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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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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C市中心医院。
倪青颇有礼貌地敲了门,得到回应后方才推门而入。
“魏老师好,”倪青走到魏智强病床前,笑着对他点头,“我叫言颜,是洛川的同学。”
魏智强脸上的淤青还没散,好像一大块狗皮膏药糊在下巴上,给他的五官染上些许奸诈。
“小言同学呀,”魏智强上下打量倪青,轻微近视使他看人时总是微微眯眼,投射到身上的视线令倪青有些反胃,“坐下说。”
魏智强今年四十五岁,长相儒雅,头发浓密,脸上几乎没有皱纹,说是三十几岁也有人信。在学校里,他是一级教师,年级主任,脾气稳定待人和善,很多同事和学生都对他很有好感。
然而,他在人前表现得越完美,就越是可恨。
哪怕过去了二十年,倪青也无法淡忘他对自己所做的事,即便她已在前世亲手杀了他,仇恨也从未消散。
倪青坐到了隔壁的空床位上,随意地解开了大衣扣子,拢了拢披散的头发。
感受到魏智强视线停留的位置,倪青默默在心里给他多加了一点仇恨值。
“小川她——”魏智强的病情早不严重了,他顺手从床边的果篮里拿了一个橘子递给倪青,试探道,“小川她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你了吗?”
他坐在病床靠近倪青的一侧,倪青能看见他和善的假面上每一条肌肉的走向,虚伪得令人作呕。
倪青拿着橘子,大大方方地剥开,却没有吃,直勾勾地盯着魏智强。
“什么关系?”她将橘子分成两半,头向下而眼珠向上,阴恻恻道,“是你企图强jian继女未遂的关系吗?”
“你在说什么?”魏智强脸色煞白,一下站起,见左右无人后,厉声呵斥道,“你凭什么污蔑我?!”
“污蔑?”倪青的目光如一把利刃,嘴角勾起的弧度极冷,虽是坐着,气场却盖过了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你真当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别天真了。”
“你——”魏智强气得脸色发黑,深呼吸几口后才找回了语调,“你有证据吗?”
倪青嗤笑一声,报出一串字符:“lxf09271008,是你电脑隐藏文件夹的密码。”
目睹魏智强霎时衰弱的气场,倪青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U盘并两张照片,提到他眼前晃荡:“如果把这些东西公布出去——”
话音刚落,无端的风扑面而来,扰动了发丝,她稍一侧身,轻巧地躲过了魏智强的飞扑,左脚向前勾住抢夺者的脚踝,使其重心偏离,身体擦过床架,重重地摔在地上。
倪青半跪在他身上,牢牢钳住他的发力点,同时抬手拉上床帘,将两人的身形掩藏在路人的盲区内。
魏智强的脸紧贴冰凉的地面,想挣扎却无力,因为脑震荡的后遗症,整个头胀得像要炸开,张嘴欲呼救,随即有更凉的刀片贴上了脖子。
“我劝你,不要喊。”倪青的声音悬在头顶,宛若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的亡魂。
“那天袭击我的人,是你!”魏智强面露凶光,仿佛要活吞了倪青,然而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却也乖乖压低了声音。
“哇哦,”倪青的尾音愉悦地上翘,“躺了这些天,看来还是有点长进嘛。”
“可惜……”倪青手中的刀刃又靠近了一分,魏智强的喉头因紧张而滚动,很快感受到一阵刺痛。温热的血滴沁出皮肤,一滴一滴顺着肌肤的纹理流动,魏智强已不敢大口呼吸,身体的颤抖越发明显。
“别!别!求你!同学,壮士,大侠,有话好好说,我有钱,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他破了音,浑身冒出的冷汗片刻便浸湿了病号服。
倪青一字一句缓缓道:“可惜,我要的东西,你永远给不起。”
魏智强抖成了筛子,双排牙齿咯咯地打颤,明明是寒冬,他却满脸通红,双眼亦布满了血丝。他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脖颈那处近在咫尺的锋利上,脸上表情无法控制地滑向狰狞。
然而下一秒,倪青收回了手中刀。
“离开洛川。”她用对方的衣摆蹭掉刀身的血迹,慢条斯理道,“如果再让我见到你靠近她——”
“我我我我我懂!”不等倪青动作,魏智强立马识相道,“我保证绝不再出现在她视野范围之内!”
“只是这样?”
“我跟她妈离婚!”
“还有?”
“我——”魏智强一咬牙,“我辞职!”
室内忽地陷入沉默,几秒后,响起了刀刃滑入刀鞘的细声。
“说到做到哦。”倪青的声音飘渺不定。
“否则——”一块圆圆的金属片被丢到了魏智强的耳侧。
“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房门的开合声已过去了五分钟,魏智强的手脚仍旧麻得厉害。他艰难地翻了个身,眼神涣散地朝向天花板。
房门忽然开了,魏智强浑身一个痉挛,险些被吓尿了。
“呀,魏老师您怎么躺在地上?”中年护工的烟嗓响起,魏智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魏智强被护工扶回床上,随口解释道:“没事,只是一时脚滑,摔了一下。”
“哎呦,”护工没怀疑,“您以后可得小心点,这医院的床架都有年头了,万一磕着了,容易划伤。”
“呦,真磕着了。”护工发现魏智强衣领的血迹,“您等着啊,我去护士站拿个创口贴。”
护工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魏智强往门口看了一会儿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倪青临走时留下的东西。
是一枚表面发黑的硬币。
魏智强盯了硬币几秒,忽然,瞳孔猛地紧缩,双手像被烫着了一般将那枚硬币撒开,抖到了地上。
硬币在地面上滚动片刻,最终停留在隔壁床的底下,几下哗啦啦的振动后,平躺下来。
魏智强只觉得自己头顶不断有冷汗滑落,怎么也擦不干,尚未完全恢复的大脑像有根棍子在搅和一样钝痛起来,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完全看不清东西。
难道,难道她是——
魏智强登时想起了自己偶然间听到过的传闻:
那位“老大”麾下最杰出的杀手,代号“Y”的神秘人。ta行事隐蔽如幽灵,从不失手。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每次作案后,现场都会留下一枚被火熏过的硬币,像是某种象征意义。
魏智强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全身的汗毛亦因此竖立,脸色从红霎时变成了惨白。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重新回过神来,听见了护工的呼唤。
“我,我没事。”他叫住去按呼唤铃的护工,解释道,“可能是房间里太闷了,缓一会儿就好。”
“魏老师您要保重身体啊。”护工语重心长道,又讲起了魏智强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的老话,“像您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呢?要不是有您的辅导,我家孩子哪里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
魏智强敷衍着护工的唠叨,原本的恐慌淡去了些,重新运转起来的大脑很快抓住了疑点:那个叫言颜的女孩不是“Y”,首先年龄就不对。“Y”早在十年前就已成名,那时候,她显然还是个小孩。其次,“Y”手下从不留活口,若她是本尊,自己早就没命了。
可不论身份如何——魏智强拿起了手机——以对方展现出的手段来看,自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
一个时区之外,T国洒满阳光的沙滩上,穿着清凉的美艳女人接到了一条信息——
【人傻钱多:赶紧回来,我们离婚。】
女人拉下墨镜,夸张的长指甲在屏幕上戳了两下:【滚】
随后把手机静音丢到一边,枕上身边年轻男人坚硬的腹肌,继续晒太阳。
————
几天后,周五,天气回暖。学校里的梅花开了,芳香扑鼻。
“哎哎哎,最新消息!”倪青踩着铃声进了教室,刚放下书包,前桌杨问夏便迫不及待地转了过来,“我听我表姐说,魏智强要辞职了!”
杨问夏的表姐也是一中的老师,因此她平时消息很灵通。
“学校肯放他?”抛开人渣本质不谈,魏智强的教学能力还不错。
“确实不肯,所以他改请了个长假,连办公桌都没收拾就走了。”
“算是实锤了?”倪青淡淡道,“为了躲高利贷,连工作都不要了。”
“多半是吧。”杨问夏摸摸下巴,“他昨天来学校的时候被我表姐看到了,脸色可难看了。”
“哎呀不管了,”杨问夏甩甩脑袋,“这个瓜算是吃到头了,还有没有别的话题可聊啊?”
“有啊。”倪青拿出语文课本,翻到要背的那页,漫不经心道,“想听吗?”
杨问夏侧耳过来,倪青用气声在她耳边说:“还有三天就要期末考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杨问夏抱头尖叫,像听到了什么脏东西,“倪青!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耍我!”
倪青摊开手,作无辜状。
“班长你看她!”杨问夏摇晃同桌文雅的胳膊,撒娇似的喊道,“她欺负我!”
“咳,”文雅不为所动,按住杨问夏的脑袋,把人扒开,冷静道,“我觉得倪青说得很对,再不复习,我就再也不借你抄作业了。”
“嘤嘤嘤嘤嘤嘤,”杨问夏嘴巴瘪得像鸭子,“我跟好学生不共戴天——”然而没有人理会她。
“倪青你最近很认真嘛,”文雅随意道,“想考去快班?”
“当然。”倪青答道,“谁不想去快班啊。”
文雅默默看向隔壁——
“看什么看!”杨问夏龇牙,“我就想做条咸鱼有错吗?”
文雅扶额,继续和倪青讲话:“你选文选理?”
“嗯——”倪青假装思考了一下,“文科吧。”一中分科时间早,高一下就要确定选科,同时重新分班,按期末成绩分成六个快班和十二个慢班。
“嗯。”文雅点头,“那咱们说不定还能在一个班。”现在文科式微,六个快班里只凑的出两个文科班。
“喂喂,你们旁边还有人呢,别装听不见!”杨问夏从文雅的桌上拿走护手霜,愤愤道。
“倪青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她拧开盖子,泄愤似的挤出长长一条,“大学霸的人格魅力这么牛?每个晚自习都跑去和人家幽会还不够,还要和人家进同一个班呐。”
“嗯哼。”倪青不置可否。
倒是文雅疑惑了:“谁?”
“洛川啊,”杨问夏把护手霜丢回去,“就最近和她坐一起吃饭的那个美女,咱们在食堂见过啊。”
“哦,”文雅有点印象,“上次月考排年纪第六那个。”
杨问夏白她一眼:“和你这种满眼都是成绩的书呆子没得聊。”
倪青低头默念课文,顺嘴道:“那你还和她聊了十几年?”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习惯了而已。”
杨问夏和文雅是一对发小,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玩了。文雅成绩好,每次月考都能排进年纪前五十,是中考失利了才被分来的十四班。杨问夏则相反,中考超常发挥,擦边进的一中。俩人一个咋呼一个文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偏偏总粘在一块,时间久了,早分不清是谁离不开谁了。
倪青对此看破不说破,只在心里羡慕两人的感情。这种少年之间的情感,光是看着也觉得心情愉悦。
说起来,此时此刻,她的少年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