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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他说别走 ...

  •   林砚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极轻微地吸了口气,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向了一直静立窗边的张不容。

      “张孝廉。”林砚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式口吻,听起来很熟悉两人合作的状态。
      “劳烦你速去廷尉衙门一趟。”

      他的视线在张不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对方的状况。

      “找一下你弟弟,就说是我的话,让他立刻放下手头所有差事,”林砚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无形的压力从唇齿间压出:“悄悄地,即刻赶来见我。”

      张不容深邃的眼眸微微一凝,立刻捕捉到了林砚话语里的凝重。

      他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对着林砚轻轻点了下头,随后深深落下一眼,转身便径直朝大门走去。

      玄青的衣袂轻轻划过门框,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光线里。

      走了一人,猫馆内似乎又静了几分。窗台上打盹的小咪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团了回去。

      几乎在张不容离开的同时,周大娘的目光在林砚和苏绒之间一扫,做出了反应。

      “小苏掌柜,我去烧水!”
      周大娘边说边一把拉起还有些懵懂的明月,动作麻利得带着一股救场般的急切:“快,跟娘去!别耽误!”

      她几乎是半推半扶地把小明月带离了前厅,快步朝着通往后院的门走去,顺手把那扇小门也轻轻带上。

      窗外的日头已经偏西,从窗纸透入的光线变成了一种柔和的橘黄,斜斜地打在青砖地上,也笼罩了站立的苏绒和静默的林砚。

      苏绒的心跳得有些快,那点刚刚升起的对林砚伤情的担忧,此刻混杂着突如其来的独处,莫名地在心口裹成一团,带着点陌生的紧涩。
      下意识地就想找个事情做。

      “我…我去帮周姐姐拿……”
      刚走出两步,衣角却被一只手轻轻攥住了。

      “别走。”林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很低,带着沙哑的疲惫:“…就在这儿。”

      苏绒的心猛地一跳,脚步却不由自主停下,然后轻轻转过身。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刚才周大娘母女坐过的那张软椅上,身姿依然挺直,只是透着一股掩不住的倦意。

      那身玄色劲装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话未说完,男人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他微微晃了一下,左手猛地撑住椅子的扶手才稳住身形。

      然后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难得露出一丝脆弱,喘了口气,右手颤巍巍地探向自己左肩上那排坚硬的盘扣。

      指尖勉强碰到了第一颗扣子,男人却连力气也使不出来一样。只听得林砚闷哼一声,额角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手上却仍不肯放弃。

      苏绒看到他这副吃力的样子,刚才那点微妙的紧张和羞赧瞬间被汹涌的心疼压了下去。

      她几步就跨到了他身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你别动了,我来。”

      少女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地伸出手,手指灵巧地翻动,盘扣应声而开。

      林砚的身体明显地绷紧了,但他依旧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腿上。
      眸里有什么情绪翻涌了一下,又迅速被压下,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无声的默许。

      他安静地任由她动作,仿佛卸下了所有力气,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清浅。
      苏绒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一把解开所有扣子,左肩下方靠近胸口的地方,一大片几乎洇透了里衣的血迹赫然撞入她的眼帘!

      “老天…”
      少女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低呼出声,蔓延的血色惊得她指尖一顿。
      这到底是出的什么任务,当朝九卿也要亲自上阵啊?

      林砚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动手把最后一层布料掀开,习以为常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的伤处。
      然后轻轻地吸了口气。
      “抱歉,吓着你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
      苏绒被他这突如起来的道歉弄得一怔,咬着下唇用力地摇了摇头,随后几步走到后门,一拉开就看见了地上的铜壶、水盆和搭在上面的干净布巾。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拾了起来,壶很烫,烫得她指尖一缩,却恰恰落在男人无声望向她的沉黑眼瞳里。

      “放着,我来。”
      林砚的声音依旧沙哑,他微微侧过身,试图用另一只手去够铜壶。

      苏绒却异常坚决地摇了摇头,小脸绷紧,眼神执拗得很:“你坐好。”

      滚烫的水注入盆中,水雾蒸腾而起,模糊了他的轮廓和面容。

      直到水温适宜,少女才将那干净的白布巾浸入温热的水里,轻轻揉搓开来,拧得半干。

      然后拿着那块温热的湿布,慢慢靠近那个盘坐在椅子上,沉默得如同磐石,左肩却被血色浸透的男人。

      少女的手指纤细,捏着布巾的力道极轻极缓。
      可当布巾触碰到那片狼藉的血污时,林砚的身体还是倏地一下就绷紧了。

      温热感透过布料熨帖着冰冷的伤处。苏绒的动作异常轻柔,一下一下,小心地用湿布一点点浸润和擦拭着那已经干涸板结的血块和沾染的尘土。

      她的额头因为专注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因为近距离和心绪的波动微微泛着红。

      每一次布料都轻轻拂过他硬邦邦的肌肉,每一次都需要更靠近些……

      空气异常安静,只有布巾擦拭的声音和外面偶尔传来的一两声低低的猫叫。
      小咪不知何时溜达过来,蹲在几步远的地上,歪着脑袋,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盯得人怪不自在的。

      苏绒下意识侧了侧头,余晖透过窗户的缝隙,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边,长长的眼睫低垂,安静地在眼下投下蝶翼般的浅影。

      林砚也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受伤的肩头,看着那只白皙的小手捏着布巾,无比耐心又无比笨拙地清理着血污。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他伤处周围的皮肤,带着一点微凉的湿意。

      那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却总能在他紧绷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小的涟漪,让他不得不死死咬紧牙关。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抵御着完全不应该出现在眼下的莫名其妙的感情。
      以及……一种想抬眼看看她此刻神情的冲动。

      “这些天,字练得如何了?”
      苏绒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候问这个。
      廷尉大人这是疼迷糊了?想转移注意力?

      虽然不太想提,但还是得顾忌伤员的心情,于是少女低着头,声音也跟着闷闷的,不太自然:“练了,就是练不出你那样。”

      说着拧了拧布巾换了处地方,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带着点孩子气的沮丧和坦诚。
      “你那字瞧着就像侠客写的,我又不是。”

      少女倏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林砚一眼,眸子里流转过一丝不好意思的亮光,又迅速垂下,像是懊恼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张先生前几日……嗯,在馆里讲古的时候,把你过去如何压制豪强,护佑百姓,行雷厉之举的事儿,讲得街坊们可上心了。”

      林砚闻言,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毛,喉咙里甚至溢出一丝无奈的笑。
      “你都知道了。”

      他看向依旧低着头的少女侧脸。
      夕阳暖黄的光线勾勒着她专注的眉眼轮廓和微微颤动的长睫。

      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脸颊因为心绪波动泛着红晕,此刻正毫无所觉地用她那特有的清亮调子,诉说着别人口中那个“侠气”的他。

      于是,男人顺口就反问了回去。
      “所以,怎么会觉得自己不是?”

      话音一落,苏绒瞬间就是一懵。
      她湿漉漉的手指还捏着那块布巾,悬在他的伤处上方,一双清澈的杏眼瞪大了,直愣愣地看向林砚。

      昏黄的暮色里只有两人四目相接的身影,少女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吐出一声——
      “……哈?”

      林砚被她这副十足茫然的小模样彻底逗乐了,疲惫和伤痛也压不住唇角那抹向上弯起的弧度。

      低沉的喉音里带出一点清晰可闻的轻笑,他望着少女写满问号的杏眼,笑意更深了几分,连带着眉眼都柔和了些许。

      那笑容映着窗外的一线夕阳,驱散了男人眉间的阴影。

      她是的呀。

      “你的猫馆,虽然看着就是收了这么几个小家伙……但实际上,却护住了像周大娘她们这样被逼到角落里的小人物,给她们一方歇脚喘息的地界儿。”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却稳稳地落在她脸上,不急不徐地说着,然后顿了顿,仿佛在想着更多。
      “还有你开张时,那些个讲究的规矩,后来的健康令,哪一样不是推己及人?”

      林砚的目光似乎穿过了眼前的少女,落在了猫馆那些吵吵嚷嚷充满烟火气的日常里,唇角那点温淡的笑意一直未散。

      半晌,才重新聚焦到苏绒的脸上,眼神带着一种洞察明了的了然,和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
      “若没有一点济弱扶贫的赤子之心,你这猫馆如何开得出来?”

      林砚很少说这么多话,但一说却没完没了,像是打开了闸门,平平淡淡地将一件件苏绒觉得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串联起来。

      逻辑清晰,论证有力,甚至带着廷尉大人那点不容置喙的气质。

      苏绒初时微怔,只觉得他描绘的那个自己那是相当的陌生。
      随即那双清澈的杏眸里,茫然渐渐散去,反而晕开一点点无奈又好笑的水波,连带着唇角也向上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什么嘛……
      她哪有这么好!
      明明就是眼前的廷尉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有好感,滤镜这么厚!

      想通了这点儿,她抬起脸看向林砚,眼神坦荡又灵动,唇边漾开一抹毫不掩饰的了然笑意,像是抓到了对方的小尾巴

      “原来在廷尉大人眼里,我竟是这样的大善人?”

      她捏着湿润的布巾,指尖轻轻捻了捻边角的水珠,歪了歪头,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亮晶晶的。

      “您这话说的……啧啧啧!”
      少女摇头晃脑,尾音拖长了点,带着点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打趣。

      “我顶多就是在自己的小摊子上,给路过的小家伙一口水喝一口饭吃,饿不死它们,再顺便赚点小钱,这算什么侠?”

      她的声音清亮,条理分明,坦率极了,半点不见羞涩扭捏。
      不过会说多说,好听爱听。
      不过少女旋即话锋一转,眼波流转,那点狡黠的笑意霎时加深,坦坦荡荡又理直气壮地收下了林砚刚才那番几乎算得上夸奖的“侠客论”。

      “不过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睛弯弯的,像两枚亮闪闪的月牙儿,闪动着明晃晃的、近乎得意的光。
      “认下啦!”

      林砚被她这副坦荡荡的小模样顶得刚张了张嘴,又觉得她这得意劲儿实在可爱得紧,还没想好说什么——

      笃笃笃。
      三下克制的敲门声,打断了猫馆内微妙的氛围,一个还带着点气喘的声音紧接着从门板外挤进来。
      “林大人?不易来了。”

      猫馆门口昏暗的暮色中,隐约能看到一个矮半头的轮廓正俯在门缝上,小声而急促地补充道:
      “已经照您之前的吩咐盯紧了戚里那边,现在是……”

      张不易的话落进耳朵里,苏绒擦拭的动作微顿,少女指尖还捏着温热的湿布巾,心头却倏地滑过一个念头——

      定远侯府不就在戚里么?
      林砚什么时候安排了人手在那儿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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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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