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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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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年前,夜见山北中的三年级三班有一位叫Misaki的品学兼优、人见人爱的优等生,但是在即将毕业的那一年,这位学生死了。或许是交通事故,或许是家里火灾,总之那个优等生就这样去世。班上同学谁都不愿意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在悲痛中,学生们突然默契地做出了一个举动。
“Misaki同学没有出事呀,她不就在那里嘛。”一位同学先指着Misaki空荡荡的座位说,随后所有人都开始应和。在那之后,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一致决定,把Misaki当作还活着一样继续生活。他们会去空空的座位上自顾自搭话,会在班级活动时刻意喊一句Misaki的名字,就这样一直到毕业。
结果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拍毕业照时,同学们为Misaki特意留出一个空位,但实际洗出来的照片上,那本该空出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笑着的,已经死去的Misaki同学,出现在了毕业照上,就像是她也不愿意离开大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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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鬼舞辻无惨抬手打断了我为他讲述的背景设定与前情提要,“所以你说,那个人已经死了,身边的人却装作她没死?”
“嗯,是这样,所以之后不幸的事就发生了,算诅咒?或者用原文的话说,只是一种‘现象’,和谁都没有关系。”我走在他身边,踏着夜色走上坡道。
夜见山是个偏远的山区城市,到了深夜就没人在街上走动,连路灯都十分昏暗,我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借着月色向前走,勉强辨认着周围人家的名字。
无惨似乎是感受到这座城市潜藏着的某种诡谲氛围,现在他表现得比之前去过的现代社会背景的世界要稍微认真些。我是向来不知道气息这种东西是怎样分辨的,《鬼灭之刃》里都是怎样看出一个鬼吃了多少人,或是一个地方有多少鬼的气息,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知道。
当然,这里确实是一座有很多非自然死亡事件的城市,也确实存在灵异现象,用中式风水学来说的话,这里是大凶之地。
啊,说起来,去《非自然死亡》的作品世界玩玩也不错的样子……
“人类的感情很无聊,因为不肯承认身边亲友的死亡而假装那人还存活,我猜这种故事里,他们会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我们走过一条名为“御先町”的路口,路名就贴在旁边的电线杆上,无惨说着停下了脚步,看向一边的一幢三层建筑。
这幢水泥建筑和周围的民房十分不同,有些像商住楼,外面还摆着一块广告牌。“夜见的黄昏下,空洞的苍之眸”上面写着这样的话,建筑一楼有着宽阔的玻璃橱窗,窗后就是商店展示的一座少女形态的人偶。
夜晚昏黑的环境中隔着条路就看不清展品人偶的样子了,但无惨看向的就是那边,他大约是能清楚看见展品的每一处细节。我告诉他:“正好走到这里了啊,这是这本书女主角的家,算人偶工坊吧。”
他移回视线说没什么,随后继续向前走,我也跟上他继续讲完作品的背景设定。
“你说对了,二十六年前那些学生的行为导致之后的三年级三班隔两年就会发生一次,大概可以被叫做‘有的一年’。”说到了超自然现象故事的高潮部分,想到现在周围深夜的环境和身边这个非人生物正主,我不知为何感觉还挺有趣,“这种现象就是班里在开学时多了一个人——少了一套桌椅,多出来的人是早就死去的人,然后在那一年里,每个月都会产生数个非自然死亡的死者。死者的范围是班里同学,或是与同学存在二等血亲的家里人——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还有班级老师。”
“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死人的魂灵能做到这种事。”
“所以说啦,也不算什么魂灵,只是一种现象。”我纠正了他的评价,继续向系统指引的方向走。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就是故事发生的舞台——夜见山北中。
在这样的前提背景下,今年的三年级三班就是“有的一年”,也就是说,班里混入了死者,往后的每个月都会造成数起意外死亡事件。这就是新本格推理小说《替身》的设定,它的原名相比译名更广为人知——《Another》。
本质上还是死很多人,让我们疲于奔命去救人挽回事态,对抗那个莫名其妙的超自然现象或某种存在,和上一个也没什么不同,鬼舞辻无惨这样说,并问我:“你现在倒是表现得比那会冷静些,怎么这个地方你反而不怕了?”
我说那是因为逻辑缜密的推理小说和只有纯粹机制的恐怖电影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替身》再怎么样也是新本格推理小说,翻拍的影视作品可能为了追求视觉效果而改写剧情,但原作是有严格逻辑的。”有了先前《斩·赤红之瞳》的经验,我可以确定在这种有数个版本的作品世界,系统会优先将我们送到最初的原版——只要我看过。
新本格作品存在作品自身的设定,也就是规则,遵守规则、尊重设定,就不会给自己惹上大麻烦,我笃信这一点。
而且这里的死亡机制有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让死者回归死亡。
人话就是把多出来的那个死者再杀死一次。
这真的很简单,更别提这类推理小说只要阅读过就不会忘记关键人物,稍作回忆就能想起本年的死者,再次杀死那个死者就能提前化解……
话说到这里,我保持着张口的动作顿住了。
我闭上嘴想了很久,努力回忆自己看小说时看过的每一句话,但还是发现了一个令人头大的现状。
“我想不起来了。”我站住脚步叫了鬼舞辻无惨,面色凝重地看着他,“这种书看过之后就不会忘记的,但我想不起来谁是死者了。”
甚至更严重的是,作品的一些死亡场面是大多数读者公认的经典场面,也同样是不该忘记的内容,可我现在一个都想不起来。谁在什么时候死去了,因为什么原因遇难,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是现象导致,还是……
【已开启任务《替身》,同时开启补偿任务:在不提供玩家阅读记忆的前提下尽可能获取更多积分】
狗东西!
【可提供辅助功能:角色死亡点预知——十五分钟】
“你的意思是有人死之前十五分钟我才能想起来吗?这点时间……”
就算夜见山只是个不大的山区小城,死亡可能发生的范围也是整座城市,只有十五分钟的话能赶上几次?
我承认,在来到这里的时候自己有过一瞬的期待,因为推理小说这种遵守逻辑的超自然现象随随便便就能用技能化解,这种会有很多人死于非命的故事也可以顺手救下很多人,然后赚到很多积分,可现在和我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算是高难任务,还是说理解成沉浸式游玩呢?亲身体验一遍这个精彩的故事,和主角一同寻找线索、破解谜题,享受一下推理的乐趣。
饶了我吧,我可不擅长对付本格推理中那些“所有的线索已经全部呈现在你眼前”的挑战读者环节,自认脑子转得不如侦探的我,在读书时看到真相和手法就已经足够惊叹了。
不过现在再去思考的话,大脑里勉强保留了一部分记忆。
大多数死亡事故应该还是发生在学校范围,所以正常地上学放学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小说的结局应该是暑假时候,记得是有什么集体活动的事件,不出意外那里也差不多是小说的最高潮部分,逻辑推断下来必然发生死亡情节,所以集体活动也一定要参加。
男女主的名字倒还能想起来,男主榊原恒一与女主见崎鸣,在这样的小说里便担任着“侦探”与“助手”的角色,那必定不可能是多出来的死者,在谜底揭开之前也绝不会死于非命。
说起来见崎不就是那个Misaki?鬼舞辻无惨自然是听出了日语读音上的巧合,我说这就是作者绫辻行人为作品塑造的诡异氛围之一,关于这个名字和女主角见崎鸣本人还有一些其他的故事,不过无惨在我说之前就表示了自己不感兴趣。
“反正我也差不多忘干净了。”我打着哈哈继续和他聊着这本书的情节,希望自己还能再多回忆起零碎的线索。
这么说来,我们要在这个世界停留上整整三个多月,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平静细碎的校园生活。我注意到系统提示的时间,现在是五月初,算过大致日期后我这么对无惨感慨。
“三个月也很短吧,只不过照你说的故事情节,确实有些拖沓。”毕竟三个月内发生死亡事故的仍只是少数日子,他尽管对此不悦,也只能等候故事的时间线。
行路的终点就是夜见山北中的校门,此时仍是夜晚,略有些陈旧的教学楼静静伫立在夜色中。由于那个只发生在三年级三班的超自然现象,整座楼似乎都笼罩着一层不祥的诡谲色彩。
系统给出了任务开始前最后的提示,会为我们安排合理的身份入学,我会以转学生的身份进入三年级三班,而鬼舞辻无惨则是新来的老师。说起来为什么他可以当老师,我就只能当学生,要坐在教室里重新体验三个月中学时代?!
他没有说什么,甚至也不打算帮我和系统说说让我也去当老师——想也知道他应该是不会说的——只是站在校门口,看向正对校门的教学楼。突然,他说出一句让我几乎惊掉下巴的话:“死者的范围只在那个班级,只要再次杀掉死者就能结束一切,那么,直接把那个班级的老师和学生都杀死不就好了吗?”
“什么?”
“反正放着不管他们也会死很多人,那全部杀死也没什么区别,还能更快结束,甚至不需要你去买那些技能石,也不用多花时间过无聊的校园生活。”他说着,看起来似乎真的打算那么做。
那样理论上似乎也可行,但是……不对,这不就跟做任务的初衷相悖了嘛!系统不会允许的吧,会被当作违规然后扣分的吧,这样速通赚到的积分能弥补被扣掉的分吗?
不不不,这件事怎么想都是不可以的吧!
“别用那蠢表情思考了,我不会那么做的。”他的笑声让我反应过来他只是开了个玩笑,尽管他说得很像真要那么做,“你还真想过同意这个提议?”
“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打算……”我坦白自己确实,可能心底也想尝试一次彻底搅乱剧情。
鬼舞辻无惨又一次笑出声,那声嗤笑不带什么情绪,只是觉得某件事好笑做出的反应。他转向我,难得垂下目光与我四目相对,说:“你居然真能为自己的喜欢做到那个程度吗?虽然也是人类情感的通病,不过这样想的话,白夜,你还是做人类有趣。”
那我谢谢他的夸奖?
“你就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好好努力吧,我是没有和小屁孩建立深厚友谊的兴趣,倒是你……”系统安排完毕后时间就像按下了倍速键,凌晨的夜空倏地就亮起来,转变成了早晨上学的时候,无惨在天亮起之前重新用上了克服阳光的道具,正说着话目光扫向我时,话语却停下了。
我正看着夜见山北中的校名牌发呆,身边没了声后看向他。
怎么觉得视角怪怪的?
无惨比我高不假,现在我看他时也微微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但总感觉这一次我需要抬头的幅度稍微增大了些。是他变高了吗?也不对,从旁边校门的参照来说他还是那样,那难道我变矮了?
“你这是什么样子?”他略带疑惑地质问我,看了看旁边似乎想找什么能让我看清自己模样的东西,然而周围什么有用的也没有,他也最终无奈地看回来简单描述了一番,“你变矮了一点,脸……看着年纪更小了,你用什么道具了?”
我没有使用易容道具的记忆,积分更是只有他使用的记录,所以他说的奇怪变化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造成的。听着他的话我似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低下头后看见的一切也证实了这个猜想——我不知何时穿上了夜见北的校服,五月初的日本并不算炎热,身上的深色长袖学园制服外套显然还是春装的款式,胸口还别着写有我名字的铭牌,记得这个学校是有学生在校期间需佩戴铭牌的规定。
哈,亏我之前还好奇过系统打算怎么让我融入这个学校学生的身份,甚至打算自己用道具装扮一下,免得被老师和同学怀疑。
因为夜见山北中,是初中。
系统看来是不打算对此做出回应,但这事铁定是它干的没跑了,成年人和初中生的外表差距太大了,不做点什么确实太假了。虽然对它没有提前通知有些意见,但这事我也没理由骂它,替我们省了变装的积分倒也该说句还挺人性化。
总得来说,我变成十五岁的样子了。
“我都要不记得十五岁小孩说话是什么感觉了,算了,反正也不打算和他们有太多交流。”说多错多,像江户川柯南那种小学孩子偶尔说出一句惊人之言还能用童言无忌搪塞过去,十几岁的中学生说话口吻像成年人,又是放在这种严肃的世界观背景,我可不会自讨没趣。系统带来的这个变化,倒是让我坚定了自己先前想的一个决策。
鬼舞辻无惨问我在想什么,我告诉他,因为我可以是第二个不存在的人。
为了应对“有的一年”,也就是班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人、会带来死亡灾祸的情况,往年的三年三班经过多种测试得出了一个最有效的办法:选出一名同学将其视作不存在的人。简单来说就是班上所有人都无视那人的存在,上课也好活动也好,所有人装作不知道,无论那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去理会。
往年这种方法若是能有效坚持,确实可以避免一年的意外死亡。今年的三年三班原本认为是“没有的一年”,却因男主榊原恒一的转学而又变成了多出一人的情况,所以班上同学临时决定选出一人当作不存在的人。现在我再加入这个班级的话,想必他们已经炸开锅了。
“谢天谢地我居然还记得这些,总之我会直接和班主任说,让他们把我当作第二个不存在的人就行,这样我在学校里也自在点。”
其实以前也有过担任这一职责的同学最终压力临界爆发而中断的情况,这个年纪的孩子一直被无视,所有人都装作不知道看不见,何尝不是在经历无形的冷暴力呢?换作是我在这个年纪,会理所当然会崩溃的。
只不过现在我是带着目的来的,也真的不想再体会一遍坐在教室老实上课的中学时代了,顺水推舟当一个“不存在的人”,我和那些学生都轻松。
“可这种方法没有用吧,你之前不是说他们一直到八月都还有人死吗?”无惨对这种方法也不置可否,但他也说,这确实是一群小孩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还不算只会等死。
我点头:“因为今年的灾祸早就开始了,从一开始就多一个……啧,都能回忆到这里了,怎么就想不起来谁是死者……算了,总之这种方法也只能坚持到六月,在那之前,也麻烦你在有别人的时候尽量无视我咯。”
“那你最好是别趁机做什么挑战我耐心的事情。”
“我没那么坏吧?”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安排妥当了。
在我向三年三班的班主任久远寺老师提出,干脆就让大家将我这个又多出来的转学生当作不存在的人时,他露出了有些惊恐的神情。这是只存在于夜见山北中的传闻,甚至只有三年三班的人会知道,久远寺老师不明白我为何会了解这条规则,但他还是同意了。
毕竟这是最省事的方法,不需要任何原有的同学承受压力,只要“我能做好这个任务”,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虽然知道这个故事早就无法走向安全结局了,但就当作人道主义关怀吧,总要给他们点心理慰藉。
迎接我的没有经典日漫或日剧里的讲台前自我介绍,只有班会课结束后拉开一条缝的教室后门,和为“不存在的人”准备的破旧课桌椅。我进去坐下的时候另一位“不存在的人”见崎鸣不在教室,想来是因为第一节课是班主任久远寺的语文课,不擅长文科的见崎鸣干脆翘课去图书馆看书了。
这部作品的年代甚至是二十世纪末,科技远不如我生活的时代发达,没记错的话这里的学生使用的大多数都是老式翻盖机,那我身上的通讯设备又都无法使用了。虽然不是很想为了这部作品专程去买新手机,但考虑到之后可能要和男主榊原恒一联系交流信息,还是做好准备比较好。
至于课程,此时的日本并未开始推行快乐教育,但公立初中的学业也不会复杂到哪里去,尽管如此,语文课讲授的这些日本文学名篇倒是我不曾学过的内容,偶尔跟着听听还算有意思。到数学课的时候,我本打算翘掉这节课去校园里走走,却不想上课铃响后,是鬼舞辻无惨走进了教室。
我差点笑出了声。
我原以为他会是教文科科目的老师,尤其是历史,毕竟这位可是从平安一直活到大正的亲历者,光是他自己的记忆都足够教好几节课了。如果是他来上课的话,那不怎么有趣的数学课也会很有看点了,我这样想着,又坐了回去。
能亲眼看无惨收着性子装出耐心和善与人讲话的机会可不多啊。
日子倒也这么平静地过下去了,一直到五月下旬,都没有任何死亡情节的预警,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这简直就是一段完全的校园日常故事。榊原恒一也是转学生,没被告知任何夜见北传闻的他总是好奇于见崎鸣的境遇,当然他也好奇与见崎鸣相同的我;但我的翘课频率比见崎鸣更高,甚至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场合都更少,所以他还是常去找见崎。
鬼舞辻无惨给人留下了在学校里工作到最晚、第二天最早来学校的好老师的印象,要说为什么的话,其实他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当然我也是。
缺德系统并没有为我们准备住处,所以最后我选择了教职员办公室,那边正好有一张半新的沙发。夜晚留在学校里开灯就会被保安发现,所以天黑之后我总会无事可做;我尝试过把小说给无惨让他读给我听,因为他在黑夜也看得清楚,但他把书丢回给我然后拒绝了。
“我现在是未成年人,你要做好一个老师的工作。”变成中学生之后总觉得和他吵架都少点气势——不过我本来也吵不过他,所以算了。
“我不是你的监护人。”他从办公桌的小盒子里拿出几根短粉笔头,一根根丢向我,原本没有攻击性的粉笔头在他的力量下倒是变得像某种高速旋转的弹头。看着我狼狈躲避的模样,他满意地笑了。
半个月下来我受益最多的竟是作息变健康了。
五月二十六日的那天,夜见北的学生迎来了本学期的期中考试。
从前夜起,就一直淅淅沥沥下着连绵的雨,雨势不大,却完全没有停的迹象。夜见北没有那么严格的规矩,什么雨伞集中放在教学楼门口之类的,每个班的学生都只需将伞收好放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上。
虽然是不存在的人,但还需要参加考试这一点是让我十分不爽,但既然在这个环境,也不能做出太违背常理的行为。我想着大不了提前交卷,随便考个分数,一路走向教室。
我站在教室门口,看向统一放伞的架子。
一柄米黄色的长柄弹簧伞,在所有的雨伞中格外刺目。