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神鸟的孩子》姜生种

13、烛阴局(七)

　　黑暗的天穹下，金红之光如爆炸般四射开来，带着耀眼华丽的星星点点，瞬间将黑夜照得有如白昼。

　　姜兰衣不得不抬手遮眼，但他舍不得撇开头，而是尽力在手指的夹缝中去搜寻乌羲的身影。

　　赤金光未散，神鸟嘹亮清明的啼声先传出千里之外，使天地振色，万物动容。

　　姜兰衣不知为何兴奋起来，他的心砰砰跳着，意识简直从未这么清醒过。

　　他即将看到乌羲的真身，华美、高贵的神鸟，带着不容侵犯的神者气息，以不可阻挡之势降临于这黑暗世界。

　　这是他暗恋的对象、不顾一切追求的目标，是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明星，也是天边永恒炙热的太阳。

　　那一刻，姜兰衣仿佛真的看到了太阳。

　　赤金光团亮得发白，它像四周喷射出无数白金光线，就如太阳一般耀眼瞩目，将汹涌的黑雾全部压回地面。

　　渐渐光团弱下去，姜兰衣首先看到的便是赤金的巨大双翅，初看像是羽毛着了火，细看则发现，翅膀前段的肩羽与复羽为黄金色，往后的飞羽逐渐变为澄红色，到最后就是完全的赤红色。

　　神鸟的躯体主要为黄金色，长长的尾羽则为赤红色，整体给人一种烈火流金般的视觉冲击。

　　姜兰衣简直挪不开眼，这实在太美、太震撼了，他恨不得将这一幕永远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很快他便注意到，这赤金神鸟的腹下，竟有着三只黄金足。

　　是三足金乌！乌羲便是太阳神鸟三足金乌！

　　姜兰衣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金乌双目与鸟喙皆纯金，他尖啸一声，扑闪双翅，与九尾狐一道面向覆盖整个大地的黑雾鬼魅。

　　金乌位居高空，他扇动双翅，每一次扇动都产生强大的气波冲向黑雾，他的金喙时不时喷出金色火焰，边缘卷着赤红，向着黑雾喷涌而去，逼得黑雾不得不伏回地面以躲过太阳精火的灼烧。

　　九尾狐则居于较低位置，她的九尾变得异常庞大，向各个方向横扫黑雾，将它们打得支离破碎。

　　他们每一次动作都带着神力的冲击，与黑雾相交间爆出巨大的光亮和声响。

　　黑雾一次次被压回地面，一次次被打散，突然它狂暴起来，一下子怒而腾升至半空，身躯刹那间像吹起的皮球一样膨胀至二三倍大。

　　九尾狐甩尾一跃至更高处，她的尾巴刚刚差点被狰狞的黑雾吞没。

　　姜兰衣的身边没有黑雾靠近，但他依旧动弹不得，黑雾越猖狂，他越虚弱。他的心脏跳速减慢，眼前一阵阵发晕发黑，对周围的感知能力也越来越低，他渐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仿佛漂浮在虚空之中，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任何东西。大脑也停止运转，像坏掉的机器一样。

　　乌羲一瞥眼看到一旁状态不对劲的姜兰衣，顿时有些心急如焚，他没想到黑雾的力量如此之强大，虽然它此前覆盖了幻境中的大部分土地，但是散发出的力量却是微弱的。

　　它力量的陡增还是在与姜兰衣取得联系之后，而它不知为何又不受幻境的压制，使它可以自由疯狂输出。

　　再反观乌羲一边，他们的力量被烛阴幻境削弱，相当于带上镣铐战斗，非常不方便。

　　不过即使这样，乌羲也有信心他们可以击退黑雾，可是姜兰衣等不了那么久，再拖下去他有生命危险也不一定。

　　乌羲当机立断，他振翅一飞，冲天边还在与鼓纠缠的素行川叫道：“白泽！先别管鼓了，这里要紧！”

　　素行川金色的眼睛眨了一下，他避开鼓的扭身一咬，毫不犹豫地奔来和他们一起对抗黑雾。

　　鼓咬了个空，见缠着他的白泽跑走了，也不恋战，呼啸着转身飞离，很快便消失在黑夜极光中。

　　三兽对战黑雾，僵持的局面逐渐被打破。各色神光不断闪烁，黑雾支离破碎的影子越来越多。

　　乌羲不给它们重新聚合的机会，张开利喙喷出大量灼热的火焰吞没残影，将它们烧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黑雾像退潮的海水一样纷纷退到远处，很快便融于黑暗中消失了。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姜兰衣感觉浑身一轻松，心跳重新回到正常速率，无力的四肢像回春般又变得灵活，混乱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抬起头，首先看到的便是化回人形的乌羲。他从远处的半空中匆匆赶来，伸出手扶住姜兰衣：“感觉还好吗？都结束了。”

　　姜兰衣抓住乌羲的手臂，痛苦道：“我是不是，搞砸了……”

　　如果不是我强行与黑雾联系，那么鬼魅就不会暴动，鼓也不会趁乱逃脱，你们也就不用花大力气战斗……

　　我太想拥有自己的力量了，却操之过急，一时的不谨慎导致这么多的后果。

　　“不是你的问题，姜一一，不要责怪自己。”乌羲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道，“这些黑雾跟随着你，迟早会发生刚刚那样的事。你知道吗，我甚至对此感到庆幸，因为刚刚我和九尾狐他们都在，我们还可以保护你。如果你独自一人时遇到这种问题，那我都不知道去哪里保护你。”

　　姜兰衣握紧手指，羞愧道：“可是我……”

　　乌羲嘴角上扬，他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姜兰衣嘴边，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自己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拥有自己的力量，你也想保护我们，对不对？”

　　不待姜兰衣反应，他笑着说道：“你一定可以的，姜一一。不过，在你可以保护我之前，请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姜兰衣瞬间红了眼眶，狠狠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你宁愿要自己变强，也不接受我的保护，我都怀疑是不是你嫌我实力太弱了呢。”乌羲一拍姜兰衣肩膀，缓解气氛道。

　　姜兰衣也笑了，他小声反驳：“才没有。”

　　九夜香走过来：“两位的灵魂交流结束喽？”

　　乌羲还没发话，素行川先开口：“你还真是喜欢到处打趣别人。”

　　九夜香被气笑：“好朋友做了这么久，你才发现我这臭习惯？”

　　素行川没理她，抬手掸了掸衣服。

　　九夜香转头对姜乌二人说道：“这是我最讨厌他的一点，一旦说不过我了就开始装看不见我，有本事怼回来啊，缩头乌龟。”

　　最后一个词是对着素行川说的，可他依旧不冷不淡，低垂着眼睛：“我只是不喜欢吵架。”

　　“装圣人呢。”九夜香评价。

　　“哈哈，”乌羲笑道，“你们俩自成一派，我可插不上嘴。”

　　姜兰衣不语，只是默默又望乌羲身边跨了一小步。

　　“好啦，”九夜香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素行川衣袖，将他拽过来，“说回正事吧。”

　　于是乌羲就将弱水一行的发现说与素行川听，最后总结道：“鼓盗取神草的目的就是复活窫窳。结合之前我们与他的谈话来看，他复活窫窳倒不是他有多喜欢自己的这位哥哥，而是他想完成他父亲都无法完成的事情，他渴望有所作为，更渴望父亲的目光与夸赞。”

　　他是钟山之神烛阴之子，继承其父无边神力，又正处少年青春，表面风光无限，吸引着一批如钦丕鳥这样的年轻崇拜者。

　　纵使千万人赞扬他，可是他最尊崇的力量、追随的背影，他的父亲，却从来不回头看他一眼，鼓励他一句。

　　逐渐的，父亲的形象从启明星变成一座沉重的大山，巨大的阴影笼罩在鼓身上，他追不上、翻不过这座大山，他逐渐心生不满，带着怨恨日夜走在翻越大山的路上。

　　忽然有一天，他看见强大的父亲也做不好的事情，那就是复活窫窳，父亲将窫窳复活成凶兽，那么如果他能将窫窳复活成原先神兽的模样，不就是说明，他有着超出父亲的力量，这样一来，父亲的目光自然会落到自己身上。

　　想法是好的，也是天真的，复活本是逆天之事，其代价没有最重，只有更重。可鼓一意孤行，又听信穷奇的谗言，这才和最亲密的朋友钦丕鳥诉说了自己的计划，一起闯上昆仑盗取神草。

　　姜兰衣在脑中将鼓盗取神草的始末脑补个完全，不由得替鼓的结局感到惋惜，他本可以一路行驶在正道之上的……

　　转念一想，姜兰衣又觉得自己和鼓有部分相似，他们都是在追求某人的背影，只是，鼓的父亲烛阴从来不回头看他，而乌羲却陪伴在他身边，每一次都会回应他的呼喊。

　　姜兰衣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如果没有乌羲的陪伴，哪天他和鼓一样误入歧途了也说不定。

　　“距离鼓闯上昆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们的目的不是要阻止他，而是弄清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乌羲拍了一下姜兰衣，示意他认真听，自己继续说道。

　　“现在最大的疑点就是消失的葆江，要不我们兵分两路，素行川和九夜香再上一次昆仑，我和姜一一去钦丕鳥住所，鼓现在八成在那里和他商讨自己的计划。”

　　素行川点头，表示没问题：“到时候我们直接在昆仑山上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