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娘娘》不休蝙蝠

2、第二章 空桑之野

　　[——空桑者，兖卤也，其地广绝。]

　　这是一片广袤的盐碱地。贫瘠的土地上仅有枯黄干瘪的蒿草，杂乱矮小的荆棘，以及一两株扭曲挣扎的黑色苦树。天地昏黄，茫茫似无尽头。只在蜿蜒的干燥土路上，一个疏影形单的纤细身影艰难徒行，看身形粗约像是个姑娘。

　　“嗒嗒嗒”
　　一阵马蹄由远及近,马上一个衣着看着赭色棉锦的年轻男子。男子早看见前面独行的女子，不由放慢速度，好奇的观望。
　　“姑娘，你怎么会一个人行走在这荒山野地，不怕危险吗？”男子驾马行到女子身边，忍不住出言询问。
　　只见女子身着粗布蓝衣，抱着个洗白褪色的包袱，和一般的乡野姑娘一样，见了生人有些局促闪躲，但是男子还是看清女子的面容，不禁讶然。女子面容秀丽，且正是二八年华，虽然面带哀愁，却尽显楚楚可怜。
　　男子一见心念闪动，牵缰下马，做出亲和温雅之态开，“姑娘可是遇到难处？在下或可效力，不辞也。”
　　“……谢谢公子。” 少女听完，哀愁更胜，声音细小犹豫却宛若黄莺，在男子鼓励下却也断断续续叙述，“……小女家居空桑之西杞县，小女幼年丧母，父亲与继室育有弟妹三人，继室凶悍刻薄，且频频打骂……前夕奴家老父亡故……继室欲将小女卖于七旬老翁为妾……小女不愿，故而逃出，流落这荒野……”少女说着掩面哀泣，弱肩不住颤抖。
　　男子素喜风月，见少女美貌，且无依无靠，立马心思诡动，遂愤愤然：“唾！太可恶了！此等妇人何等恶毒！姑娘莫哭，若姑娘无可去之处，可暂时与我回去……我绝无恶意！只是陈某素受家父教诲，想助姑娘，姑娘不信，我愿认姑娘为义妹！……”男子一边观察少女神情一边巧舌如簧，果然这孤苦少女最终动了心，她放下颜面的袖子，眼含泪珠，娓娓福了一礼道：“奴家这厢谢谢公子……”男人窃窃大喜，却装得道貌岸然，“那，我扶姑娘上马，一同赶路？”少女羞涩点头。

　　两人一骑，徐徐行进在旷野间，天地一线，黄土漫漫，孤树残影，混沌荒凉。
　　二人并骑于马上，少女坐于男子怀中，嫩白脖颈尽数露于男子眼下，粗布宽衣，似乎由旧衣改来，隐隐竟可见娇俏锁骨，男子不禁悄悄舔舔嘴唇，目露渴求。“哎呀！”座下马匹踩到一个路坑，座上颠簸剧烈，似乎未曾骑过马的少女惊呼着抓住男子衣襟，待平稳之后，人已紧紧抱住男子腰身，靠入男子怀中。“咕嘟”男子喉结咕咚一声，半天干涩问道：“姑娘可好？”
　　少女余惊未了的羞涩点点头，却不曾放开男子。
　　美人在怀，喜悦难耐，但天上倾盆大雨骤至，好在不远一座棚舍，男子急忙驰马奔去。
　　棚舍是个废弃的猎人棚舍，不算小，残破却能遮雨。少女单薄的粗布衣裳已经湿透，冻的瑟瑟发抖，男子急忙环顾四周。
　　“太好了，这里还有点柴！你且等等，我生些火来缓和缓和！”男子收拾起残留的柴枝，在棚舍中间拿出火折子点起了火。
　　烘烤一会，湿衣难干，男子趁机建议：“王姑娘…要不要将衣物脱下来更好烘干，穿在身上万一得了风寒，这里离有人的地方还远……”少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男子架起简单架子，挂上自己外衣，而后转身回避，但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男子就心痒难耐，悄悄回首。只见衣服屏风后，少女正撸起乌黑长发，脱下外套，或许乡野粗俗，或许家境贫寒且备受苛待，少女身下竟什么都未穿，雪白娇嫩的肩背露出一大片。
　　这时女子看了眼男子，奇异的混着难以言喻意味的平静，男子瞠目结舌。
　　天！遇到妖精了！还装的甚好！男子猛虎般扑上一把抱住少女胡乱啃吻，嘴中乱喊：“好妹妹！从了哥哥！哥哥许你荣华富贵，定会好好待你一生！”
　　少女喃喃道：“公子……”
　　半推半就，竟是从了男子的意，男子狂喜，动作愈加无所顾忌。
　　阴暗的天幕下，雨水在棚舍边缘倾泻而下，模糊了倒悬的世界，鼻间泥土的味道。
　　少女仰着头，衣衫半褪，罗裙撩起，她瞪大的眼睛看着茫然虚空，胸前的男子埋首狂乱。跳跃的烟火映照的一切明暗分明。
　　总是这样啊……少女的瞳孔黝黑空洞，嘴角却渐渐牵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公子……公子…”少女叫唤，男子根本顾不上。
　　“公子……”
　　少女不弃，男子忙乱间不得不抬起头。
　　”啊啊啊啊啊——！！”荒野雷雨中凄厉惨叫响起，疾风刮入带着一瓢大雨袭入棚舍，火堆碰得一下被扑灭绝大部分，昏暗中隐约蠕动无皮的面孔上一双裸/露的眼球似乎翻了个白眼。
　　最后的火苗熄灭。
　　“咔嚓咔嚓——”棚舍内传出人骨碎裂骨髓吸食的声音。
　　须臾之后，棚舍内一样东西被丢下，火堆中得残柴噗的重燃。晃动不稳的火光照在少女光洁的背部与秀丽蜷曲的双腿上，少女慵懒的挽起垂胸长发，优雅而鬼魅。
　　“嘭！”
　　柴火暴起一个火花，火焰亮了些，只见少女诡异微笑的嘴上沾满鲜血，而面容竟像牛皮筋一样自发拉扯变化。少女腿边，赫然一具狰狞干尸。

　　暴雨骤来骤停，虽然没有月光，天地间却有莫名微光，照在棚少女身上，这会少女的脸孔已经蜕变完毕，俨然化作一个成年女子的面貌。尽管光线昏暗，却见是一张甚为美艳的脸，而破旧的衣物也化作华丽的锦绣罗裙。
　　“呸呸！味道越来越差了！”
　　女子吐着舌头骂道。
　　“娘娘，是你太挑嘴了！”一个犹如孩子但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叫道。
　　门口棚角边探出一个很小的身影，大约只有小猫大小。
　　女子手指一撮打了个响手，暗淡的火焰噌的窜起来，拉起衣服。
　　“快进来吧，看你那小可怜样。”
　　只见门口的身影走前几步，进入光亮，竟然是个人样的大脑袋小身子的小怪物，小怪物背有点蜷，腿间着了破布，眼睛奇大，占了半张脸。小怪物长相不佳，惊人但不吓人，因为那双奇怪的大眼睛竟让人觉得……干净单纯？
　　小怪物被淋得湿透，细细的小腿嘎嘎打颤，配着大眼睛竟看起来有点可怜。
　　小怪物蹭蹭窜进女子怀中，还向上攀爬，想坐到女子手臂间，女子没有像以往那样动作，挂在女子衣物上的小怪物奇怪的望向女子。
　　女子看了眼小怪物抓着自己衣服的爪子。
　　“司象盘呢？”
　　“啊！？忘了！”小怪物猛然醒悟，叫着迅速窜出棚舍。一阵踩踏水浆的哒哒声响起，女子翻个白眼，心道回来可不能让它爬了。

　　好一会，小怪物的身影才晃悠悠的出现，只见满身泥泞的小怪物头上顶着一个比它脑袋还大一倍的罗盘。
　　待到小怪物东倒西歪的走进，女子一手抓过罗盘，一手扫开企图继续攀爬的小怪物，小怪物连连翻了几个跟头滚远。
　　女子手中的罗盘很像司南，方形底盘上上吸着一个勺子，底盘中间刻着天干地支圈纹，四周刻着星辰图像，材质非金非石。罗盘上似乎有层油脂似的，不曾沾染一点泥浆，女子嘴上滴下了血，血也像有意识似的自动划过的罗盘，滴落，不留丝毫痕迹。
　　女子想起嘴还没擦，抓着袖子抬起的手举到一半，干脆改为抓起男子脱下的衣服擦擦，然后站起来整整衣物，交待晃悠悠走过来的小怪物：“走。”
　　“去、去哪？娘娘。”小怪物问。
　　“买书。”女子不屑道。
　　“啊？娘娘听老妖的话要学习啦？”小怪物急急跑到女子腿前叫道。
　　“学个屁！”小怪物被急着走的女子一脚带到一边，又翻几个跟头。
　　华衣女子走出棚舍时，嘴里抱怨：“真讨厌！现在的人满嘴的之乎者也，不学点，就只能在这荒山野岭扮村姑！越吃越差！”女子不忿的快速走掉。
　　“娘娘！等等我——”小怪物拔腿直追。

　　“[万丈日阳迸射，女鬼嘶叫，速化腐水……]切！谁家女鬼怕太阳啊！”一个艳美的女子在书坊翻着着一本话本批驳。
　　“姑娘，话本嘛，不编谁看？不过鬼肯定怕阳光，你看啥时候听说过鬼白天四处晃？”小胡子老板插话。
　　女子没有争辩，放下话本，买下不少书，还大方的给了锭大银子。
　　“姑娘有学识！”老板直夸赞，女子一出门，立马掂着银子自得道：“嘿嘿，女子无才便是德？越有才越好！”老板自然当然没有看到已经走远的女子翻了翻白眼。
　　女子一手抱着书一手撑着伞，走在街上，藏在女子宽袖里的小怪物悄悄探出头问：“娘娘，我们下来去哪，还去荒野吗……”
　　“闭嘴，头缩回去……”女子低声训斥，这时女子似有感应，带着奇怪的感觉抬起头，看向前方街道上不算稀疏的赶集人群。
　　影影绰绰的人群在眼前晃动，女子渐渐皱起眉。
　　来了……
　　阻挡视线的人挪开，雨雾朦胧中，女子看到一个青衣男子缓步而来，男子身材硕长，面容英俊，气度不凡，背上背着把剑，颇似侠客，但多了点儒雅之气。
　　女子手中的梅花伞瞬间跌落雨中。
　　川流不息的长长街道中，连绵的丝雨挂落，沾湿女子乌黑的长发，滑落女子美艳的脸颊。美人立于雨中，哀戚婉绝。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拾起梅花伞，青衣男子对女子说：“姑娘，你的伞掉了。”淳厚清朗的声音，很好听。
　　脸颊尚且挂着雨水，女子仰首看着眼前的面容。
　　刀雕斧凿的英俊面容，薄唇直鼻，气度端正，却有斜飞入鬓的剑眉添着潇洒风流意态。
　　头上遮着男子的伞，女子静静的望着男子，无知无觉的接过男子递过来的伞。
　　一双苍白纤细的手与一双有力修长的手无意碰触，刹那间，电光火石，雷霆万钧。

　　林立的矛戟林立，鼓动的旗幡，燃炽的战车，

　　逼近的战马，

　　挥斩下的刀刃

　　黑暗森冷的记忆如冬日击碎的河面上支离破碎的尖冰飞散。
　　“姑娘？”
　　男子清冽的声音询问，打破女子混沌阴暗的回忆。
　　头上遮着男子的伞，男子额前的发丝与肩膀有点湿了。
　　这时，一辆马车驶来，车中探身出的一个老者四处张望，看到男子忽然表情一动，催促马夫驶近试探问道：“韩公子？”
　　“是。”男子肯定。
　　“快，快请上车！”老者忙道。
　　男子忽然回过头，问女子道：“姑娘去哪里，方便的话同行一段。”
　　老者显然同意，也看过来。女子扫过老者腰上挂的写着“崔”的木牌，道：“柿子坡。”
　　老者道：“同路，姑娘上来吧！”

　　车辕在泥水中滚动，土路崎岖，车内有些晃，女子、韩公子、老者三人各坐一边，韩公子正中主座，老人面带一丝焦虑。
　　“老爷日等夜等，一直盼着公子来，看着下雨，就让老奴来接公子。”老者道。
　　“麻烦梁大人了，梁公子现在情况如何？”韩公子问。
　　老者看了下女子，神色更加焦虑阴晦。
　　“在公子来的路上更糟了，已经连续昏睡四天了，早上开始连水也喂不进去了。”

　　“我到了。”撩开深蓝粗厚窗布看看车外，女子对车上的人道。马车停下，让女子下车。
　　女子出了车，迅速摸了摸袖子，小怪物眨巴着大眼睛探出脑袋，接到女子的眼色后噌的窜出，顺着车侧面爬上马身，快的只见到个影子。女子则扶着车门做着慢慢下车的样子。
　　“嘶——！！”突然，马惊了。
　　“哎呀！！”一脚踩到地上的女子被甩出，女子慌乱抓住车门，翻身一圈，被很危险的扭拖住，脚险些被滚乱的车轮压到。
　　“吁！！吁！！”车夫急忙控制马匹，车内的韩公子迅速窜出来，看到情况，立刻抓住快脱手的女子把人拉上车。期间，马也算稳住了。
　　“姑娘伤到哪了！？”跟着抓着车门框挤出来的老者看着女子痛苦的表情急忙问。
　　“脚……！！”女子额头汗水淋淋，伸手捂住缩到罗裙下的脚。
　　“我看看。”韩公子移开女子的手，轻轻摸压女子脚踝，女子疼的咬住嘴唇。
　　“扭伤了，我给姑娘治下？”韩公子询问道。
　　“有劳公子。”女子同意，伤痛意外，老者没有觉得韩公子救治女子有什么不合适，而且人伤了和自方还脱不开关系。
　　韩公子伸手子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微微拉开女子的罗裙露出肿大的脚踝。
　　擦上药，韩公子说：“看来是走不了路了，现在恐怕也没法送姑娘回去了。”他看着老者带着询问的神态说道。
　　带着焦虑神色的老者说道：“是啊，姑娘，我家少爷病了，还等着韩公子救治，姑娘不介意的话，先一同去府中，待解决完少爷的事情再送姑娘回家如何？”
　　女子自然顺应车主人的请求：“无妨，叨扰了。”
　　钻回女子宽大衣袖中小怪物在众人看不到的一边露出脸。
　　马车在处乡间少见的大宅门前停下，黑木门上的牌匾写着“梁府”二字。
　　众人下车进府，仆人早早跑进去禀报，老者进门就让丫鬟替下韩公子搀扶女子。

　　“老章，你可回来了！”一老年男子匆忙迎出。
　　“老爷！”
　　梁老爷一看到青年，立马判断出来者身份，急忙抓住韩公子手臂焦急道：“韩公子，你可来了！快救救我儿啊！他被那妖孽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