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瑞往事》DrAsherL

19、第 19 章

　　第19章
　　京州的岁末寒流凝固了城市呼吸，铅灰色云层沉沉压着思瑞附属一中光秃的梧桐枝桠。十二月三十日清晨，SITE-CN-117外围专用公路却提前苏醒了。一支由十二辆通体哑光黑、喷涂着思瑞集团三箭头徽记的豪华礼宾车组成的车队，正利剑般切开凛冽空气，驶向代号“织女星”的专属机场。

　　机场指挥塔顶层，李划按着冰凉的钢化玻璃幕墙，俯瞰下方。晨光刺破云隙，照亮了这座深嵌于工业区腹地的庞然大物。三条磁悬浮跑道在熹微中泛着幽蓝光泽，如同大地上镌刻的电路纹路。此刻，其中一条跑道上，一架流线型的银白色“信天翁-7”型垂直起降客机正轻盈触地，起落架与磁轨接触的瞬间，细密的蓝色电弧一闪而灭，庞大的机体便如羽毛般滑入预定泊位，悄无声息。

　　“汉东分部接待组注意，华东三队落地，接驳通道A3开启。”李划对着嵌在腕表侧面的微型通讯器说道，声音清晰平稳。他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高领羊绒衫，外罩同色系薄呢大衣，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反射着下方忙碌的景象。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恒，精准地捕捉着每一处细节：地勤人员驾驶的无噪音电驱牵引车如何如工蚁般精准对接舱门；从飞机腹部延伸出的、带有恒温恒压系统的封闭式透明廊桥如何稳稳接合；拖着统一银色行李箱、穿着各地思瑞附属学校校服或集团制式深色冬装外套的代表队成员，又如何鱼贯而出，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疲惫与初临盛会的兴奋。

　　“李董，西南六队请求塔台视讯确认降落序列。”王祯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西装，指间那枚“O5-4”的黑色指环在控制台冷光下泛着微芒，正对着悬浮在空中的数块光屏快速操作。

　　“批了，序列顺延十五分钟，让他们在云州上空兜个‘风景圈’。”李划头也没回，指尖在面前的透明控制面板上划过，调出西南六队运输机的实时画面。巨大的“鲲鹏”运输机正优雅地在云海之上盘旋，下方是绵延的雪山。“告诉他们，云州雪顶，集团新年特供景观，免费。”

　　王祯明轻笑，指尖轻点，指令发出。光屏上，运输机驾驶员无奈又带着笑意的确认手势一闪而过。

　　地面，接机大厅穹顶高阔。巨大的全息投影在中央缓缓旋转，展示着SITE-CN-117的立体剖面结构图和晚会主会场“穹顶之厅”的璀璨效果预览。来自全国四十七支代表队的领队、核心成员以及部分集团中高层管理人员汇聚于此，形成一片低语涌动的深色浪潮。

　　“哎哟！老赵！你们岭南的也冻成鹌鹑啦？”一个裹着厚实羽绒服、操着浓重东北口音的中年男人，大笑着捶了一下迎面走来的、只穿着单薄夹克却嘴唇发紫的瘦高个。

　　被称作老赵的岭南领队牙齿打颤：“张……张胖子！少……少说风凉话！你们那疙瘩是物理攻击，我们这是……魔法穿透！嘶——暖气！暖气在哪儿？”

　　“得了吧，魔法穿透？我看你是脂肪层防御力不够！”张胖子得意地拍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引来周围一片善意的哄笑。

　　张穆远穿着思瑞附属一中的蓝白校服，外面套了件深色羽绒马甲，正站在大厅侧翼一组庞大的终端控制台前。他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映照着屏幕上瀑布般流下的数据——各代表队人员生物信息与临时权限卡的绑定进度、行李自动化分拣流向、接驳车辆调度状态。他神色专注，指尖在光洁的触控板上快速移动，偶尔低声与身边佩戴橙色袖标的技术组人员交流两句。头顶那顶嫩黄色的小熊帽子早已摘下，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羽绒马甲的口袋里，露出一头柔软的黑发。周围经过的集团中层干部，目光扫过这个沉静的校服少年和他面前那复杂到令人眼晕的监控界面时，都下意识地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

　　江小白像颗充满活力的弹球，穿着他那件领口磨毛的皮夹克，套着鲜红的“基石志愿者”马甲，在略显拥挤的人群中灵巧穿梭。他手里举着一个闪烁绿光的引导牌，上面跳动着“西南联队”的字样。

　　“西南的老师们！同学们！这边请！跟着小江走，温暖全都有！”他嗓门洪亮，带着京州本地人特有的爽利，“咱集团的大巴，暖气足得能孵蛋！保证十分钟内给您送到‘沛康’大酒店，热茶热水管够！想体验京州‘速冻’风情的，您请留步多吹会儿！”他搞怪地做了个缩脖子的动作，引得西南联队几个年轻队员噗嗤笑出声，旅途的疲惫似乎也被这活宝驱散了几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笑着拍拍江小白的肩：“小伙子，精神头足！走！”

　　上午十点，“穹顶之厅”巨大的合金闸门完全敞开。这座位于地下七层的核心会场，此刻在精心调配的模拟天光系统下，显露出无与伦比的恢弘。高耸的穹顶覆盖着可编程的柔性纳米屏幕，此刻正流淌着舒缓的星云图景，无数光点如同真实的星辰明灭闪烁。观众席呈环形阶梯式分布，数万个智能悬浮座椅如同暗夜中静卧的蜂巢，闪烁着待机的微光。舞台区域则极其开阔，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特种复合材料，与穹顶的星河遥相呼应，形成一种置身宇宙船坞般的未来感。

　　李划、王祯明、陆聿墨以及SITE-CN-117设施安保负责人周正上校，一行人正沿着观众席最高层的环廊巡视。周正上校身形挺拔如松，穿着笔挺的深灰色集团安保制服，肩章上的银色徽记冷峻，正用沉稳的语调汇报：

　　“所有结构传感器反馈正常，冗余承重系数保持在安全阈值300%以上。‘织女星’全息阵列完成最终校准，昨晚0.3度的异常波动已锁定为七号线槽绝缘层老化点，更换完成。备用能源耦合器组在线待命，切换响应时间小于0.01秒。空气循环与温控系统……”他话音未落。

　　“——压力测试显示，能在十五秒内将十万人体温升导致的湿热空气完全置换，并精确维持22摄氏度正负0.5度波动，对吧？”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兀地接上了周正的话，清晰地在众人身后响起。

　　所有人霍然回头。

　　Dr. Asher L. 就站在那里。没人看清他是何时、从哪个方向出现的。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衬衫，领口随意松开一粒扣子，外面松松披着标志性的白大褂，衣摆在微不可察的气流中轻轻拂动。鼻梁上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嘴角噙着一丝轻松的笑意，手里甚至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红艳艳的富士苹果，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Dr. L.！”王祯明最先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恭敬的颔首致意。

　　李划镜片后的目光瞬间收缩，又迅速恢复平静，微微点头：“您来了。”

　　陆聿墨清冷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波动，站姿更加挺拔。周正上校则下意识地并拢了脚跟，如同士兵见到了最高指挥官。

　　“路过，闻着这里的‘新机器味儿’就进来了。” Dr. L. 随意地摆摆手，仿佛只是误入邻居家后花园，又咬了一口苹果，果汁的清甜气息似乎冲淡了此地过于严谨的空气。他踱步到环廊边缘的合金护栏前，俯瞰着下方如同神造之地般的舞台，视线扫过那些忙碌进行最后设备调试的E&TS工程师。“嗯，这地方建得不错，像个放大版的音乐盒。就是……”他忽然转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促狭看向李划，“小李啊，听说你给那辆‘黄金棺材’……哦不，‘移动堡垒’，换了身黑皮？还加了心灵隔断合金？怎么，怕哪个会读心术的对手，隔着车窗偷听你背晚会主持词？”

　　饶是李划定力惊人，嘴角也忍不住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他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安全冗余，例行升级。主持词……还不至于需要防窃听。” 他巧妙地将“黄金棺材”这个称呼忽略过去。

　　“安全冗余？好习惯！” Dr. L. 赞许地点点头，走到李划身边，和他并肩望向下方。他啃苹果的动作很随意，汁液沾到手指也毫不在意。“不过啊，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被攻破。就像昨天那个想给‘年轻公仆’留点‘纪念品’的服务员？”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八卦，“手段糙了点，心思倒是活泛。”

　　李划心头一凛。京州大饭店的事，发生在封闭包间，知情者不过寥寥数人。Dr. L. 不仅知道，还知道细节！他面上不动声色：“一点小噪音，处理干净了。不会影响晚会。”

　　“那就好。” Dr. L. 将苹果核精准地投入十几米外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型回收口，拍了拍手。“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向众人，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孩子般献宝的神气，“晚会最后，光唱《同行》是不是有点单薄？我提议，加个全体大合唱！曲目我都想好了——”他清了清嗓子，竟用他那把温和悦耳、毫无杂质的声音，字正腔圆地哼唱起来，“天下相亲与相爱——动身千里外，心自成一脉——！”调子跑得有点远，但那股子热烈劲儿扑面而来。

　　王祯明愣住了。陆聿墨眼中也罕见地闪过一丝愕然。庄严神秘的O5-0，在思瑞集团元旦晚会彩排现场，提议唱《相亲相爱》？还亲自示范？这画面过于超现实。

　　李划看着 Dr. L. 那兴致勃勃、毫无作伪的神情，片刻沉默后，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晰而真诚的弧度：“好主意。就唱《相亲相爱》。压轴，全体合唱。” 他直接拍板，目光扫过王祯明和周正，“王总协调各队领队，周上校，合唱时观众席安全通道照明和引导预案需要微调。”

　　“明白！”两人立刻应声，迅速通过各自的通讯器下达指令。

　　Dr. L. 满意地笑了，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伸手拍了拍李划的肩膀，力道很轻。“有眼光！行了，你们忙，我再去后台‘路过’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偷吃给演员准备的小蛋糕。”说完，他哼着那不成调的《相亲相爱》，白大褂衣角翻飞，溜溜达达地走向通往后台的通道口，身影转眼就消失在明亮的灯光中，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

　　环廊上陷入短暂的寂静。周正上校忍不住低声问：“O5-1大人，Dr. L. 他……一直这样？”

　　李划望着 Dr. L. 消失的方向，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他高兴的时候，比较……随性。” 他收回目光，语气恢复沉静，“继续巡查，重点看消防喷淋系统的静压测试数据。”

　　正午十二点整，“穹顶之厅”模拟天光系统调整至最柔和的“午间”模式。所有调试灯光熄灭，只留下舞台核心区域笼罩在一束纯净的白光之下。巨大的环形会场安静下来，只有智能座椅调整角度时发出的细微嗡鸣。来自全国的代表队成员、集团工作人员、演出人员近万人，已有序落座于观众席的不同区块，形成一片深色的、充满期待的海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寂静。

　　李划独自一人站在那束光的中心。他脱掉了呢子大衣，只穿着那件深灰色高领羊绒衫，身形在空旷的舞台衬托下显得愈发挺拔而……孤独。那副普通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在强光下微微反光，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没有开场白，没有介绍，他微微侧头，对着舞台侧翼控制台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悠扬而略带感伤的前奏如同薄雾般升起。简单的钢琴旋律铺陈开来，几个清澈的弦乐音符点缀其间，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听觉。前奏过门结束的刹那，李划举起了手中的麦克风。

　　他开口的瞬间，一种奇异的魔力笼罩了全场。声音透过顶级的环绕音响系统传递出来，并非多么华丽高亢的嗓音，而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质地，却又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而富有感情，如同精心打磨的玉石投入平静的深潭，激起圈圈直达心底的涟漪。

　　“冒着大雨奔跑在悬崖，
　　每一秒都有新的关卡越过它……”

　　歌声响起，他身后穹顶的浩瀚星图无声变幻。悬崖峭壁的全息影像拔地而起，冰冷的雨水仿佛真的能溅到前排观众的脸上。少年在嶙峋怪石间奔跑跳跃的身影被光影精准勾勒，带着一往无前的孤勇。

　　“路过无尽旷野看见那些花，
　　走不过就召唤魔法……”

　　场景切换，无垠的旷野在星光下展开，奇异的发光植物随风摇曳。少年驻足，指尖亮起柔和的光芒，一朵巨大的花朵虚影在他面前绽放、托举他越过沟壑。魔法光芒的粒子效果细腻到如同真实存在。

　　“总有个人陪着你啊，
　　他啊她呀还是它呀，
　　唠叨着那些我不懂的话……”

　　歌声在这里注入一丝温暖的无奈。全息影像中，少年的身边出现了几个模糊而温暖的光影轮廓——高挑沉静的，活泼咋呼的，温和睿智的，清冷锐利的……他们围绕着少年，光影构成的手臂似乎在拍打他的肩膀，模糊的“声波”特效模拟着唠叨的形态。

　　“你无意说的话或已被ta记挂，
　　（或已被ta记挂）哪一天给你个回答……”

　　镜头拉近，聚焦在少年微微愕然、随即嘴角泛起无奈笑意的脸上。一个代表“话语”的光泡从他口中飘出，被其中一个光影小心地接住，珍重地“收藏”起来。画面温馨而充满生活气息。

　　“偶尔敷衍一下，
　　可我的快乐没有人怀疑啊……”
　　“吃喝玩乐随他，
　　世界变化也罢，
　　在未来的计划，
　　是不管什么都不会把你我落下……”

　　节奏变得轻快昂扬。全息画面转为快闪：教室里推搡嬉笑，球场上挥汗如雨，天台上并肩看城市灯火，黄金中巴（此刻是黑色）飞驰在公路……属于青春的热闹与肆意流淌开来。光影中伙伴们的轮廓清晰了一些，笑容灿烂。观众席上，江小白看着画面里那个活蹦乱跳的模糊红影，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张穆远。张穆远目光沉静地看着舞台上那个光影环绕的身影，镜片后的眼神柔和。

　　“这一路上遇到那束光你记得嘛？
　　各路的梦想家一起出发，
　　哪怕世界坍塌也会有办法……”

　　歌声陡然拔高，充满了信念的力量。舞台穹顶的星云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无数道象征“梦想”和“同伴”的光束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舞台中央的李划身上，将他映照得如同光之本身。少年和伙伴们的光影在恢弘的光束中并肩前行，背景是旋转的星系和壮丽的星云，气势磅礴。

　　“你知道总会有一个ta把彼此牵挂，
　　给你好的坏的也能招架……”
　　“这个我啊这不完美的我啊，
　　我将所有迷茫不安都踩在脚下……”

　　旋律回落，带着深沉的倾诉感。光束变得柔和，聚焦回李划身上。他微微仰头，仿佛在凝视穹顶的星辰，又仿佛在与无形的力量对话。全息影像中，那个代表“他”的少年光影独自站立，脚下踩着碎裂的、代表“迷茫”与“不安”的暗色冰晶，仰望着光的方向，身影倔强而坚定。

　　当最后一句歌词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震颤，伴奏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李划已干脆利落地放下了麦克风。他对着观众席方向，微微躬身致意。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煽情的谢幕。那束笼罩他的纯净白光倏然熄灭，舞台瞬间陷入短暂的、充满敬意的黑暗。

　　“哗——！！！”

　　短暂的寂静后，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春潮，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穹顶之厅”，声浪撞击着金属墙壁和高耸的穹顶，发出嗡嗡的回响，经久不息。这掌声并非仅仅献给董事长O5-1，更是献给那个在光影中奔跑、欢笑、迷茫又坚定的少年李划，献给歌声里那份共鸣的青春、陪伴与永不言弃的信念。观众席上，无数年轻的面孔激动得泛红，用力鼓掌；沉稳的中年管理者们也目露赞赏，颔首致意；思瑞附属一中的区域，江小白更是把手掌拍得通红，嗷嗷叫好。

　　李划已悄然退入舞台侧翼的阴影中，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只是推了推眼镜的手指，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线。王祯明递给他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和无声的赞许。陆聿墨站在控制台旁，清冷的脸上线条也柔和了几分，对着通讯器清晰下达指令：“压轴节目准备，附属一中《基石·序曲》，倒计时两分钟。”

　　舞台灯光再次亮起，却不再是模拟自然或宇宙，而是充满了冷冽而充满秩序感的科技蓝光。思瑞附属一中的参演学生们早已在后台通道口列队完毕。他们穿着统一的、带有发光纤维纹路的银灰色演出服，每个人手中都托着一个巴掌大小、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正十二面体——这便是晚会前刚刚完成最终部署的“基石-A型”RFID芯片的放大版艺术装置。

　　“记住点位！能量共鸣节点！眼神！都给我支棱起来！想想糖醋里脊！想想烤肠！想想不用补考的寒假！”江小白压低声音，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自己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努力绷着脸装严肃。他旁边，几个扮演“数据流”的女生忍不住捂嘴偷笑。

　　张穆远站在队伍侧后方，作为技术协调而非演员。他目光扫过那些被精心调试过的“基石”装置，确认其底部的微型悬浮稳定器指示灯均为绿色。他抬头看向舞台中央，深吸一口气，对着控制台方向比了一个准备就绪的手势。

　　悠远而充满电子质感的钟鸣声响起，如同来自未来时空的召唤。舞台地面瞬间亮起纵横交错的幽蓝色光线网格，精准地标示出每一个站位坐标。

　　“上！”江小白低喝一声。

　　学生们步伐稳定而迅捷，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精准地踏入各自的光点。他们站定，双手将手中的黑色“基石”装置托举至胸前。下一刻，装置表面亮起柔和的白光，无数纤细如发丝的蓝色光线从装置内部投射出来，瞬间在空气中交织、蔓延，连接成一张庞大而精密的、笼罩整个舞台的立体光网！这光网并非静止，无数微小的光点如同星辰，又如同奔流的数据包，沿着光路的轨迹飞速穿梭、碰撞、聚合、分离，演绎着信息洪流的澎湃生命力。

　　音乐随之激昂而起，是电子交响与宏大管弦的完美融合。学生们开始移动，他们的动作并非传统舞蹈的柔美，而是带着一种精准的、充满力量感的仪式感。每一次步伐变换，每一次手臂的挥动、托举、交叠，都牵引着空中那庞大的光网随之变幻形态。时而收缩凝聚，如同芯片核心的量子纠缠；时而向外爆发扩展，如同信号覆盖全球网络；时而旋转流动，如同永不枯竭的数据库。

　　江小白扮演的是“初始信号源”。他站在光网的一个关键节点，双手猛地向上一托！他手中的“基石”装置光芒大盛，一道粗壮的蓝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刺穹顶！穹顶的星图仿佛被这道光柱激活，瞬间响应，垂落下无数道细密的、与之呼应的光束，将整个舞台笼罩在一片壮丽的光之森林中。

　　扮演“防火墙”角色的学生小组迅速结阵，手臂在身前交叉挥动。他们手中的“基石”装置投射出红色的菱形光盾，在光网中急速旋转穿梭，拦截着模拟“攻击”的乱序光点，发出“叮叮”的清脆碰撞音效，火花四溅，视觉效果极具冲击力。

　　扮演“数据洪流”的女生们则如同优雅的精灵，穿梭在光网森林间。她们手臂舒展划动，带起片片柔和的光带，如同信息的溪流汇入主干，所过之处，光网变得更加明亮、流畅。她们的步伐轻盈，配合着音乐中空灵的女声吟唱，在硬核的科技感中注入一抹灵动的生机。

　　整个表演如同一场视觉化的科技史诗，将“基石-A型”芯片所象征的尖端科技、信息力量、网络联结与安全守护，用充满艺术张力的方式演绎得淋漓尽致。观众席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融合了极致科技与艺术想象力的场景深深震撼。那些穿梭的光线、变幻的光网、学生们充满信念感的表演，共同构筑了一个令人心潮澎湃的未来图景。

　　当音乐达到最高潮，所有学生整齐划一地高举手中的“基石”装置，如同托举起一片光的海洋。装置光芒连成一片，巨大的思瑞集团三箭头徽记在舞台中央的光网中轰然点亮，散发出威严而璀璨的光芒！音乐戛然而止。

　　光芒瞬间收敛，只剩下学生们手中装置散发的柔和微光，映照着他们微微喘息、却充满自豪与兴奋的脸庞。

　　“轰——！！！”

　　比之前更为热烈、更为持久的掌声再次席卷全场！这掌声献给创造，献给科技，献给未来，也献给这群代表着集团新生力量的年轻学子。

　　掌声的余波仍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沉淀。舞台灯光并未完全熄灭，而是转为一片温暖而包容的橙黄，如同冬日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柔和地铺满了每一个角落。

　　Dr. L. 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舞台边缘的阴影里。这次他没有啃苹果，而是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小的、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银色音叉。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顽童的狡黠笑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下方情绪高涨的观众席。

　　他屈起手指，对着那枚小小的音叉，极其轻微地——弹了一下。

　　“叮——”

　　一声清越、纯净到极致、仿佛能直接洗涤灵魂的音符，骤然在“穹顶之厅”响起！这声音并不洪亮，却拥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尚未完全平息的掌声余韵，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冰泉滴落深潭，在心湖中央荡开第一圈涟漪。

　　就在这清音响起的同时，舞台上方，以及观众席的每一个区块上方，无数个拳头大小的、乳白色的球形悬浮音响悄然从天花板中无声滑出。它们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可见的发音孔洞。

　　紧接着，温暖、明亮、充满磅礴生命力的前奏音乐如同金色的阳光，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正是那首耳熟能详的《相亲相爱》！但此刻经由这些顶级音响设备播放出来，每一个音符都饱满圆润，每一段旋律都充满了鼓舞人心的力量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血液中的热情！

　　舞台上，李划、王祯明、陆聿墨以及刚刚结束表演的思瑞附属一中的学生们，已经迅速汇合。不需要指挥，不需要动员。李划第一个举起了麦克风，他的声音依旧清朗，却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如同燎原之火的热情：

　　“天下相亲与相爱——！”

　　这第一句领唱，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动身千里外，心自成一脉——！”

　　王祯明温和醇厚的嗓音无缝加入，如同沉稳的基石。

　　“今夜万家灯火时——！”

　　陆聿墨清冽如冰泉的声音也汇入洪流，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或许隔窗望，梦中佳境在——！”

　　思瑞附属一中的学生们齐声高唱，年轻的声音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他们手中的“基石”装置再次亮起柔和的、与音乐旋律共鸣的暖光。

　　这只是一个开始。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合唱的浪潮以舞台为中心，轰然向四周观众席席卷而去！

　　华东代表队的师生们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西南联队的汉子们扯开嗓子，歌声浑厚；岭南的代表们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热情跟唱；来自东北的张胖子领队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拍着巴掌打着拍子；集团总部那些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中高层管理者，此刻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放松的笑意；安保人员们挺直腰板，嘴角微扬；E&TS的工程师们放下了手中的检测仪，跟着节奏点头……

　　近万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起初还有些参差，带着不同地域的口音和节奏，但在那磅礴而温暖的伴奏引领下，在那无数顶级音响营造的完美声场包裹中，歌声迅速变得整齐、洪亮、充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感！这声音不再是简单的歌唱，而是情感的共鸣，是信念的宣告，是这个庞大组织在岁末年初凝聚出的最强音！

　　“仰泰山之高，穿时空隧道，身在接天的怀抱！”
　　“年轻的心跳，同步在骄傲，云中圣贤的微笑……”

　　歌声如同汹涌的春潮，冲刷着“穹顶之厅”冰冷的金属墙壁和穹顶。穹顶的星图再次亮起，但这次不再是深邃的宇宙，而是化作了万家灯火的温暖图景，无数小小的、橙黄色的光点汇聚成一片光的海洋，与下方观众席上人们手中挥舞的光棒、脸上洋溢的笑容交相辉映。

　　Dr. L. 站在舞台侧翼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凉的合金墙壁，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他微微仰头，金丝眼镜镜片上倒映着穹顶那一片温暖的万家灯火和下方汹涌的人潮声浪。他嘴角那抹惯常的、带着疏离感的笑意，此刻似乎被这宏大而真挚的合唱悄然融化，化为一丝极淡的、近乎欣慰的柔和弧度。他没有加入合唱，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见证者，看着这由他心血来潮的提议所点燃的、名为“相亲相爱”的燎原之火。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仰泰山之高，年轻的心跳，同步在骄傲——！”

　　当最后一个雄浑壮丽的和声落下，余音如同实质般在巨大的空间内回荡、盘旋，久久不散。所有人还沉浸在那种血脉贲张、心潮澎湃的余韵中，脸上带着汗水、笑容和激动后的红晕。

　　舞台中央，李划、王祯明、陆聿墨和附属一中的学生们站在一起，面向观众席，再次深深鞠躬。

　　彩排，在这样一场出乎意料又完美无瑕、情感磅礴的大合唱中，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没有事故，没有意外，只有科技与情感交织的震撼，和人心凝聚的温暖。巨大的闸门无声地滑开，模拟天光系统也调成了柔和的“散场”模式，引导着兴奋交谈、意犹未尽的人群有序离场。

　　下午一点，“沛康”总部员工餐厅顶层的小型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州冬日午后的萧瑟景致，寒风卷着零星的雪沫抽打着玻璃。厅内却是暖意融融，欢声笑语。

　　长长的自助餐台铺着雪白桌布，上面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色精致菜肴，从中式点心、热炒，到西式冷盘、甜点，一应俱全，唯独不见半点辛辣的红油。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和咖啡的醇厚。思瑞附属一中的演出团队和部分负责接待协调的核心学生干部，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餐。

　　“李董！李董！这边！”江小白端着一个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餐盘，里面炸鸡腿、烤肋排、奶油蛋糕争奇斗艳，兴奋地朝刚走进来的李划挥手。他旁边坐着张穆远，餐盘里的食物则显得异常“健康”和“规整”——清蒸鱼块、西兰花、米饭，摆放得一丝不苟。

　　李划脱下大衣递给侍者，只穿着那件深灰色羊绒衫，笑着走了过来。他手里端着的餐盘内容同样“清淡”：几块白灼虾仁，一份清炒时蔬，一小碗白粥，还有一杯鲜榨橙汁。

　　“哟，李董这餐盘，看着比老张的还‘素净’啊？”江小白看着李划盘子里的东西，夸张地咂咂嘴，“一点油星儿没有？您这养生级别够高的！”

　　李划自然地拉开张穆远旁边的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只虾仁，笑道：“个人口味而已。辣味与我，如同水火。” 他语气轻松，目光扫过张穆远盘子里的清蒸鱼，“张同学的营养搭配，倒是很科学。”

　　张穆远正用勺子将一块鱼肉和米饭小心地混合在一起，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只“嗯”了一声。江小白则立刻把矛头转向张穆远：“听见没老张！李董夸你呢！不过你这吃饭跟做实验似的，每一口都得按比例混合啊？” 他模仿着张穆远刚才的动作，引得旁边几个女生偷笑。

　　张穆远耳根微红，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无奈：“细嚼慢咽，有益消化。”

　　“是是是，张老师说得对！”江小白故意拉长调子，又塞了一大口蛋糕，含混不清地说，“哎，你们说，晚上正式演出，咱们还能唱出下午那股劲儿吗？万人合唱啊！想想都头皮发麻！”

　　“只要你不紧张到把‘基石’道具扔观众席就行。”张穆远平静地接了一句，低头继续他的“混合实验”。

　　“嘿！张穆远！小看人是不是？”江小白立刻炸毛。

　　李划看着两人斗嘴，嘴角噙着笑意，端起橙汁喝了一口。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下，寒风依旧凛冽。窗内，食物温暖，伙伴在侧，笑声盈耳。晚会的最后彩排顺利落幕，没有惊心动魄的波折，只有水到渠成的圆满。他目光扫过江小白塞得鼓鼓的腮帮子，张穆远一丝不苟的侧脸，再望向餐厅里其他放松谈笑的学生们。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在这轻松的氛围里缓缓松弛下来。

　　“晚上七点，准时开场。”李划放下杯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同桌两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把下午的状态，再复制一遍就好。”

　　张穆远停下了手里的勺子，看向李划，认真地点了点头。江小白也收起了嬉笑，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神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光芒。

　　窗外的天色似乎更暗沉了，预告着夜晚的降临。而属于思瑞集团的夜晚，一场汇聚了科技、艺术与人心力量的盛宴，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