是什么上古大妖,大小姐在或许还有一线胜机,这个三小姐……唉,届时有人替她收尸吗?”
孟晚舟来到府邸大门,凝视郊外雾野茫茫,踏出一步,穿过迷雾后再抬头望去,仍是府中牌匾。
“孟府”二字鲜红而瞩目,夜间似浸染血迹斑驳,恍惚间,竟有血雨滴落鼻尖。
她摸了摸鼻梁,心下已有猜想。
看来这宅子,并不打算让她走啊。
孟晚舟前脚方回府,下人便踱着步子走入,呈上牌叠道:“小姐,今日该翻牌子了。”
她步子一顿,回头道:“你说什么?”
下人惊异:“小姐,您不是才从东海物色带回一批新鲜美男子录入奉春宫吗,还说要洗的干干净净收拾好了等着您夜里翻牌子好好享受一番呢!”
“……”
这奉春宫里,装的皆是三小姐集四海八荒之美男,大到中原少男,小到西域风情,从二房到八十二房,至今未立正房。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
孟晚舟眉心一跳,太阳穴微微发颤。
所以,这个所谓新置宅房,人间分部,就是原身原本老巢,偷钱豢养男宠的根据地?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个三小姐还真是个色鬼!”
“原来人家这么能玩啊,还是咱们误会了,搞半天费尽心思偷钱,真是去养男宠了!”笑声此起彼伏,连作猪嚎,惟有上头脸色极差,一脚将栏杆踹翻下去,呵斥:
“都给我闭嘴!要是闲着就去仙来宫里喂猪!”
孟晚舟捏了捏鼻梁,斟酌再三后,道:“放这儿吧,我随后便翻。”
“好。”下人微笑着,然而那笑却始终不变,犹似一张虚伪而僵硬的面具,恭敬将牌子呈于案上,飘然离去。
孟晚舟转头看他一眼,直至背影消失于走廊深处,回过头行若无事,翻看手中账册。
原身父亲遗产竟达千两,难怪二叔公虎视眈眈,如今这笔钱记在自己名下,晚舟合上账册,毕竟不是自己的,日后便交于薛翎打理。
她翻看卷宗,一时入迷,不曾发觉身后异样。
再回头时,案上下人所放檀木牌竟发出异响,咚咚撞击矮案。
木牌滚烫灼红,散发茫茫白汽,剧烈震颤间滚落地,直将木质地板融灼凹陷。
晚舟丢开卷宗,迅速站起身。
案台剧烈震颤,逐灼为深红,上端木牌轰然碎裂,涌出汩汩鲜血。
猩红热血如溪河沿案台流下,直至蔓延脚边,反应过来时,早已血河没膝。
孟晚舟看向脚下血水,而那滚滚污血中,竟传出低微而细屑的抽泣,如似恶鬼悲鸣。
不仔细听,难以察觉,可一旦仔细听了,便会发觉那声音近在耳畔。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不轻不重敲门声。
孟晚舟贴于门上,听见门外传来那下人带着笑,又如机械般的声音:“小姐,子时了,您还没翻牌吗?”
子时?翻牌?
孟晚舟回头望向血流如注案台,心头倏然一紧。
她转回头,却在门缝间,对上一双鲜血蠕动的眼。
那是一双瞪大至凸出的眼睛,黑瞳急剧收缩,一条一缕血丝犹如蛛网攀附,只见一望无底的死气。
门外下人,正以一种诡异姿态趴于门上,面带微笑,窥探着门内一举一动。
如此突然一幕,将孟晚舟也吓得连退几步,她回过头,却见那案台之上,凭空出现一道男子模糊身影,挣扎着欲从那血水之中爬出。
她当即朝门外道:“从今日起,你滚出孟府,不必在这里做事了,别让我再看见你。”
这声音寒凉似冰,虽平淡无奇却异常凌厉,门外安静一刹,响起剧烈拍打声,混杂下人撕心裂肺惨叫。
“三小姐,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啊啊啊啊啊啊——”
孟晚舟眸光微寒:“赶出孟府,你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哭声戛然而止。
不想她目光如此毒辣,一眼戳中要害,朝前逼近一步:“有什么在控制你?”
门外再次寂静,二者之间只隔薄薄木门一扇,好似黑云压城城欲摧,外面之物似乎进不来,孟晚舟低下头,能够看见那只透过裂缝死死注视自己的眼。
下人软身倒地,与此同时,身后那男人也自牌子中爬出,以一种怪异姿态趴于案台,一张绝美脸庞看向孟晚舟,划过泪如冰晶。
轰然间,矮案四分五裂炸开,他蓦然抬头,双目猩红:
“你不是说最喜欢我了吗?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连翻我的牌子都不愿了?你这个渣女——”
孟晚舟:“......”
男子张嘴咆哮,四溅唾液飞射,她错乱中后退,抬头时,见对方面目扭曲,逐渐癫狂。
“小姐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为什么,啊啊啊啊——”
声音陡然尖利,不似人声,孟晚舟挥袖遮挡,移开时,袖衫沾染黏液腐蚀成洞。
对方目光幽怨,一片血淋淋中,声音如有实质,化作磐钟声波,贯穿颅顶。
只是他人尚有七尺,嘴却张至缸口大。
这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