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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比甲当嘎 ...

  •   夜来了,古城的阿豆照例点燃了篝火。

      孩子们在篝火旁围成一圈坐下。

      “阿婆,讲一个故事嘛。”小姑娘白玛痴痴地望着星空。阿弥多看着妹妹的眼笑了。

      “好!你想听什么?”

      在孩子们眼里老人本身就是故事。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承载着多少岁月啊!

      “你们想听茶马古道上的故事吗?”

      “想!”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老人缓缓往篝火里加了一些柴火。
      故事开始了。

      阿豆沉吟:“上个世纪,玉龙雪山脚下的玉湖村里住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叫阿比甲当嘎,女的叫阿琬兰涵坎。“

      这两个名字似乎唤起了很多回忆,她动情地讲道:“阿比甲当嘎是个孤儿,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听我的爷爷说,他是马帮从茶马古道上捡回来的婴儿。身经百战的赶马人回忆,那天,马帮正从澜沧江一带赶回纳西地。

      忽然,风雪中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一声声渗进人心,勾起了那埋藏于心底的最深沉的恐惧和乡愁。领头的纳西人赶忙让大家停下马,一行人开始在嶙峋的岩石间寻找起来。最终,他们发现了在悬崖边发现了一个被冻得发紫的孩子。

      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领队感慨:“我们赶马人真是九死一生啊!”

      领队抱紧孩子,历经无数险境的心忍不住颤抖,头脑跟着乱想,一些画面自动浮现。他甚至看到孩子父母的亡魂在山谷里徘徊。

      其他人也忍不住说:“唉,究竟是哪个可怜的妇人把孩子生在路上,真是可怜!“一双饱经风霜的眼中是深深的悲悯。他们似乎也在担忧自己未来的命运。

      孩子被留了下来,是个男孩。

      傍晚,领队抱着孩子在篝火旁坐下。孩子在温暖中逐渐进入梦乡。

      大家商议着,把他带回玉湖村。或许是奇迹,男孩竟被几个糙汉子用米浆一点点喂活了。后来又有细心的人发现男孩护身符上刻着几个字,很好看,像藏文。懂一点的说,应该读作“阿比甲当嘎”。人们又追问他这是什么意思。那人顿时红了脸,尴尬地解释道:“啊呀,我不知道啊!藏语的说与写是两回事啊,我除了和他们交流外,能懂一点点拼写就不错了。”

      人们一遍遍读着,渐渐也不在意是它们什么意思了,宇宙间充斥着无解与未知。但真理或许恰恰就藏在这些超越语言的神迹中。赶马人不是学者,比起头脑他们更愿意相信朴实的经验和直觉,更多愿意相信奇迹。

      后来,赶马人们干脆称男孩为“阿比甲当嘎”了。他们常对孩子说:“谢谢你,阿比甲当嘎,希望你给我们带来好运!”同时他们也赞美着这些音节,一遍遍的读诵让常年奔波的心感到安然。是啊,常年与死亡擦肩而过,赶马人太需要安慰,太需要希望了。

      在藏地,生命最深沉的扣问让人们虔诚地拜倒在喇嘛面前。是啊,谁能想象世上竟有人知道彻底摆脱痛苦,甚至逃出生死流浪的方法并积极实践。人们明白他们五体投地,礼拜的是最伟大的生命,最伟大的真相。

      茶马古道上的赶马人也会给朝圣者提供吃食。并祈祷:‘请保佑我们一路平安。‘领队则在心里悄悄说:‘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希望也能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

      男孩到来后,领队的笑容明显多了。他常抱起孩子笑着说:‘阿比甲当嘎,呦呦,今天又是一个好日子!’或许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吧。幽深的夜里,领队也曾质疑过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如此奔波呢?丽江坝子难道不是也有很多肥沃的土地可以耕种吗?为什么要赚这么多钱吗?离家越近,这些杂乱的思绪就越多,它们似乎比悬崖边的雪风更寒冷,更来势凶猛。领队拉着缰绳的手甚至松动了。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如果有,为什么我的心常怀痛苦呢?

      忽然,一个希望闪现,正是因为我们的存在,滇藏人民才能互通有无,远离战争。是啊,西藏的土司想要汉地的茶叶,丽江的老爷想要西藏的松耳石,他们安定了,战乱自然就少了。百姓也一样,丽江的青年喜欢西藏的酥油茶,西藏的喇嘛心系汉地的众生。似乎谁都离不开茶马古道,谁都需要马帮。这么一想,领队心里舒服了不少。但,我呢?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或许以后会有答案吧。

      又是一年秋天,马帮终于回到玉湖村了,“阿比甲当嘎希望你为玉湖村带来好运。“领队在临行前也这样说道。

      孩子又被留下了。

      他称所有男人为“阿爹”,所有女子为“阿姆”。村里人很高兴,上天让他们多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他们常笑着问他:“阿比甲当嘎,我今天多做了一套衣服,你看看合不合身?““阿比甲当嘎,我家今天晚上有酥油茶,烤洋芋,你来不来吃?”“阿比甲当嘎,今天我从汉人那里学会几个字,你想不想字?”孩子渐渐长大了,他身材比同村的男孩高大,肩膀也更加开阔。雪山的水柔软了他的心,雪山的风吹红了他的脸;雪山的岩强健了他的体。他是雪山的孩子,是纳西人的孩子。

      慢慢地,少年开始学着感恩,学着回馈乡里。人们很高兴,这个孩子是那么“孝顺”。他总能细心地发现人们的所需。“阿姆,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赶集啊,需要我帮忙照看一下孩子?“阿姆,我昨天进山捡了一些菌子,给您送一些来。”“阿爹,要不要我陪忙照看一下牦牛?”他一遍遍真诚地问着,心里的喜悦总是藏不住。

      但不同于村里其他男孩,阿比甲当嘎很少骑马。人们猜测,这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被抛弃在茶马古道上。大家都默契地是在少年面前回避此事。但阿比甲当嘎并不在乎。小时候,他也曾打听过自己的身世,也曾在夜里哭着找妈妈……

      每到这时,雪山和玉湖村便用无限的爱地接纳他。多年的生活他早已融入了这片土地,阿比甲当嘎知道这里就是他的家。他的母语是纳西语,这里所有的男人都是他的父亲,所有的女子都是他的母亲。

      厌恶骑马则是因为在那颗柔软的心里,马儿和人类一样平等,他们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阿比甲当嘎也曾为现实中的不公感到悲哀。人究竟比动物高明在哪里?他面对雪山思索起来,或许是因为人更有机会接近真理,彻底摆脱苦难吧。他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但大地上的苦难又有多少是人造成的呢?

      阿比甲当嘎常常用手温柔地抚摸马儿的鬃毛并说道:‘马儿啊马儿,若有来生,希望你不再做马。希望你做人,探索真理,不再痛苦,自由自在。’这样的话他也常对田里的牛儿说过。有些调皮的少年嘲笑他说:‘阿比甲当嘎不是真正的男子汉,竟然去同情一只牲口!’

      每每这时,少年总是从容地反驳:‘自然是我们纳西族的兄长,我们应当尊重大自然的每一只动物,它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生命,同样惧怕死亡。’
      阿比甲当嘎的眼像湖水一样平静,人们在这双眼里很少看到愤怒。当猎户傍着夕阳晚归,或死亡,离别降临村落时,这双眼总是湿润的。

      空闲时,少年总是一个人面对雪山平静地坐着,任早春的花絮落满肩头。人们猜测,或许他有藏人的灵魂。他或许应该回到藏地,至少应该去看看。或许他当年没有被抛弃,而是……

      但无论是去是留,村里人都希望这个孩子能自由自在,常怀喜乐。

      后来,人们在少年的温和恬静中看到了勇敢和机敏:阿比甲当嘎在狗熊口中救下了一个少女。她就是阿琬兰涵坎。

      那日少女独自一人进山采药,却不慎误入狗熊的领地。

      午后,少女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株金银花。全然不知身后,一只狗熊正悄悄朝靠近!

      雨后潮湿的空气冲淡了少女的气息。它暂时还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阿比甲当嘎那天也在山里,少年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幕。他凭住呼吸,定了定神。确认野兽还未发现少女后,少年赶忙绕在树后,顺势抓起一把石子。石子尖锐的棱角刺痛了他的心,猎户的图像快速从眼前闪过,熊不能控制杀戮的本性,但人可以。少年叹了一口气,随后将石子一颗颗掷向大树。‘啪!啪!’狗熊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它笨拙地转过头,向丛林另一端张望。‘啪!啪!’庞大的身躯缓缓移动。‘嘭!’少年看准时机把自己的布包扔了出去,包里鼓鼓地装着新采的菌子和一个生锈的水壶。狗熊好奇地走上前去,爪子开始撕扯。

      这时,少年趁机轻轻绕到少女身边,贴在她的耳边说:‘你身后有熊,不过它还没有发现你,别出声,我们快走。’两人蹑手蹑脚地朝山下赶去——村里的老人常说,遇到狗熊要往山下跑。

      玉湖的软堤旁,两人长输了一口气。

      阿琬兰涵坎自责道:‘我真是太不小心了,长辈们明明说过:那一带有狗熊,不能去!真是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定了定心神,少女笑了,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波,她打量着少年随后又问道:‘你看起来好眼熟啊。我是到山里采药来的,你是去干什么的?’

      ‘我去捡菌子。’少年憨厚地笑了。

      ‘那你的菌子呢?’

      ‘给熊吃了。’

      ‘真对不起!’少女忽然意识到什么,低下了头。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对了,我们还不知道彼此叫什么呢!我叫阿琬兰涵坎。“

      阿豆顿了顿,老人看着孙子阿弥多入迷的神情笑了。

      “哥哥,该加柴火了!“外孙和炬致一把推醒了阿弥多。

      “好——”少年慢吞吞地起身,挪动到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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