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见江月》菠萝菇凉

1、“你好，我们今天就是同桌啦”

　　九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的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不规则的光影。讲台上，班主任刘海阔端着那只标志性的玻璃杯，杯里深褐色的茶叶沉沉浮浮。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扫过教室外叽叽喳喳、打闹着的学生们，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都安静！”刘海阔猛地拍了拍讲台，玻璃杯里的茶水晃出几滴，在木质讲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按成绩排，前21名站左边，后21名站右边，第1名和最后一名做同桌，以此类推，一个一个进！”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原本喧闹的走廊瞬间安静下来，学生们忙不迭地按照要求排起队来。
　　刘海阔翻了翻手中的名单，突然抬起头，眼神在人群中搜寻：“那个叫江予乐的，出列！”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听你小学班主任说你很爱上课说话，我给你安排一个安静的坐你旁边。”他的目光转向左边队伍最前端那个身形单薄、周身散发着清冷气质的少年，“左边第一个，林叙白，你和他坐，你俩进去吧。”
　　林叙白站在队伍最前面，垂眸看着地面上斑驳的光影，攥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听到自己的名字，缓缓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与你相撞。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阳光落在你飞扬的发丝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与我周身的清冷不同，你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热烈与鲜活。
　　沉默着与你并肩走进教室，我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将书包轻轻放在抽屉里，从里面拿出课本和文具，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余光瞥见你大大咧咧地把书包甩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一屁股坐下，转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嘿，同桌。”你突然侧过身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以后多照顾照顾我呀~”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蝉鸣声忽远忽近。四个学长抱着书走进来时，我正用裁纸刀仔细削着铅笔，木屑簌簌落在课本边缘。余光瞥见你已经跳起来帮忙接书，白色短袖下摆扬起时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
　　发书的队伍从第一排开始流动，你故意绕到我身边，指尖擦过我手背递来课本，薄荷味的风扫过耳畔：“学霸，预习哪章？要不要我帮你画重点？”尾音带着上扬的弧度，像只摇着尾巴的金毛犬。
　　喉结动了动没回话，钢笔尖在目录页划出深深的痕迹。隔壁桌女生笑着问你借教材笔记，你大大咧咧地整叠递过去，手腕上的银色手链撞出清脆声响。突然觉得铅笔削得不够尖，又用力转了两圈，木屑溅到你摊开的练习本上。
　　刘海阔的玻璃杯在讲台上磕出闷响，他转身时，杯里的茶叶粘在杯壁上，像团浑浊的墨渍。“安静自习！交头接耳的下周值日！上午老师都要开会”话音未落，你已经把橡皮切成两半，沾着铅笔屑的半块推到我面前。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课本封皮，看着你弯腰和后排男生讨论漫画，后脑勺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忽然有学长敲窗喊你帮忙搬饮水机，你应声跑出去的瞬间，窗外的阳光涌进空出来的座位，刺得人眼睛发酸。
　　阳光斜斜地掠过窗台，在林叙白身上镀了层柔和的光晕。他垂眸专注地看着书本，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色浅淡，下颌线利落又干净。白色短袖衬得皮肤越发白皙，黑色长裤简约利落，隐约能看出腰线纤细，整个人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清冷少年。
　　江予乐跑回来时带起一阵风，回到座位上便直接趴在桌上，目光落在阳光下的林叙白身上挪不开眼。“同桌，你看阳光这么好多适合睡觉呀~”他伸手戳了戳林叙白的胳膊，又叹了口气，“你说我老是说话打扰你学习也不是个办法呀，是吧？你帮我看着老师呗~”说话间还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讨好。
　　林叙白没有理他，直到江予乐说到：“我感觉我们还挺有缘的，我们之前好像见过吧，那个时候我们应该还在上小学，那个时候你好像欠我一个人情唉，现在还也不迟啦~~帮我看着老师呗~”
　　笔尖悬在草稿纸上方迟迟未落，林叙白盯着课本上模糊的公式，听见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响。你身上混着汗水和橘子汽水的气息不断涌来，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突然破土而出——潮湿的巷口、扬起的拳头，还有你挥舞着树枝冲出来时，白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模样。
　　“真不记得啦？”你的胳膊突然压在两人共用的桌沿，带着温度的手臂几乎要贴上他的，“小学后门那条巷子，有人欺负总生病请假的你，我拿扫帚把他们全吓跑了。”你说得眉飞色舞，眼尾笑出细小的褶子，完全没注意到林叙白骤然收紧的瞳孔。
　　课本“啪”地被拍在桌面上，震得铅笔盒里的尺子都跳了起来。林叙白死死攥着书脊，指节泛白，强迫自己用最冷淡的语气开口：“吵。”可垂落的刘海下，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才发现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肉里——就像当年蜷缩在墙角，害怕得浑身发抖时那样。
　　林叙白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未平复，突然感受到一阵轻柔的拍打。你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白T恤渗进来，一下又一下，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没事的，现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你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林叙白浑身僵硬，记忆中那个浑身是伤的自己，和此刻被你温柔对待的自己重叠在一起。他垂眸看着你搭在他肩上的手，骨节分明，指腹还有些薄茧，和小时候替他擦伤口的那双手一模一样。
　　窗外的阳光突然暗了一瞬，不知何时飘来一片云。林叙白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反驳，最终却只是偏过头，低声说了句：“我不需要。”可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你眨了眨眼睛，故意拉长语调，眉眼弯成两轮月牙：“好好好，我们的小林同学不需要我~”说着还朝他挤了挤眼，随手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那我把这颗糖收回去咯？本来还想奖励勇敢的小林同学呢！”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你晃了晃糖，又往前递了递，脸上带着狡黠又讨喜的笑。
　　林叙白别过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不喜甜。”明明喉间发紧，却还要用最冷淡的语气说话。余光瞥见你有些失落的表情，心里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握笔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在本子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
　　江予乐耷拉着脑袋，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光，嘴角向下撇成委屈的弧度，活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他把水果糖往前又递了递，声音软乎乎的带着撒娇意味：“真的真的不要嘛？这可是葡萄味的，超好吃的……”指尖轻轻晃动着那颗糖，糖纸折射的光斑映在林叙白侧脸，像是要把他冷硬的神情都融化。
　　林叙白的指尖堪堪触到那张泛着紫色光泽的糖纸，微凉的触感还未在皮肤上停留，就眼睁睁看着你手腕灵巧一转，糖果径直落进后排男生掌心。葡萄味的甜香混着你得逞的笑声扑面而来，刺得他眼眶发烫。
　　“喏，给你，小谢丘还不快谢谢我~”你歪着头朝谢丘挤眉弄眼，发梢扫过林叙白僵直的手背。他看着你与谢丘推搡时，银色手链在阳光下晃出刺目的光，那些没说出口的“下不为例”被碾成齑粉。
　　谢丘带着戏谑的调笑撞进耳膜：“瞧你那德行，好了吧年级第一不理你了吧，要不回来和我坐？”林叙白突然觉得呼吸发闷，空调风口的风像冰碴子往肺里灌。他死死攥住桌角，指甲在木质纹路里掐出月牙形的白痕，草稿纸上凌乱的函数图像被钢笔戳出破洞。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几乎要漫出来，他咬着后槽牙别开脸，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沁满了冷汗。
　　可他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先拒绝的糖果，为什么此刻心脏像被人攥住般发疼，这种陌生又汹涌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转头的瞬间，江予乐撞上林叙白紧绷的侧脸。少年垂眸盯着草稿纸，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握着钢笔的指节泛白，原本整齐的函数图像被戳得满是破洞。空调的冷风拂过，竟让他无端觉得周遭气压低得可怕。
　　“小白同学别生气，”江予乐赶紧凑过去，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发僵的肩膀，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我现在就安静，不打扰你学习了。”说着还朝他比了个拉上嘴巴的手势，小心翼翼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却不知林叙白耳尖通红，连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绯色，正竭力压制内心翻涌的莫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