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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宋露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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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俞从昏沉的睡梦中挣扎着醒来,意识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湿棉絮。
梦里那片无边无际的纯白和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仿佛还在眼前浮动,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如同退潮后的沙滩,只留下模糊的水痕,转眼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撑起还有些发软的身体,环顾四周。
房间依旧是那个空旷冰冷的囚笼,惨白的光线从头顶洒下,照得地面泛着冷光。
沈玘不见踪影,空气里只有他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去卫生间洗漱,过会儿我带你去吃早餐。”沈玘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房间里响起,语调平淡得像在播报天气预报,听不出具体方位。
沈俞猛地转头,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墙壁、光秃秃的书桌和紧闭的柜门浴室。
声音仿佛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他蹙了蹙眉,没再费力寻找,掀开薄被下床。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股复活后的虚弱感依旧萦绕不去,但比昨晚好了许多。
简单地洗漱完毕,冰凉的水拍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他换上昨天那套干净的T恤长裤,推开了柜门(浴室门)。房间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沈玘还没回来。
等待的时间在寂静中被拉得格外漫长。沈俞坐在冰冷的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朴素的金属环。
高等文明的灵魂载体?昨晚甲板上的头颅、林浸月的棒球棍、顾茗那张写着“装”的脸……一幕幕在脑中回放。
这艘船比他想象的更诡异,也更……“热闹”。
无聊和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起身,再次握住了那扇通往未知的金属门把手。
这一次,门外的景象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昨晚吞噬一切的黑暗已经褪去。
走廊里亮着柔和却略显惨白的光线。
脚下是厚重繁复的波斯地毯,暗红为底,交织着深蓝、金棕的复杂花纹,华丽得近乎压抑。
地毯的绒面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沈俞的目光落在地毯上那些深色的、仿佛浸染上去的斑驳痕迹上——是陈年的污渍?还是……干涸的血迹?在如此浓烈繁复的花纹掩盖下,根本无从分辨。
更引人注目的是,就在他房门外几步远的地方,如同雕塑般笔直地站着一个“人”。
一身剪裁合体的纯黑色制服,样式简洁却透着一股冷硬,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孔。
他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守卫。
这就是生存法则第三条所说的“黑衣人(Black Coats)”?
沈俞的目光在那张毫无生气的白色面具上停留片刻,压下心头一丝异样。
他微微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呃,你好。”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黑衣人纹丝不动,只有面具上的眼孔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向了他。
沈俞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知道沈玘……副官在哪吗?”他用了昨晚顾茗提到的称呼。
“……副官?”黑衣人面具下终于传出一个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许久未用的齿轮在转动。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或者只是在确认信息,“在开会。”
沈俞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脑中残留的困倦和因这诡异环境带来的不适感。
“好的,谢谢。”他不再多问,转身朝着走廊的一端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意志。
一种强烈的、莫名的吸引力牵引着他,方向是——甲板。
推开一扇沉重的、镶嵌着铜钉的橡木门,咸涩而强劲的海风瞬间扑面而来,带着大海特有的活力与自由。
沈俞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舱内的沉闷感被一扫而空。眼前豁然开朗。
蔚蓝!无边无际的蔚蓝!
天空是纯净的蓝宝石色,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在海面上跳跃着万点碎金。
深蓝色的海水在船体两侧翻涌出洁白的浪花,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与天空相接的地方。
这辽阔、壮丽、充满原始力量的美景,与船舱内压抑、诡异的气氛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沈俞不由自主地走到船舷栏杆边,手扶在冰凉的金属上,任凭海风吹乱他的头发,拂过他的脸颊。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久违的、纯粹的“自由”气息。
这蔚蓝色的大海,对他似乎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魔力。
“沈老师!”
一个充满活力的清脆声音打破了海风的呼啸。沈俞睁开眼,循声望去。
林浸月正朝他小跑过来。
她今天换了装扮,一件亮黄色的吊带背心,搭配浅蓝色的牛仔短裤,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和笔直的长腿。
高马尾换成了慵懒的低马尾,几缕碎发俏皮地贴在颊边,在阳光下整个人青春洋溢,活力四射,全然不见昨晚的狠厉与悲伤。她身边还牵着一个男孩。
男孩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身形有些单薄,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和卡其色长裤,低着头,显得很拘谨。
他有一头柔软的栗色头发,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此刻正怯生生地偷偷打量着沈俞,像只受惊的小鹿,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林浸月大大咧咧地把男孩往沈俞面前一推,笑嘻嘻地说:“沈老师,在甲板上干什么呢?吹风啊?正好!一起组个队呗!”
“组队?”沈俞有些错愕,下意识地反问,“组队干什么?”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可能过于生硬。
看着林浸月明媚的笑脸和男孩怯生生的样子,他努力地、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相对温和的笑容,补充道:“可以说一下吗?”虽然效果可能依旧不太自然。
林浸月毫不在意他的语气,依旧笑得灿烂,很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沈俞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哎呀,沈老师~不是说什么要做任务换积分才能去那个什么永恒国度嘛!这船上奇奇怪怪的人那么多,危险肯定不少!
“我想着我们几个熟人组队,互相有个照应,肯定比单打独斗强多了!求求你了,沈老师~”她拖长了调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俞。
沈俞向来对女孩子这种坦率又带着点耍赖的撒娇没什么抵抗力,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读者,昨晚还救了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那点僵硬的弧度软化了些:“好好好……”算是答应了。
就在这时,沈俞感觉后背被人不轻不重地捅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还没看清是谁,脖子就被人猛地从后面勾住了!
“哈!臭小子!醒了也不吱一声!有没有想你爹我啊?”一个带着戏谑和浓浓熟悉感的嗓音在耳边炸开!
沈俞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收缩!这个声音……这个语气……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动作甚至有些机械。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得痞气十足的俊脸——正是木凌云!
他穿着件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头发似乎还沾着点水汽,几缕发丝贴在额角,整个人看起来鲜活无比,仿佛从未经历过那场残酷的转化手术,从未沉入冰冷的海底。
他一手勾着沈俞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一罐冰镇可乐,笑得见牙不见眼。
“木……凌云?”沈俞的声音有些发干,大脑一片空白。
“惊讶是不是?”木凌云笑嘻嘻地用力勒了一下沈俞的脖子,又松开,像兄弟间最平常的打闹,仿佛他们昨天还在一起偷护士站的橘子,而非生死相隔。
沈俞被他勒得咳了两声,随即笑骂出声:“滚蛋!”心底却翻涌着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失而复得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幻觉?还是……某种规则的产物?昨晚顾茗提到过冒险者拥有不同的能力……木凌云出现在这里,难道意味着……
沈俞笑着挣脱木凌云的“钳制”,一转头,目光却凝固在了不远处。
就在通往餐厅方向的舱门入口处,沈玘和顾茗并肩站在那里,像两尊沉默的门神。
沈玘穿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落在沈俞身上,深灰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清澈了些。
顾茗则依旧是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深灰色西装,双手插在裤袋里,视线在沈俞、林浸月、木凌云和新来的男孩身上缓缓扫过,带着惯有的审视和评估。
沈玘见沈俞看向自己,迈步走了过来,语气是沈俞熟悉的、带着点慵懒的调子:“醒了?走吧,去吃饭。”
他像是没看到木凌云的突然出现,也没在意林浸月的组队邀请,目光只落在沈俞身上。
沈俞看着沈玘走近,脑海中却突然闪过甲板上那个怯生生的男孩。
他微微侧头,目光越过沈玘的肩膀,看向还站在原地、被林浸月半护在身边的栗发男孩,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语气比刚才对林浸月时要自然温和许多。
男孩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了,白皙的耳朵尖瞬间变得通红。
他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回答:“宋……宋露从……” 声音小得几乎被海风吹散。但回答的同时,他又忍不住飞快地抬起眼帘,偷偷瞄了沈俞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究。
沈玘笑得漫不经心:“怎么,他暗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