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那一晚我和你

2、理山和哥哥

　　简陋的房子里，一个男人正对一个小女孩拳打脚踢，而旁边的老太太却只是笑着磕着瓜子，像是在看一场很有意思的戏。
　　耳朵嗡嗡嗡的响，理山一瞬间失去了听觉，只能看见爸爸的嘴一张一合，不用听也知道他在骂她。
　　即便听不见他的声音，却也大概能猜出来他说的话，无非就是贱货，婊子的女儿，怎么不跟婊子一起去死，他早想掐死她了之类的话，这些已经不会再让她的情绪有任何波动了，反正已经习惯了，越哭会让他越打越上瘾。
　　所以她整个过程都没发出一点声音，好像被打被骂的不是她，明明是局中人却像个局外人。
　　理山，只有名没有姓，因为她的爸爸和奶奶觉得晦气，所以不同意让她同他们一个姓。
　　而妈妈为了摆脱这种生活也早就跟人跑了，这也是爸爸对她下手狠的原因之一。
　　她不恨妈妈没有带她走，她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妈妈能保全自己就很不错了，她甚至庆幸妈妈离开了这个家不用再遭受这些苦痛，但她也总会想妈妈会不会忘记她还有个女儿，会不会她早就同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庆幸自己早就丢掉了她这个累赘。
　　理山的班主任是个很温柔的人，她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所以有闲余时间的时候会把她带回家住，对她来说这是她这个班主任唯一能做的事，所以理山很喜欢这个老师。而老师总看见她身上新生的伤也常强忍泪水给她清理伤口，小心的好像是对待很重要的东西，她觉得很像一个担心自己孩子的妈妈，只是不是她的妈妈。
　　这天刚到家门口的时候，却偶然听见奶奶跟爸爸的谈话，其实妈妈其实并没有逃，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她是出了车祸死的，而爸爸却为了钱同意了私了，又找了一座很偏僻的山随意的安葬了妈妈。理山的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她依旧没哭，又或者她不敢哭。
　　她听到了妈妈被安葬的那座山的位置，立刻转身就跑向山里。外面下着雨，她全然不顾，一停不停的跑，直到到了山腰。
　　她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妈妈的墓，小土堆上只插了根木枝，明明没写名和姓，但她却一眼就认出了妈妈的墓。
　　她蹲了下来，用手一点一点扒开黄土，指缝里全是黄土泥，但她一点也不在意，没一会她就看见了骨灰盒，理山先拿出纸巾把手清理看见，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把骨灰盒抱进怀里，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但她不敢哭出声音，她害怕被人发现。
　　她抱着骨灰盒哭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才慢慢的止住了泪水。她背着她破旧的书包，而书包里装着妈妈的骨灰盒。她走的很慢，直到走到了一个废弃的公园，她从口袋里出一根包裹好的香肠，这个香肠是学校里的发的，她舍不得吃，她要拿来喂给这里流浪猫。
　　没一会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跑了过来，亲昵的舔舔她的手，然后才叼着香肠吃了起来。理山轻轻的摸着小猫的头，她想如果它能够被领养就好了，她养不了，所以只能给它带点学校里剩余的菜和饭。除了这个她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孩子。
　　理山的学习成绩很好，因为她想要离开这里，想要自己以后能好好的生活，所以她很努力的学，但每次开家长会时她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角落里，周边的家长却总是拿着自己孩子的成绩跟她对比，然后夸着她却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那个小孩转头哼了一声，怄气的说那你去当她的妈妈吧，然后就被妈妈拎着耳朵教育了起来。
　　理山站在角落里看着，她很羡慕，她想有妈妈真好啊，即便吵吵闹闹的却也能看出她爱着自己的孩子。她抱着自己破旧的书包，里面还带着妈妈的骨灰盒，她突然想到这算不算也是妈妈来给她开家长会了，只是形式不同。
　　但她还是高兴了起来，她很爱妈妈，所以即便是骨灰盒她也爱。
　　她就乖乖的在教室里等着班主任过来，因为老师说会给她带自己做的饺子，开心。可是她没等来老师，却等来了教导主任，他说班主任被人举报包庇学生做坏事，所以被停职了，待会会有别的老师过来。
　　她怔住了，老师是不会平白无故的包庇学生的，肯定是有误会，她想去办公室里跟他们解释，但还没进门，办公室里的老师就已经在谈论这件事了，那个男孩打碎了学校的玻璃，平常又很顽皮，但老师却包庇他说不是他做的，那个男孩子是单亲家庭，家长也不怎么管他，家里条件也不好，虽然顽皮但不算是个坏孩子，他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想要被关注，所以班主任并没有说出这件事，并且打算替他赔。但是校长知道以后却直接让这个孩子退学，让班主任停职，那时候理山就意识到权力才是最大的底气，即便那个男孩只是不小心犯了错，可真相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明明他只看到了表象，却就认为那是个品行不好的坏孩子。
　　你看啊，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受到伤害，而生活也从不善待善良的人，过的风生水起的往往都是凉薄之人，而他们在乎的只有利益和脸面。
　　理山沉默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低着头踢着小石头，她不懂，明明老师只是想帮助一个学生，可为什么会因为她的善意而受到伤害呢，善良原来是没有用的吗，她讨厌那个校长，讨厌他滥用私权，等她长大了要进教育局工作，她也要用权力把他抓起来。
　　走到公交站时公交车也正好到达，她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上车以后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座位，她刚好能坐着。或许是因为淋了太久的雨她脸色有点苍白，头也很痛，只想着快点到站。
　　而在下一个站点上来了一个老太太，看过来的眼神却直觉让人很不舒服，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理山的位置上，她走过去推推她，让她让座，理山先道了歉，然后不好意思的拒绝了，她说身体不太舒服，可以换个人吗。或许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孩子觉得很好欺负，她开始撒泼：“来来来，大家都看看，现在的孩子一点都不尊老爱幼，只是让她让个座位她都不愿意，还找借口，谎话张口就来啊，我看她明明很健康的，就欺负我一个老太婆是吧。”
　　理山有点无措，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愣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周边的人也不论对错开始附和，她只是小声的说她不太舒服，但是人很多，他们都在指责她，她很害怕，眼眶里的泪水流了下来，她被迫起了身，结果那老奶奶又开始了：“呦，怎么还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个老太婆欺负你呢，现在的小孩子就是矫情，一看就是家里宠坏了。”然后只顾着跟周边的人言语攻击她。
　　有个男人听了以后觉得那老奶奶说的对，又开始呈英雄，起身装作不小心似的推了理山，理山轻易的就被就推倒在地，而书包的扣子一下子被打开，里面骨灰盒被摔了出来，而里面的骨灰也漏了些出来，车上的人一下子都沉默了，理山的泪水一直留个不停，她跪在地上把倒出来的骨灰一点一点捡回去，不能少一点，不能的，就算是骨灰，妈妈也是要完整的，她很小心的捡着，却因为颤抖的手和身体总是捡不起来，而最后排带耳机的少年也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起身就走下去把那男人也撞开走向理山，又蹲了下来帮着理山一点一点的把骨灰捡起来，她小声的说了句谢谢，那少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而那个被男人自知理亏，也没再说话，在下一个站点很快的下了车。
　　而后就开始有人来指责那个老太太，说她欺负小孩子，心眼很坏，那个孩子的书包都是破的，肯定是个可怜的人啊，那老太太急了，又开始辩解，可这次却再没人帮她说话。
　　你看，人就是这么善变，上一秒可以维护你，下一秒就可以指责你。理山和那个少年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直到再也没有一点遗落的骨灰，她重新把骨灰盒关紧，又塞到书包里，小心的抱着自己的书包，小心的抱着自己的妈妈。
　　在少年下车的时候她也跟着下来，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那少年皱着眉看她：“你跟着我干嘛？”理山看着他的脸色说的小心翼翼：“刚才谢谢你哥哥，我能跟你一起回家吗，我不敢回家，求你了哥哥”理山的手把书包篡的紧紧的，她害怕少年拒绝她，但她回家肯定还会被打的，她今天不想被打。那少年有点烦了：“你家长没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回家吗，害怕就回家找妈妈，找我干嘛。”理山低着头轻轻的说“刚才掉在地上的骨灰就是我的妈妈。”那少年明显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理山又继续说着“如果我回家也肯定会被爸爸打的，他打的很痛，踢的肚子也很痛，头也很痛，因为很痛所以不想回家。”
　　他明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女孩是被家暴了，沉默了一会对着她说“你跟我走吧。”于是理山就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慢慢的走着，她突然觉得好像前面有了避风港，但她还是没有继续想下去，她能认清现实。
　　她跟着少年回到的是一个很小的家，东西也很少，像是不太经常住的，少年让理山坐一会，然后卷起袖子开始拿着点小青菜做青菜炒饭，但在看见他手臂的那一刻她惊呆了，上面全是皮带的痕迹和乌青，她小心翼翼的问“哥哥你爸爸也打你吗，他待会会回来吗。”少年随口应到“如果会回来我就不会把你带回来了，他在别的房子住，这房间是我奶奶去世前留给我的，我拿来避难的，你也别叫我哥哥了，我叫齐也。”
　　理山看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齐也哥哥”，齐也想着算了，她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哥哥你是高中生吗，你看上去比我大好多，高中生也不自由吗，也反抗不了吗。”“虽然是高中生，但是还没成年，反抗也只会被越打越狠。”理山觉得她和齐也一下有了共鸣，越反抗越被打，却什么也做不了。她说“齐也哥哥，我之前报过警，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警察说是我的错让我给爸爸道歉，可后来我知道了那个警察也是个家暴男，也会打自己的孩子，所以他认为错的是我，还说我很叛逆，让我低头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报警了。哥哥，这个世界上是坏人更多吗，我遇到的好多人都是坏人，而我唯一遇见的好人是我的老师，可她也因为她的善良被停职了，是真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坏人比较多还是因为我真的不被这个世界所接待，所以我所感受到的只有别人的恶意呢。”
　　穷人的孩子往往比较早熟，而像理山这样又穷又被家庭暴力的孩子更是，因为她比别人早早的的就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善恶，体会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比善意更多。
　　齐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觉得理山真的很早熟，或许是因为过得不好被逼迫早早的认识到这个世界对她的不公。他也一样，他对理山说“这个世界并不一定是恶意比善意更多，但是因为我们所受到的恶意比善意多很多，所以觉得这个世界很烂，烂到家了。别人却随口的一句我们受到的恶意只是因为没投胎到一个好的人家。”可笑吧，别人轻描淡写的一句只是缺少点运气罢了，所以我们承受世间的恶意是理所当然。
　　等吃完了饭，齐也又拿出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理山就在床上睡，她觉得和这个哥哥在一起很放松，或许是因为相同的境遇，也或许是因为也觉得这个哥哥是除了老师以外唯一一个会帮助她的人。
　　可她却也不能待很久，过了两天理山背着书包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家门，她想爸爸和奶奶应该已经睡了，但等她打开门看见的却是他们都在等着她回来似的。
　　如果是普通人家她会觉得他们是在意孩子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可换成她她就知道她完了，奶奶尖酸刻薄的嘴脸她真的很讨厌，她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外面了呢，怎么着，是你觉得和我们在一起你受不了了，还是跟你妈一样想跟着男人跑了，赔钱的东西，如果你真的死在外面倒还好些，你以为我们想养着你吗，你在这只会浪费些粮食，占了空间，你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
　　理山低着头没说话，但是爸爸已经朝她走了过来，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力气大的让她站不稳摔倒在地，耳边又开始嗡嗡嗡的响，好痛啊，但她爸爸还不过瘾，拽着她头发往墙上撞，拿柳条抽她。
　　过了十多分钟，他像是打累了，又一脚踹了过去，嘴里却不停，她想还好她现在听不清，她慢吞吞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回储物间，那是她的房间。
　　回到房间躺在地上，浑身都好痛，她把书包里的骨灰盒拿出来抱在怀里，无声的哭着，她好痛啊，妈妈我好痛啊，可是妈妈不会安慰她。
　　说来可笑，她唯一拥有的妈妈的遗物就只有这个骨灰盒。她很想很想再见妈妈一眼，她都快忘记她的样子了，她祈祷着妈妈能来她的梦里见见她。可她睡不着，太痛了睡不着，所以也见不到妈妈。
　　她起身慢吞吞的想要找点水喝，却因为疼痛站不稳总是四处乱撞，她只能先坐地上缓缓。却看见角落里有一个破旧的日记本，她想起来了，这是妈妈的日记本，她曾经见过的，她忍着痛爬到桌子下把日记本拿了出来。她翻开看妈妈写的内容：
　　一月四号回回今天会叫妈妈了，很开心，我的回回真的好棒
　　五月六号回回睡觉喜欢听我讲故事，看着回回睡着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
　　七月十六号 回回生病了很担心
　　八月十五号他开始打我了，害怕被回回看见，没去给她讲故事
　　九月一号他下手越来越重了，但是回回已经比去年长大好多了，真好
　　十一月二十号再多等一段时间我就带回回离开这里，我们会过上很好的生活，一想到这个身上的痛就减轻了好多
　　十二月十五号给回回买了红色的衣服穿上像年娃娃一样我们回回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十二月二十号好痛好痛好痛但是回回健健康康的就好
　　十二月二十三号他下手真的好重回回很担心她抱着我说痛痛飞走还好有回回在
　　十二月二十八号倘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也依旧会嫁给他因为我最爱我的回回了回回在我身边就好
　　十二月三十日如果我能一直陪着回回就好了我还想看看回回长大后的样子肯定很漂亮可是却不能了
　　理山的泪水浸透了纸页，如果她存在的代价是让妈妈受苦，那她情愿从没来到过这个世界。
　　齐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着小女孩所说的话，即便是相似的经历，他也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因为每一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但他却很理解她，小小的孩子，被父亲家暴，明明报了警却也只是说这是家庭矛盾，为什么呢，警察从不庇护他们这样的人。没有人生来是为了来感受这个世界的残酷。
　　他们明明那样努力的去活着了，为什么越努力活着的人往往都是最不好过的。可即便是这样，他们却还是怀有期待，期待长大以后的生活，期待着以后能够好好的活。
　　可是真的会好起来吗，齐也也不确定了，他的希望被一点一点的打碎。难怪天上的神仙犯了大错之后不愿意被贬下凡间，世间疾苦即便是神仙也不能忍受。
　　他想起来了很久之前，在那条平整的不能再平整的路，但却是他走过最难走的路，就像是沼泽，走一步陷一步，往前走的很艰难，即便摔倒在地上他还是不停止，还在往前爬，好不容易又重新站起来了，没多久就又摔倒了，他就这样磕磕绊绊的奔向尽头，而他磕磕绊绊奔向的尽头有着妈妈的尸体。
　　那是他感觉到最痛的一次，但却不是因为身体的痛。天花板的白炽光灯很刺眼，刺眼的让他的泪水滑落下来，他想真的好刺眼啊。
　　其实那天在公交车上他不打算去帮着理山，因为他不想惹事到自己的身上，他连自己都过的不好更不会关心别人过的好不好，但他看着理山被推倒时满脸的无助，想起了有一年他也有相似的经历，只不过那时所有人都只是冷眼旁观，那个时候的他也在心里求救，可是等不到人来救他，他当时也是那么的无助，他帮的是理山，看见的却是当年的自己。
　　深夜了，齐也也已经入睡了，而理山却又痛又饿，她小心的打开门偷摸着出去，她熟练的走进小道里，翻着别人扔掉却没有吃完的东西，她大口吃着一个掉在地上而被人扔掉的包子，她很饿，饿的快死了，吃完这个包子又开始翻找别的剩余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吃就行。总有很多人不能接受像她这样的人，吃着别人扔掉剩下的东西，没有一点尊严吗。尊严？穷人怎么会有尊严，生活都这么苦了谁还管那点尊严，能够活着就已经很艰辛了。
　　理山身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真的好痛，这天还是一个下雨天，她真的恨死这个世界了，恨这个天气，恨落在她身上的雨，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她过的这么不好，但她强忍着泪水，死活不哭出来，哭是没有用的，她告诫自己不要再哭了，她不想被人发现软弱的自己。
　　走着走着看见超市门口的摇摇车里坐着一个很小的孩子，车上还放着儿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强忍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下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妈妈了，她只有妈妈的骨灰。这个时候她才像个正常的孩子哭了出来。
　　雨落在身上又打湿了头发，但这时却有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她转过头看见的是一个姐姐，她为她撑着伞：“怎么啦小朋友，出门没带伞吗，别哭了，姐姐把伞给你好不好。”
　　理山哭的更大声了，她几乎没得过过别人对她的善意，可有人为她遮住了雨，她接过冰凉的伞柄，也不感觉到冷，也是除了齐也以外，第一次在这样伤心的时候接到了别人的善意，让她又觉得好像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坏了，即便只是这么一点小小的帮助，她却觉得这是天大的恩惠，而这点善意又让她重新一点一点的原谅这个世界。
　　她撑着姐姐给她的伞，她很高兴，她现在就要去找齐也哥哥，告诉他她今天接到了别人的善意。可是齐也哥哥不在家，他或许是回自己家了，她就坐在小椅子上晃着腿，开开心心的等着齐也哥哥回来。
　　等齐也回来的时候理山已经等睡着了，他拿了件衣服轻轻的盖在她身上，但没多久她就醒了，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但在看见齐也的那一瞬间一下就清醒了，齐也身上都是伤，眼下也都是青紫的一片，嘴边还有着干枯的血迹，衣服也被扯破了，手臂上也全是新的伤。
　　理山看见就哭了：“齐也哥哥，哥哥你又被爸爸打了吗，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看医生啊，哥哥我们去看医生吧。”说完又很着急的拉着齐也的衣角想要出门，齐也却笑了，但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他嘶了一声，理山更急了，她都急哭了但齐也还笑着，齐也摸了摸她的头：“你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还管我呢，放心吧家里有清理伤口的东西。”理山还是眼泪巴巴的：“我已经不怎么痛了，但是哥哥你现在肯定痛，我看着就痛。”
　　齐也没理她，自顾自拿出了清理伤口的东西，然后他又把理山按坐下来，开始给她上药，理山一声不吭，齐也真服了：“你痛就叫出来，哭出来，憋着干嘛。”理山摇摇头，咬着牙说不痛。
　　齐也看着她“哭只是发泄情绪的方法，也不要害怕被别人认为是博取同情，所以没必要强忍着。”给她清理完伤口以后才开始给自己的伤口随意的清理了一下。
　　理山这才开始跟他讲在刚才路上接到的伞，她明显很开心：“哥哥，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是不是，因为还有好人在的。”齐也没说话，躺着闭上了眼睛，像她这样的小孩子真的很单纯，只要有人给了她一点甜头，她就觉得这个世界又会变好，就会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他听着理山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说睡着了。齐也也好像也觉得世界稍微好了一点，因为理山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有点盼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理山抱头取暖，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等齐也把理山叫醒吃饭时，理山已经还是高高兴兴的，他想了一会才对理山说：“我不读书了，我辍学了。”理山点点头也不惊讶，齐也挑了挑眉：“你不劝我去上学吗。”理山却说的很认真：“哥哥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不能对你说让你继续去上学这样的话，因为我知道我们和别人不太一样，我们是要靠自己的，而且哥哥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学习的，等我长大以后给你买好多好多的东西，给你住大房子。”
　　齐也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小小年纪就给人画大饼啊。”“管他呢，先画了再说，说不定到时候真的能给你买大房子呢。”因为理山觉得齐也也是她最后的家人，是哥哥，她想要哥哥过的好一点，她想要以后赚很多很多钱给哥哥花。对一个人好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因为我想对你好，仅此而已。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和齐也待在一起，哥哥已经开始工作了，发工资时还会给理山买糖吃，她觉得很开心，因为糖很甜，哥哥很好，他们会变好。
　　这是唯一不需要说，但却心知肚明的事。在理山刚上了六年级的那天，他还出门去买蛋糕要庆祝一下。理山和往常一样在等齐也回来，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但是齐也依旧没回来，她突然开始变得焦躁，她要出门去找哥哥，可是她找不到，她边走边哭，她找不到哥哥了，直到在街头一个转角找到了哥哥。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警车的响声，她看见警察押着哥哥，她跑了过去，抱住哥哥，警察想把她拉开可是又怕伤了她，她哭着问哥哥是不是被欺负了，齐也鼻子一酸，只有理山才会问他是不是被欺负了，别人都怪他，可他不就是因为被父亲家暴才还手的吗，他也没想过杀人的，他是想和理山一起变好的，他想和理山好好生活的，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这样，幸运之神从来不降临在他们身边，他也不知道接下去怎么办，他怕理山又变成一个人，又被欺负，却又不抵抗不了，他很害怕会发生当初在公交车上那样的事，他突然很后悔，如果没还手就好了，这样只是被打而已，还能继续忍忍，但不至于会和和理山分开。
　　在他被押上警车的时候他听见理山哭的撕心裂肺，他也哭了，可他不敢回头，他们都没有办法，只能被迫着分离。
　　理山每天都哭，她每天都去警察局想见哥哥，直到法庭宣判了齐也的罪行她才见到他。她哭着问：“哥哥你在里面会被欺负吗，你不要给人欺负了去，哥哥我不知道我一个人要怎么办，我想和哥哥在一起，我想陪着哥哥坐牢。”
　　齐也眼眶红红的看着她：“不要什么东西都陪，谁坐牢还陪啊，你一个人要小心一点，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被人欺负了”说着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对不起啊，你又要变成一个人了。”理山拽着他的衣角问：“哥哥我们还能再见吗，要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一起回家啊。”“等你考上了好的大学，等到那个时候，你就来接哥哥回家好吗。”她重重的点头：“哥哥你要等着我来接你，你要好好的。”齐也摸了摸她的头：“嗯，我等你来接我。”但他没想过这会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后的一面。
　　回去的时候理山路过一条小巷，她看见小巷里一个男人拿着刀对着一对母女，那个母亲把她的孩子紧紧护在怀里。或许是因为看到那个母亲拼命护着自己的孩子，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明明小小的一个孩子，什么都没有，却还想着要去保护她们，想要冲上去救人，可她只是一个孩子，却还是颤抖着在她挡在母女，也正在这时，那位母亲为了似是抱歉的看了她一眼，就将她推向那个带着刀的男人，然后带着自己的孩子磕磕绊绊的跑了。
　　只剩下了理山一个人，她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时恐惧才开始席卷全身，她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她又一次被丢下了。她就像是代替了那对母女永远留在了这个小巷子里，刀进进出出好多次，满地的鲜血，而她只能紧紧攥着书包的带子，痛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角滑落着泪水。嘴巴微微动着 ，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她果然还是讨厌这个世界。恍惚间好像又听到了那时摇摇车上的儿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可是她没有妈妈了。
　　对不起啊哥哥，我不能来接你了，但是我会变成一颗最亮的星星守护你。可是哥哥，我不想死啊。
　　齐也不会想到那会是他们最后的一面，理山再也不能接他回家了。最无望的是什么呢，是他在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但他不知道，却依旧满怀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