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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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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时录表显示,此时已是申初,离刚出洞那会儿过了许久。
大约是为照顾到伤员,司员们骑着马前后左右地环绕在车厢周围,行车的速度却比来时慢了许多。
从白天走到了黑夜,到官驿时已是戌时末了。
纵然本事再大,众人仍是肉体凡胎,在外风餐多日嘴里早就淡出鸟来。周易敲了敲柜台,用了一锭银子招呼来驿丞,将后边已经睡了的厨子叫起来,为弟兄们打打牙祭。
没一会儿功夫,一道道热菜便上来了。
大堂的小桌不够坐,他们便将几张拼在了一起,满满当当的酒菜米肉就着摆了一大桌子,众人吃得直呼过瘾!
“虽说这法子吧,实在有用......”角宿啃着只猪蹄子言语含糊道,“可是堂主......您这行径不是助长了那些个贪腐之气么?”
周易端起杯盏抿了口酒,拿眼神睨了他一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又算得上什么了,”尾宿也呛他,“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他说的不对么?”
转头见到宁逍疑惑的眼神,尾宿娇俏一笑:“回殿下,堂主那锭银子只算了他们加时的双倍工钱和咱们另加的肉钱。”
“原来如此......”她从对市价实在没概念。
本朝的官驿内皆设有议事堂,仅供上官们在途中商讨公务所用。
为避免不同批的官员在同一时间内争抢使用,议事堂还另设了用房的租赁牌用作排序。临县算是边城,由于这几日往来的官员只有他们,因此他们拿到的是赤红的甲字牌。
临县的议事堂是间在马房对面的单层小房子,为防有人偷听所以四周皆无遮拦或其他的建筑物。
孟浮屠退避闲杂人等,留了一半的人手在门外看守,率先进了屋。
房内,四个墙角上方各点了盏油灯,见一张宽大的黑木长桌摆在中央,头尾各放了张太师椅供长官入坐,角落里还有一张备用的,而长桌两旁置了几条其他士官坐的长凳。
宁逍正与孟浮屠对首相坐,旁边就是大门,放眼望去整个室内景色尽收眼底。而孟司承的座椅背后,有一张巨大的厚麻布,铺满了整个墙面。
几座堂属的司员们入座后互相交换各自索罗到的线索,在他们时不时的讨论声中,孟浮屠执朱玄二笔,在那布上点涂写画,以作记号。
“虽说春寒料峭,但我堂查案在荒东,就咱们先前在的地界,再往西行十几里路。那里气候偏暖,我们到时那些尸身大多都腐化得厉害,看不出异样。”星宿轻皱眉头。
“我白虎在南,所见同你们一样。”归藏的传话人,奎宿道。
一男子将一黑布袋放置在桌上,“这些是我堂收集到的符纸,方才听你们说......这东西叫困心符?我们在东面的村舍里找到许多,几乎家家都有。”袋口打开,破损的符纸装了满满一袋子。
这人是朱雀堂的鬼宿,与柳、井、轸并称四偃,善操控机关傀儡,以群战而出名。
青龙堂主周易闻言皱眉道:“从未听闻荒地有任何鬼神信仰,为何家家有符?”
角宿猜道:“许是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过路兜售的。”
心宿反驳:“不会!这符稀缺且售价高昂,这亏本买卖那些人可不会做。”
“可......我们一收到司承的信就查了全村的井,几乎每一口都有刻阵,有些刻的歪扭,有些刻的断裂,像是村民自行所为的。”鬼宿又道。
孟浮屠听他们的争论,沉声道:“应是有妖人传播谣言或威逼、或利诱,哄骗了百姓......井是村民吃的水,想必这阵得靠井水传播效力,才能将符力发挥到极致。”
“......要杀人,何须费这么大的功夫,那些村民也不过是普通凡人。”
“不止为杀人,是时间。推导他们死的时辰皆在子夜,此时正是人熟睡的时候,可为何要多此一举?或是确保人死在同一时间,又或是为死者死时能无苦痛......大抵这也是个必要条件。”孟浮屠总结道。
“呵,果真是邪修作案!”
“嗯,定是的!不过......西北这地界也真是古怪,连只妖影子都没有......”星宿嘟囔。
“是了......连只盲灵都没有。”
盲灵,是那些未开化的小妖物的总称。
“西北地域广袤,从古至今都是战场,战得多了便断了自然生机,妖自然也少了。再者,那儿土地贫瘠又种不了吃食,若非雁河水产丰富,怕也不会养出这么多野村落。”
“司承,这么多人,朝廷为何不管?”
“管?”孟浮屠冷哼一声,“此处的村民多半是沙地的战俘和我国边境的游民,其心不忠,难以规训。他们的王都不要了,咱们还管什么?”
周易转过头问道:“肖王殿下,您进到那炎山山脉里,可有再撞见那个怪物么?”
原来,见炫光怪物和宁逍消失后,孟浮屠等人当时在外也没有干等着。周易带着后面追来的司员绕山而行,从背面上至山顶,将人用绳索绑牢,从山顶垂直下放,途中又见到了许多类似的洞口。
孟浮屠则借着司员下放的另一条绳索,与之一起进到了山洞里。可惜在下放过程中,有过一阵天崩地裂的地动,山的内壁塌了大半,空腔内能通行的道全都堵死了,见状他们也只好无功而返。
找不到宁逍,在几近绝望的回途中,他们收到了朱雀堂的灵鸟来信,所指之处正是二百里外的露天温泉,他们这才火速赶往炎山南寻人。
宁逍摇头:“未曾。”
那怪物竟像是消失了一般。
“倒是见着了另一只......”
“敢问殿下是何样貌的怪物?”
宁逍想了想,复又将对小韵说的话大致描述了一遍,略去了那妖物说的疯话。
“此世竟还存活着如此强大的存在!”
众人听完后惊疑不已。
“难道命案是那大妖下的手?毕竟妖物的口味总是很特别......”角宿猜道。
“怎会,不说那体积大的大妖要吃人还得挑地方么?再说,它倒是想,可出的来么?”星宿嗤道。
“呵,一个个武蛮子,我摸那尸观那符,分明是另有人作为。”心宿嘲道。
“别吵!白虎堂主要说话了。”尾宿烦道。
“......”
见他们都安静下来,归藏才将手指指向桌面,众人顺眼望去,见是那三块阵图的拓本,正是从荒地三个方向搜罗来整理拼好的。
“这阵......我见过。”
“何处所见?”
归藏慢慢抬头望向孟浮屠,神情严肃地说了三个字:
荆、牧、洲。
又是荆牧洲?
孟浮屠可太熟悉这地名儿了,这是他吓退沙靼的地方......也是昔日捡到归藏之地。
“归藏,细说。”
“司承,属下替我家堂主说吧......”后方有位身形消瘦的司员探出了脑袋。
“阿昂?我记得你也是沙地人。”
“是!回司承,属下幼时住在瀚城里头,我爹娘是瀚海集的游商,不过属下祖上都是诸国人。”这话说的有歧义,天域内谁人祖上不是大诸的?
“诸荆之战时...”说到这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孟浮屠,又接着说,“属下曾在瀚海集的贸市上看到过此阵的阵图。”
“那时你才几岁!怎会记得如此清楚......”言下之意,你一个使刀的又怎么会懂如此复杂的阵法?
孟浮屠抬手打住了角宿的咄咄,接着问道:“是什么人持有此图?”
“是燧锋城那来的人,记不清模样了......那人穿着黑袍兜帽来问路,拿着这阵图的画样要换吃食,我们当时哪懂这些,还是我娘见他要饿死了就随意给了些打发走的。”
“黑袍兜帽...是梵轮院的人吧?”
“禅教的人也掺和进来了?”
自从天崩地裂以来,修行的教派就变得极其单一,尤其禅教,极近灭顶,甚至连当年的第一大禅宗——极北白螺山上的天穹法宫,如今也仅剩下空荡的宫舍。
孟浮屠不欲多说:“玄武堂的最善解阵,待回司后先让雪心看看这图。此事牵扯甚广,之后再做定夺。”
见讨论的差不多了,宁逍望了一圈周围的人,见他们都忙着摘记案录,复又垂眸盯回桌面。
她状似无意地轻声提起:“......为何不见连侍郎?”
“殿下是问连山?”
“嗯。”
“嗨,那小子啊......他经常神出鬼没,估计此刻又在忙其他的案子吧,殿下不必在意。”孟浮屠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
“倒真是...勤勉啊,朱雀的人不跟着么?”
“雀堂的行事风格与他大抵是合不来的。越是险案他越喜独行,最后才交由他们整理卷宗。”
“嗯,如此...有这么个省事的上司,确是雀堂之幸。”
孟浮屠闻言哈哈大笑,随后又问起另一件事:“对了,殿下,您的伤可还有恙?”
“服过药,已然好些了。”
“这便再好不过!我已传书于京内府衙,他们已将大致案情呈报给陛下了,若是方便,咱们明日便可启程回京了。”
天蒙蒙亮,小韵在外叩响了房门。
“殿下,车已备好。”
听见屋内人轻轻应了声,她便端着水盆药物及其他一些瓶瓶罐罐,用肩膀抵开了房门。跨过门槛,又拿脚后跟将门轻轻掩上。
屋内,宁逍已经简单洗漱过了,正穿着红色中衣披散着头发,坐在中厅的八角桌旁喝着清茶。
见小韵快步地向她走来,将手中巨大的托盘置放在桌上,只听“哐”的一声,那托盘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怎的拿这么多东西?”
“都是要用的......”语毕,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大包纸包,递给宁逍,“是开心一大早进城买的临县特产,一些果脯和羊肉干,还有羊奶制的奶豆子。这些啊......都留着给您在路上当零嘴。”
宁逍轻微挑眉没应好,意外的拿眼睨她,调侃道:“真不是你想吃的么?”
小韵嘿嘿一笑,拿手羞赧地挡了挡嘴。
她回身将房门锁好,走到妆台边:“来,殿下!坐这儿,属下为您更衣!”
宁逍皱眉:“从前说过的......你以后不必再做这些下人的事。”
小韵眼珠子一转,娇嗔道:“无论是主子也好是师兄也罢,殿下依旧是我的殿下。韵也好久未与您这般贴近相处了——自从进了药山庐,整日不是练功背书就是植花晒草...殿下又常待在枯蝉涧里鲜少出来。咱们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想见一面犹如北雁南迁,实在艰难!这会儿真是难得的闲工夫,还不准我与您亲近了?”
宁逍听那前半段正想笑她像个说书先生,又听她话峰一转。
“另外,您这药也是真得换了......”
听她后话又觉自己实在辜负她的好意,便自行坐到了梳妆台前。
小韵见她如此,面上一喜,道:“好啦,那咱们开始吧!”说罢,便将她的衣物轻轻褪至腰间,解开了裹伤的纱布。
宁逍的女身本就生得身高腿长,此时她的前胸后背除去一条醒目的猩红疤痕外,皆光裸平整——小韵用药,仅隐去了她身上最显眼的女子特征。
小韵拿来打湿的布巾沾了点香胰子,将昨日残余的药油轻轻拭去,后用掌心将新油热开,均匀地涂抹在红痕上,又取来新的纱布盖在伤处,在宁逍的上半身缠了几圈绑好,复又为她穿回了衣物。
在这期间无论是谁人闯入,都只会认为镜前这人仅是位面若好女的小公子。
小韵的手很巧,整衣挽发的速度不比王府那些老嬷嬷差多少,没一会儿,一个金冠玉带的矜贵公子便出现在眼前。
正当宁逍以为已经完毕准备起身时,只听对方轻声道:“殿下请闭眼......”
宁逍没细想几乎是下意识就照做了,下一刻,柔软的触感划过面庞,一阵清淡的脂粉味钻进了鼻腔里。
她忽地睁大眼睛,迟疑道:“这是......做什么?”
小韵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绒刷,“方才看您一脸秋容病色的,这样才显气色好些。”说罢,让开了身子。
宁逍抬眼,看向对面镜子里的芙蓉色,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放下手,见指尖那儿果真染上了点淡淡的粉。
“嗯......”
这样,也好。
为回京,他们今日的着装都格外庄重,连开心也换上了仙山弟子的法衣。
宁逍吩咐他将带族徽的青铜宫灯挂于车檐上,如此,便算简洁地表明了车主的身份。
然而当众人行至京都城前三十里处时,有一大群列队整齐的人,在官道前拦去了他们的路。
只见队伍首列,有一二十人执红色麒麟纹的五旒羊旗开道,又八十名着广袖红褶的配佩剑典军,率两列持四旒旗的白头帐内亲卫,一百二十名黄褐圆领袍的执戟侍卫分列左右,又有十二名骑兵持弓压阵。
有乐工六十四人着绯色团花袍,抱大鼓二十四面,执号角各十二支,萧、笳、铙各八件。
这样规模的鼓吹乐队,前后各配了一部。
整队的马匹配了金丝障泥的朱漆鞍具,马首边悬挂的是鎏金的鸾铃。
一象牙为饰的象辂居于中,那辂车由四匹高头白马驾辕,车厢由朱漆为底、黄金为饰,上边绘制着蟠龙祥云的暗纹。三丈紫罗曲柄伞盖于亲王车辇上方,两侧则各配了一面雉尾障扇。
而队伍的最前方,为首一人着正四品的绯色圆领官服,正朝他们快步走来。
那人朝孟浮屠作揖后,行至宁逍车架前,笑脸盈盈,躬身行了个大礼。
“肖王殿下,请上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