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走难留》狮安

16、焦尸

　　君有归坠入黑雾的瞬间，预想中的失重感并未到来。身体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举着，如同沉入温暖的深海，缓缓向下飘落。四周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远处几点幽光在缓缓移动，如同黑夜中飘忽的鬼火。

　　"呃......"

　　他发出困惑的叹息，这种奇异的坠落感让他心生警惕。双脚触地的刹那，他立即摆出防御姿态，长棍在手中泛着微光，在这片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

　　几道扭曲的影子渐渐从黑暗中显形——一个高大男子的轮廓，一个妇人的身形，还有一个孩童的剪影，它们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开，缓缓向他逼近。

　　一股焦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带着皮肉烧灼后的刺鼻味道。

　　待黑影靠近，君有归定睛一看。

　　那竟然是几具烧焦的躯体！

　　炭化的皮肤下闪烁着暗红的火星，每一步都在黑暗中留下灼热的印记，仿佛来自地狱的信使。它们移动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仍在燃烧。

　　"是你！小畜生！是你害死了我们！"尖锐的女声撕裂寂静，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声音中带着刻骨的恨意。

　　这声音让君有归浑身一颤，心底竟莫名泛起一丝诡异的快意。他紧紧握住长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莫名的愤怒在胸中翻涌。

　　"死贱人！你凭什么还活着！"粗哑的男声紧接着怒吼，那声音像是从烧焦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早该在你出生时就淹死你！"

　　稚嫩的童声随即响起，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哥哥！我好痛！为什么要抛下我们！"

　　君有归茫然失措，长棍横扫而过，黑影仅仅消散一瞬便再度凝聚，仿佛永远无法被彻底消灭。他的攻击如同打在棉絮上，无力感渐渐蔓延。

　　"哥哥哥哥！我明明对你最好！为什么为什么！"
　　"贱人！当初捅你耳朵时，就该连脑袋一起捅穿！"

　　这句话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刺入君有归的脑海。他浑身血液瞬间沸腾，理智的堤坝轰然崩塌。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怒席卷全身，让他几乎失去控制。

　　"闭嘴！！！！！！！"

　　他生平第一次爆发出如此暴烈的怒吼，长棍疯狂地挥向黑影，却始终如同螳臂当车。就在这时，最娇小的那个身影突然窜到他面前，焦黑的面容几乎贴上他的脸颊，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他。

　　"哥哥，看看我啊，我是阿妹......"它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燃烧，"我好痛......是你杀的我啊！是杀了我们啊！"

　　心脏剧烈地抽搐着，随即被更汹涌的恨意淹没。一种陌生的、强烈的杀意在胸中翻腾。

　　"滚！！那是你们活该！统统该死！该死！"

　　话音未落，他自己都怔住了。为何会对这些素未谋面的人爆发出如此深刻的仇恨？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不寒而栗，仿佛身体里住着另一个自己。

　　"哈哈哈哈！他承认了！"
　　"就是他！快去啊！"

　　一个青年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漆黑的手从后方伸出，将焦尸猛地推向君有归。他来不及闪避，被重重撞上胸膛，灼热的痛楚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整个人都要被点燃。

　　那些焦尸竟趁机直接钻入君有归体内！

　　"呃啊——！"

　　窒息感如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咽喉，七窍仿佛被黏稠的泥浆封住，视线模糊，发声不得。黑暗中，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无数双手拖向深渊，意识渐渐模糊。

　　外界

　　金千山眉头紧锁，注视着翻涌不息的黑雾。他指尖凝出一缕金线，那金线如同有生命的灵蛇，悄无声息地射入雾中。片刻后，金线猛地绷紧，将君有归从黑雾中拽了出来。

　　然而少年的情况并未好转，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额头上布满冷汗，嘴唇发紫。贾还乡见状急忙上前，却在距离君有归两步之遥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回原地。

　　就在贾还乡向后倒去的一瞬间，一柄长枪擦着她的咽喉疾刺而过！锋利的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若非金千山及时相救，她此刻已然血溅当场。

　　贾还乡跌坐在地，惊魂未定地望着执枪之人——

　　竟是赵莫苦！

　　他的身形比平日高大许多，面色阴冷如霜，双瞳赤红如血，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如同守护领地的凶兽般挡在君有归身前。那柄长枪在他手中嗡嗡作响，枪身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金千山甫一靠近，枪锋便如毒蛇出洞般袭来。每一击都直取要害，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鸣。赵莫苦的枪法凌厉狠辣，每一招都蕴含着开山裂石之力，完全不像一个痴儿应有的身手。

　　灵剑出鞘的嗡鸣在空气中回荡。金千山从容格挡，剑势如行云流水，将少年的攻势一一化解，逼得他节节败退。然而赵莫苦的枪法越发凌厉，每一招都带着拼死一搏的决绝。
　　枪剑相交，迸发出刺目的火花，将昏暗的空间照得忽明忽暗。

　　"让开，有归性命危在旦夕。"

　　赵莫苦恍若未闻，长枪顿地，身后竟浮现一座巍峨的巨门虚影。那门扉上刻满古老的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门缝中隐约可见血光涌动。巨门出现的瞬间，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震，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金千山神色微变，身形如电光般突至，并指如剑，轻轻点在他的额间。

　　"滴答——"

　　如同石子落入深井，赵莫苦应声倒地，身后的巨门虚影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尚未散尽的血腥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贾还乡急忙扑向君有归，见他仍在痛苦地呜咽，立即取出银针准备施救，却被金千山抬手拦住。

　　"让我来。"

　　金千山双掌覆于君有归面门，缓缓提起时，一道黑影在他掌心剧烈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啸，却倏地缩回少年体内。

　　"真是粘牙。"

　　他从掌心内取出一段苍老的槐枝，那树枝表面布满岁月的痕迹，散发着古老的气息。毫不犹豫地，他将槐枝刺入君有归心口！

　　七窍中顿时黑气奔涌，如百川归海般被槐枝尽数吸收。待最后一缕黑烟没入，槐枝悄然隐入体内，君有归的呼吸终于渐趋平稳，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渐渐消退。

　　金千山随手将弟子抛出须弥空间，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

　　"师父！这就扔出去没事吗？"
　　"无妨，自有人照料。"金千山转身凝视着昏迷的赵莫苦，目光深邃如渊，"现在，该看看这位'赵莫苦'究竟是何方神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