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无计奈情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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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堂皇的宅子带着典型的江南风光，进院子的一队大夫几乎都花了眼。范家的下人倒恭敬得很，或许是因为这一队大夫当中说不定就有能够救治小姐的人。范府的管家范六福笑呵呵的，眼角的皱纹又往上堆了一些，看起来倒还算是可亲。范家的下人们则不时的穿梭来去，进进出出，看起来是一副极为忙碌的样子。
“你说，要是王爷看上了我们其中的一个，不要范小姐了，那不就两全其美？”
“做你的白日大梦去吧，要真是那样，范老爷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端着茶水还在闲聊的婢女们走过，时不时的议论几乎都是关于此时正在范家作客的贵人——也就是范小姐未来的夫婿，皇帝的二哥端王林柏。下人们的议论无非是关于范家的命运，关于范小姐的病，以及关于王爷居然深情款款地从帝都跑到江州来探望病中的范小姐。若鸿无声地勾起嘴角，目光打量着四周。
“哪一位大夫想先进去试试？为了避免相互之间的干扰，请一位一位进去。”
范六福的眼睛仍旧眯着，在诸大夫身上打量来去。大夫扎起堆来，可却没一个站出来。
“看来诸位还须时日商讨，”兰若轻笑道，“那不妨就让在下和小徒先试试？”
虽说大夫成堆，可以范家的财力，请来的几乎都是当地与周边出了名的神医。神医们没开口，倒是一个小小江湖郎中先出声。好在范六福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笑笑，然后挥手道：“那就有请这位大夫……还不知您尊姓大名？”
兰若倒也不客气，扯着若鸿就踏进了房门，抛下一句：“我叫右三，我徒弟叫右鸟。”
若鸿下意识用手擦拭了一下额上的冷汗：叫右工都比较右鸟好听。
以范家的基因来说，范家小姐绝对属于变异的类型。范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到除了在朝廷现任丞相的范家当家范中之外，在朝的只有范中的两个弟弟范正与范平。因范中长年在朝，所以实际当家的是范中之子范高。在范家，说话最有地位的当然也是范中这一脉。范家家大业大，儿子也多，到了范高这一辈却只有一个庶出的妹妹，单名一个清字。可偏生就是这个大家都不看好的庶出女子，却被王爷看上，一夜间就成了个范家人人供着的宝物。
此刻范清似是仍在昏迷当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倒是嘴唇有几分发紫，看似中毒。兰若把药箱放在桌上，而后便朝一旁一坐，开始喝起闲茶来。
“师父……师父？”若鸿看着眼前人，即便是改头换面也掩盖不了的出尘气质，有些无奈，“我们……不管范小姐？”
“历练在你，不在我。若你今后遇到事情只会喊师父两个字，我宁愿你现在就别喊我。”兰若连头也不抬，只是轻声道。
这话说得若鸿心里一颤，轻步走到范清的窗前，闭目以神识探之。再睁眼时，眼中却已是了然神色。
“范大小姐，虽说我不知你为何装病，但我还是要说，有些事情逃避不是办法。”若鸿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也足以入到床上人的耳中，“若你以为凭着装昏端王就不会娶你，那就是大错特错。你如果死了，端王会与范家鱼死网破；你若不死，哪怕是终生昏迷，端王也会为了与范家联合而娶你过门。这次他来这里，就是最好的明证。”
“难道我就非嫁他不可？”范清睁开了双目，直勾勾看着若鸿，“除了死，没有别的选择？”
若鸿勾起嘴角来，努力让这张二十出头的年轻憨厚的脸更生动一些：“当然有。我们也希望我们可以帮到你——当然，合作，我们各取所需。”
范清尚未反应过来，倒是兰若皱起了眉头：这孩子，未免世故得吓人了些。
门口传来扣扣的敲门声，继而范六福的声音响起：“两位……大夫，不知状况如何？”
若鸿不急不躁地回道：“谢管家关心，范小姐的病我们有办法，请稍待片刻，家师正在看诊。而且家师有一习惯，就是看诊之时喜欢安静，不喜欢外人在场。”
果然，门外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连脚步声都没有。
再转过身来看着范清，若鸿道：“开诚布公，我们并非只为了范小姐的病而来，而是为了近来江州城外妖孽肆虐的事情而来。所以若我们能帮范小姐度过难关，范小姐是否能够提供一些有关于城外妖怪出没的消息？”
范清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异，继而恢复如常，轻声道：“如果我能不嫁给王爷，最好是能逃出范家，那我一定把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二位，绝对知无不言。若能事成，二位就是我的大恩人。”
眼见范小姐十分配合，若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轻声道：“请范小姐放心。”
“那边那位是……”范小姐坐起身来，注意到正在饮茶的人，开口问。
“我叫右鸟，那是我的师父，名叫右三。”无奈地，还是把这两个编得窘死人的名字说出，若鸿舒了口气。
“恕我冒昧……你们师徒难道不是大夫？你们是如何看出我在装病，又是为何要知道城外妖孽的事情？”范清的嘴唇轻启，声音也优雅动人。
“我们不仅是大夫，也是剑客。虽说我们是师徒，然而实际相依二十年，情同父子。前些日子我家徒儿定下了一门亲事，新娘却在还没过门的时候失踪了。推算来去，这事恐怕与近来妖孽肆虐不无干系。我们师徒俩几番出城查探，都没有结果，听说范小姐可能真碰上过妖孽，所以才想办法混进来打探，请小姐不要见怪。”兰若道。
若鸿顺理成章地接过话茬：“至于为何知道小姐是在装病……恕我直言，小姐已经中毒，只不过那毒是慢性毒药，并不会这么快就发作。而之前的大夫未能诊出小姐装病，是因为并不知道那种奇毒的药理药性，所以认为小姐中毒才昏迷不醒。”
范清微微点了点头：“真是神医，我想我可以相信你们。请六福叔进来吧，而后的事情从长计议。”
范家的宅子里可算是开了花，王爷作客不说，大小姐也醒过来了。上上下下都如开了的火锅，不停地翻腾冒泡。最后还是兰若以大小姐病未痊愈，需要清净的理由把冒着泡的汤料挡在了范清的芙蓉苑外，包括端王在内，暂时还没有人能入得苑中。
“多谢。”范清说起话来总是声气极柔和，笑起来时也带着几分病弱。
“不必客气。”若鸿道，“范小姐，逃出府是第二步，目前治好范小姐的奇毒才是第一步。如果毒不得治，即便是小姐逃出了此地，恐怕也活不了太多日子。此毒不难解，只不过是需要时日慢慢调养而已。”
“多谢，”范清感激地瞥了一眼若鸿，“毒的事不用二位费心，我自有分寸。目前我只是想尽快逃出范府，其余的都无关紧要。”
“可是小姐的毒恐怕只有范府有这个财力能调理干净，如果此时不解……”若鸿皱眉。
话未说完，却被兰若打断：“右儿，人家不愿解毒，你就不必多说了。说正事吧。”
若鸿不解地看着兰若，却看见兰若对范清报以一笑。强忍着心中的不满，若鸿开口道：“其实想要逃出范府不难，只是要看范小姐的意思。以我们的功夫，可以把范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府中，逃出城外，便能脱离范府控制。此是一计，只不过如此一来烂摊子就摊到了范府头上，小姐也很有可能会被追捕。又或者我们可以以龟息之药使小姐假死，没有人会追究死人的责任，如此小姐隐姓埋名，也能脱离范府。此是二计。”
范清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有没有办法能让端王主动退婚，而我又不用离开范府？”
若鸿无奈道：“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小姐与王爷的婚事有皇上下旨，即便是王爷恐怕也不会逆旨退婚。而且小姐若不离开范府，就意味着一辈子要受禁于此，又怎么可能脱离范府的控制呢？”
“是这样？”范清丝毫不掩饰失望的神色，“倒真是劳烦先生了。此事就到此为止罢，我会另想办法。至于先生所要的消息，明日我会告知先生。天色晚了，先生请回吧。”
看似要无功而返，若鸿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看着兰若。
兰若不紧不慢，抬起头来，对着范清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想要王爷退婚倒是简单，可以是范家反悔，也可以是王爷反悔，挑刺总是不难的。当今皇帝惧怕端王，如果王爷说要退婚，皇帝也不会阻拦。只是于范府……如果小姐想要身在范府又脱离范府的掌控，就只有一个办法——成为范府当家的。”
范清的脸上忽然多了几丝笑意，尽管在苍白的脸上不甚明显。
兰若拱了拱手，道：“小姐慢慢考虑，我们先下去了。”
“师父，我不明白，我们只要从她口中得到妖界的消息就够了，为何还要如此帮她？”若鸿看着兰若，心里却又浮现出白日他对范清的笑意来。
兰若不说话，只是又坐到房间一角，闭目养神。
“师父，还是因为仙界不禁嫁娶，而范清正好是个人选？”气上心头，若鸿脱口而出。
兰若猛得睁眼，目光如刀：“颜若鸿，你是我的徒弟，我希望你明白你该有的分寸。”
说不清是委屈或者是其他，若鸿撇过脸去，不再说话。
不知是过了多久，兰若长呼一口气，道：“她希望解除婚约，又不想离开范府，显然是跟她与妖界的接触有关。听闻范家大小姐以前从来是个乖乖女，此时居然会有如此出格的举动。更何况你没注意到当我说到我们是为抢回你的媳妇而与妖界有牵连的时候，她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么？”
那语气分明比往常要更温柔些，听不出歉意来，可也差不多。
若鸿转过头来，看着兰若道：“所以师父的意思是说，范清很有可能是喜欢上了妖界中的什么人？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能从范清身上得到的消息就更多了。”
兰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而后道：“确实。并且若鸿你要明白，我们身为仙人，并不能够直接插手进凡人的事物当中，那是凡人的自由。但为仙的责任在于维系六道，心系天下。凡间的事情我们虽然不能够直接干涉，却能给予他们指引与点拨，尽量引领他们走向光明的前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范家为富不仁，当有此报，范家小姐却是无辜的。若我们能够圆满的解决这件事情，不但能使这范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说不定还能化解与妖界的这一场纷争。”
眼神里的清明与光亮几乎把若鸿震住，看着兰若，若鸿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那是她的师父，却也是天下人的兰若仙尊。他慈悲渡世，心怀天下，拿区区一个凡人的女子来衡量他，是亵渎了。
一瞬，若鸿的眼中有喜色划过，下一瞬却又是无尽的悲凉。
是的，他不会被一个女子捆绑住……所以也包括自己。
更声惊起，夏夜蝉鸣。
“早些睡吧。”兰若的声音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冰冷，“好好休息，明日还有要事。”
鬼使神差，若鸿应了一声：“好。”
不是“是”，而是“好。”就像，他们是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021】无计奈情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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