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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江绫下线 ...

  •   “犬子能有今日,全仰仗姑姑提携。”江夫人是侧室扶正,上不得台面,此刻不住地奉承讨好,倒更叫严贵瞧不上眼了。
      “是夫人教导有方,才教出这样伶俐的男郎。”严贵掂了掂手中银两,意味深长地笑笑:“咱家不知如今京中流行什么花样子,这些玩意儿倒也勉强暂供一乐。夫人若喜欢,咱家便再替夫人寻些。”
      “姑姑所赏已是天恩了,臣夫等还有何可求?唯愿绫儿这孩子多体贴圣意,替妻君与臣夫多替陛下尽心内帷才是。”江夫人口上答得恭谨恳切,心中却已经在盘算着他家男儿何时能替他挣个诰命位了。
      “才人小主是有福气的人,夫人不必忧虑。咱家再取些新鲜花样来,请夫人挑罢。”严贵正装着大尾巴狼,就见着了金黄的版舆。她慌忙叩首,连帝容喜怒都不敢一探。
      “陛下亲临——”
      江夫人早就探听得自家男郎争气,却不曾想竟受宠至斯。刚听谈喜说一早就被传召侍君,赏了这如山珠宝外,圣上竟还夜间亲临,叫他一把年纪还有幸风光接驾一回。
      “扶夫人起来。”
      “谢陛下。”未得赐坐,江夫人也不敢坐。又不敢继续跪,只得虚虚蹲了,带点讨好神色地奉承道:“才人小主能得陛下青眼,实在是洪福齐天,臣夫感激涕零,夜夜烧高香替陛下祈福呢。”
      严贵呈上江绫备好的赏赐家人之物,交由皇帝审查。容翊微微抬颌:“另赐马车送夫人出宫,这些赏赐一并装上。”
      “臣夫惶恐。”江夫人哪见过这样阵仗,喜得连连谢恩。不敢真要,也不敢细看图样纹饰:“臣夫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首饰。今日仰赖天恩得见一回,实在是死而无憾了。”话毕,便退到宫外,又惊又喜地等着与男儿相见。
      容翊检阅之间,果然嗅到一阵极清幽的苹果香气。隆冬宫中不用果香,更别提赏人。这股幽微正是此案破阵之眼,便令慎刑司即刻重审近日膳单。
      不多时便查得腊月十四早膳,燕窝鸭丝镶平安果一品(红潮水碗,吴三娘造),上赏承乾宫。所谓平安果,即在苹果上雕刻平安二字,讨个吉利意头。这吴三娘名义上是吴溶的结拜姊姊,吴才人发迹,她也跟着平步青云。又有一手好雕工,三两下就被擢为御膳房总厨。她常在下刀前先以秘制香膏擦拭刀身,以免果肉曝露空气中氧化变色。这本是膳房秘辛,如今看来恐怕被有心人做了文章。慎刑司总管即刻便传吴三娘问话,又取了香膏由付太医审查。吴溶亦因此涉案,暂禁于永寿宫内候审。
      好狠毒的心思,容翊冷叹一声。既是帝王所赏,沈芝自然不敢辜负皇恩,必定全部用完不留痕迹。任谁也难想到会有人敢在御膳上动手脚,还算计得这样周全。那香膏中所掺也并非毒物,而仅是与沈芝方子上药材相克的些许粉末。当日又逢专擅诊脉的付太医出诊,即便是林太医也觉察不出脉案变化来。只此一着,就使沈芝难逃此劫。
      倒使自己雪莲一计都显得粗糙了。看来即便在棺材般的宗人府里锁了三年,自己这位三皇兄依旧心狠手辣不减分毫。容翊不禁想大笑出声,又不动声色地将怒吼咽回肚里,自给他穿上锁链后头一遭起了杀心。
      很快慎刑司便呈上吴三娘口供,指认江绫以暗害吴才人威逼、以金玉利诱,指使她中伤沈芝。又称这些粉末并不致命,只会使男子短期生痘,自己也是一时糊涂才应承此等差事。更有景仁宫值日宫男证言,那香膏本就不在赐物单子中,江贵人是有意将罪证混在赐物中带回府,以毁灭行迹。
      “倒是在朕面前上演了一出好戏。”容翊意兴阑珊,掷下证词:“人证物证俱全,江氏罪无可恕。即刻褫夺位分,打入冷宫。”

      “你是如何将香膏栽赃到江绫头上的?”面前帝容冷如寒塘,容姣却不显丝毫畏惧。
      “这是才人小主自讨的福分,陛下好心,还赐他冷宫苟延。”他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臣侍做事虽上不得台面,却也不是那有意诬陷他人的无赖。”
      “若非他被陛下怀疑,心下不顺,硬要拿贴身宫人出气。臣侍又怎会有机会让景仁宫宫男反水,把这烫手山芋脱手呢?”
      “江小主要摆主子的谱,臣侍自然只能尽己所有,回他一份大礼了。”
      “拙劣。”容翊冷笑道:“你可知你这一计浑身破绽?”
      “陛下所要的不正是破绽吗?”容姣并未被吓到,反而笑了:“这香膏,就是要让那位耳聪目明的沈贵君明白,这是栽赃,这宫中要杀他的另有其人。”
      容翊轻磕茶盏边缘,默然半晌,想起了当夜寝帐中的对话。
      “陛下的意思,臣侍明白。”
      “朕倒不明白你的意思。好端端的,你为何有意加害于沈卿,还和朕一词一句说得煞有其事?”
      “为让陛下不必烦忧。”
      “朕何时烦忧?”
      “前些日子,陛下曾向严姑姑抱怨外头有人催促皇储一事。”
      “你倒是把朕的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楚。”容翊嗤笑一声:“朕不过提了一嘴,你就看出背后这样多的机锋,真不像个男人。”
      “臣侍不敢。从来帝王怀胎,侍郎都无权置喙。而最挂心此事,又还敢对陛下指手画脚的,必然只有那位了……”容姣答得字字笃定:“那位如此挂心皇储,恰恰说明了她等不起。如此紧张,无非是因着姜泱入宫,君后之位恐有变数,才希望陛下早早放权,让沈氏入主中宫。陛下又怎么可能让那位如愿?”
      “沈芝身弱,何况早就受宫,怎么可能供子?他哥哥又是个废物,沈朝之应当知道朕在此事上与他沈家积怨颇深。”
      “但凡陛下松口,那位自然会送上她苦寻的良人。想要断绝她念,只有堵死了沈芝封后的可能,才能为旁人赢得时间。”
      “你既知其间矛盾已无可调和,也定知朕会有所为。又为何要向朕自荐,多此一举?”
      “恐陛下心软。”
      “笑话。”
      “……亦有臣侍私心。”
      “什么私心?”
      “后宫诸事说到底不过是些深宅男子,全在您一念之间,哪配扰陛下心绪?只是前朝事务繁忙,若您劳累终日还要亲自对付此等微末小事,如何能休息妥当?臣侍愿为陛下分忧,为陛下治得一个安宁憩处。”
      “这是君后的职责,你一介臣侍倒是敢说。”容翊嗤笑一声:“不过好大喜功倒也无妨,只要不站在朕的对面,朕就可以留你一条贱命。”
      “臣侍谢……”
      “江氏自以为是,朕已属意让他揽下此责。你在雪莲之外又添香囊一计,有意与沈芝交恶,以身犯险,所图为何?”
      “陛下,这江绫仰仗沈蔷进宫,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害沈芝呢?臣侍知道陛下想借此挑起沈江内讧,只是从来都是前朝影响后宫,而罕有后宫影响前朝的。江绫伏罪,便是沈芝肯信、沈蔷肯信,沈朝之也未必肯信的。”
      “那朕也看不出这为荣徽局出身的吴才人和沈芝能有什么积怨,沈芝便会信了?”
      “沈芝自是不愿信的。依臣侍看,他定会怀疑、甚至归罪于姜泱。”容姣笑了笑:“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要他愿顺着这个想法查证,必然能找到姜泱的可疑之处。譬如林太医误诊,正是因付太医出诊姜府。又譬如……”
      “你先是拉了江绫垫背,又以自身掩饰,如此层层包装,只捧出了个疑犯姜泱。即使沈芝心细如发、抽丝剥茧,也该掉了戒心,自以为找到答案了。看来在这后宫之事上,朕还当真是要放权于你呐。”
      “雕虫小技,陛下不过是不屑于此罢了。些许几个男子,依天子威重,直接赐下尖刀白绫也不值什么的。”容姣假意听不出其中嘲讽:“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在宫外见过的三星归洞?善技者将数只杯子倒扣在桌上,将金球藏于其一。然后快手移位,让观者猜测物件落于何处。观众屡屡失败,并非他们眼拙或运衰,而是那表演者早在转移杯子之时便已将金球纳入袖中。”
      “这是出千。”容翊笑了笑:“你学得不错。看似给人提供了几个冥思苦想的选项,实际上早已将正解摘出。以身入局最需斟酌的部分,便是抽身。”
      顿了顿,容翊轻抚上他的眉眼:“此案已毕,日后你待如何?”
      “陛下若愿饶恕臣侍一条贱命,臣侍愿为陛下粉身碎骨。只是臣侍出身卑微,未必能为陛下再多尽力。”
      容翊却笑道:“怎么,这回不就尽了力吗?立了点功,胃口就大起来了?”
      “臣侍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你若是真心愿为朕尽力,何必来蹚后宫这趟浑水?荣徽局的空位置多得很,你去扫恭桶也比在朕这儿撺掇有用些。”
      “臣侍知罪。”
      容翊缓缓开口:“你既说要替朕治一个安宁后宫,那又为何着意挑起侍郎之间争端?岂非前言是违心,作乱才是目的?”
      “陛下明鉴。一家独大之安是死水一潭,只有片刻之安而永无宁日。唯有活水四涌、互成犄角,处处繁华才得平宁气象。”容姣咳了一声:“若贵君本人是个息事宁人的主,即便是臣侍有意挑唆,他也不会生出祸心,陛下也可放心了。”
      “这人心是最经不起试探的,敲一个、碎一个。”
      “臣侍任凭陛下敲打。”
      “饭要一口口吃,你太急了。”容翊悠悠开口:“过些日子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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